第六回 炮盡矢窮盧督師殉難 花明柳暗洪經略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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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與巡撫邱民仰、總兵官曹變蛟、祖大樂,副将夏承德等登城固守,誓死不降。

    清營招降的書信,每天總有三五通,縛在箭上,射進城去。

    承疇吩咐,不必開視,拾着了就用火燒掉,免得軍心搖惑。

    一日,夏承德禀稱:“城裡糧食沒了,懇求經略設法。

    ” 承疇怒他莽撞,喝罵了一頓。

    承德很為忿忿,暗道:“現在糧盡援絕,死守着孤城,眼見都沒了性命,皆為義氣兩個字。

    暫時陪你幾天兒,既然這麼的擺臭架子,我可就不敢奉陪了。

    北朝皇帝,很是延攬英雄,南人投過去,沒一個不重用,像撫順的李永芳,東江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在中原時,也不見十分得意,現在都是珊瑚頂,孔雀翎,挺腰凸肚,何等光輝!何等榮耀!我今兒要是投降了,明兒不就跟他們一般,做大清國一等大臣麼。

    比了白受洪老頭兒閑氣,好起何止百倍!” 當下就把這個主意,告訴了他兒子。

    他兒子年紀雖小,天良倒還未泯,回答道:“滿洲雖強,究竟是鞑子。

     我們堂堂中原人,投降到他那裡,究竟有點兒不值。

    再者中原人要都跟父親一樣,中原這個國,不早亡了嗎?” 承德笑道:“明朝亡與不亡,與你我什麼相幹!橫豎不亡,也輪不到你我做皇帝。

    隻要奉公守法,恁是誰來做皇帝,你我的富貴功名,終不會脫掉的。

    ” 他兒子聽說有理,也就應允了。

    父子二人,密議定當,承德寫下降書,就叫他兒子悄悄送到清營,約期内應。

    太宗大喜,随即發兵攻破,隻一鼓便攻破了。

    邱撫台、曹鎮台見大勢已去,都服毒殉了節。

    祖大樂是乖人,跟着夏承德投降了。

    沒有破城時,太宗傳下上谕,城破後,别的都不要緊,隻洪承疇這人,須要活的,不要死的。

    因此衆将人人奮勇,個個争先。

    洪承疇才待懸梁自盡,早被夏承德背後一把,搶去了繩子,抱嬰孩似的抱着見太宗。

    太宗勸他投降,承疇冷笑道:“要我死容易,要我降除是海枯石爛。

    哈哈,就海盡石爛,我也不能依從呢!” 太宗向範文程道:“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你替我慢慢兒勸勸,勸得他回心轉意,自有恩旨賞你。

    ” 文程領旨下來,陪洪承疇到自己營中,陪着小心,百般勸說,亨翁長,亨翁短,說了無數的好話。

    怎奈這位洪老先生,冰霜鐵面,一點兒情用不進,恁你辭鋒如劍,舌底生蓮,他終閉着雙目,一聲兒不言語。

    勸他吃飯也不吃,喝水也不喝,一連三日,都是如此。

    弄得能言善辯智足謀多的範文程,也沒了法想。

    太宗聞知,異常愁悶。

    忽接紅旗捷報:豫通親王攻破錦州,明将祖大壽也投降了。

    又報:杏山塔山,相繼攻破。

    太宗道:“洪承疇不肯投降,就得一百座城池,也沒甚趣味。

    ” 文程道:“皇上這麼愛他,他還這麼固執,想來總是此老沒福。

     現在咱們且班師,回到京裡,再慢慢兒想法子。

    ” 太宗道:“自然要班師的,他不肯降,咱們就在這裡陪他一輩子不成!” 于是傳旨,留幾支兵,鎮守新得城池,其餘人馬盡行随駕回京。

     一到盛京,就叫把洪經略安置在上書房,派四名内監輪流伺候。

    洪承疇在這時,丹心一片,豪氣千秋,一死而外,并無他念。

    在上書房閉自危坐,瞧那樣子,宛似古院枯僧,荒村嫠婦。

    大凡一個人存了要死的念頭,必定把别的富貴利達,貨利聲色,一切可戀的東西,盡都捐掉,所以心裡比了平時,反倒清淨透徹。

    洪承疇絕粒廢飲,起初也覺難過,後來得着一法,每逢難過時光,便把文天祥的《正氣歌》像念咒般默默背誦。

     一誦《正氣歌》,諸念盡絕,難過便也好了些。

    于是每天把這《正氣歌》,當作件免苦功課,默誦個不已。

     這日,承疇正在做功課,忽地一股奇異香氣,觸鼻而來。

     那香氣從鼻子管透進,直沁到腦門裡,覺着比一切花香脂馥都來得甜靜。

    接着一陣腳步晌,仿佛一個人走近身來。

    承疇這雙尊目,自城破被擒後一竟沒有張過。

    這會子被這奇異香氣一觸,觸動了他老人家好奇之心,不禁張開眼來,瞧一個明白。

    不張時萬事全休,張開一看,可就了不得,頃刻兒把這老經略吓得個魂飛魄蕩。

    你道進來的,是個什麼東西?原來是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色女子,眉如春柳,面似芙蓉,春融楚國之腰,香委甄家之髻。

    瞧她打扮,更是妖豔,穿一件桃花素緞繡鳳小襖,外罩着密綠緞灰鼠裡子、金繡龍鳳長祢裆,沿下露出品藍鑲邊的褲子。

    一雙天足,穿着棗紅緞京式旗圓。

    一手執着塊紅绉手帕子,一手提着把耀眼争光的銀茶壺。

    承疇見了這樣的女子,不覺突的一跳,暗道:這莫非是妖精麼?世上女子,哪裡有這麼标緻!連忙瞪起一雙昏花老眼,趁着光亮,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會子,急問道:“你是誰?是人是鬼?到這裡來,敢是要索我的老命嗎?” 那女子紅潮暈頰,俊眼流波,對着承疇嫣然微笑,一句話也不回話。

    承疇愈加驚疑,連問不已。

    那女子笑容可掬的答道:“你問我嗎?我雖不是鬼,比較起來,卻與索命鬼也差不多。

    ” 承疇聽了這種千嬌百媚的聲音,仿佛花外莺啼,林間鳥語,輕柔清脆,全身精神頓時健旺起來。

    不覺問道:“你到底是誰?誰叫你這裡來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