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塔入雲盟九鼎，快招如電顯雙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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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在六和塔頂餓了兩日兩夜，又受了兩日兩夜的驚吓氣惱，心力交瘁，甚是委頓。
第三天早晨，忽有一個小書僮走近，說道：&ldquo少爺請東方老爺過去談談。
&rdquo乾隆認得他是陳家洛的書僮心硯，心頭一喜，忙随着他走到下一層來。
他一進門，陳家洛笑容滿臉的迎出，當先一揖。
乾隆還了一揖，走進室内。
心硯獻上茶來。
陳家洛道：&ldquo快拿點心來。
&rdquo 心硯捧進一個茶盤，盤中放着一碟湯包、一碟蟹粉燒賣、一碟炸春卷、一碟蝦仁芝麻卷、一碗火腿雞絲莼菜荷葉湯，盤未端到，已是清香撲鼻。
心硯放下兩副杯筷，篩上酒來。
陳家洛道：&ldquo小弟因要去探望一位朋友的傷，有失迎迓，還請如罪。
&rdquo乾隆道：&ldquo好說，好說。
&rdquo陳家洛道：&ldquo請先用些粗點，小弟還有事請教。
&rdquo乾隆餓得肚皮已貼到了背心。
他素來體格強健，食量驚人，兩日兩夜不吃東西，如何耐得？見陳家洛先舉筷夾一個湯包吃了，當即下箸如飛，快過做詩十倍，頃刻之間，把四碟點心吃得幹幹淨淨，湯也喝了個&ldquo碗底朝天子&rdquo。
陳家洛每碟點心隻吃了一件，喝了口湯，就放下筷子，見他吃得香甜，隻是微笑。
點心吃完，乾隆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端起茶杯，望着杯中碧綠的龍井細茶，緩緩啜飲，齒頰生津，脾胃沁芳。
陳家洛把門推得洞開，道：&ldquo他們都守在底下，咱們在這裡說話再妥當也沒有，決不會有第三人聽見。
&rdquo 乾隆闆起臉，一字字低沉的道：&ldquo你把我劫持到這裡，待要怎樣？&rdquo 陳家洛走上兩步，望住他臉。
乾隆隻覺他目光如電，似乎直看到了自己心裡去，不由得慢慢轉開了頭，隔了半晌，聽得陳家洛道：&ldquo哥哥，你到今日還不認我麼？&rdquo 這句話語音柔和，聲調懇切，鑽入乾隆耳中，卻如晴空打了個霹靂，他忽地跳起，顫聲道：&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你說甚麼？&rdquo 陳家洛臉色誠摯，緩緩伸手握住他手，說道：&ldquo咱們是親兄弟親骨肉。
哥哥，你不必再瞞，我甚麼都知道啦。
&rdquo 自從文泰來被救，乾隆就知這個大秘密再也保守不住，但聽陳家洛突然叫自己為&ldquo哥哥&rdquo，仍不禁震驚萬分，登時全身無力，癱瘓在椅中。
陳家洛道：&ldquo你到海甯掃墓，大舉修築海塘，把爸爸姆媽封為潮神和潮神娘娘，我知你并沒忘本。
你在這鏡子裡照照看。
&rdquo說着把牆上畫旁的一根線一拉，畫幅卷起，露出一面大鏡子來。
乾隆站起身來，見鏡中自己一身漢裝，面目神情，毫無滿洲人的痕迹，再看看站在身旁的陳家洛，兩人年歲不同，容貌卻實在頗為肖似，歎了口氣，回坐椅中。
陳家洛道：&ldquo哥哥，咱兄弟以前互不知情，以緻動刀掄槍，骨肉相殘，爸爸姆媽在天之靈，一定很是痛心呢。
好在大家并無損傷，并無做下難以挽救的事來。
&rdquo 乾隆隻覺喉幹舌燥，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住，隔了半晌，說道：&ldquo我本來叫你到京裡去辦事，你自己不肯去。
&rdquo 見陳家洛轉身眼望大江，并不置答，續道：&ldquo我已查過，知道你已中鄉試，那好得很啊。
憑你才學，會試殿試必可高中，将來督撫、尚書、大學士，豈有不提拔你之理？這于家于國，對你對我，都是大有好處，何苦定要不忠不孝，幹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rdquo 陳家洛忽地轉身，說道：&ldquo哥哥，我沒說你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你反說起我來。
&rdquo乾隆咦了一聲，道：&ldquo臣對君盡忠，叛君則為大逆。
我既已為君，又怎說得上不忠？&rdquo 陳家洛道：&ldquo你明明是漢人，卻降了胡虜，這是忠嗎？父母在世之日，你沒好好侍奉，父親在朝廷之日，反而日日向你跪拜，你于心何安，這是孝麼？&rdquo乾隆頭上汗珠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低聲說道：&ldquo我本來不知。
是你們紅花會已故的首領于萬亭今年春天進宮來，我才聽說的，現今我仍是将信将疑。
不過為人子的，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信錯了不過是愚，否則可是不孝。
因此我到海甯來祭墓。
&rdquo 實則這年春天于萬亭偕文泰來入宮，将陳夫人的一封信交給乾隆，信中詳述當時經過，又說他左股有一塊朱記，這是再也确切不過的明證，乾隆已然信了九成。
待于萬亭走後，把當年喂奶的乳母廖氏傳來，秘密詢問。
更得悉了詳情。
原來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皇子允祯的側妃鈕祜祿氏生了一個女兒，不久聽說大臣陳世倌的夫人同日生産，命人将小兒抱進府裡觀看。
哪知抱進去的是兒子，抱出來的卻是女兒。
陳世倌知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駭之下，一句都不敢洩漏出去。
當時康熙諸子争儲奪嫡，明争暗鬥，無所不用其極，各人籠絡大臣，陰蓄死黨。
允祯知父皇此時尚猶豫不決，兄弟中如允禟、允祿、允等才幹都不在自己之下，諸人勢均力敵。
皇帝選擇儲君時，不但要比較諸皇子的才幹，也要想到諸皇子的兒子，要知立儲是萬年之計，皇子死了，皇孫就是皇帝。
如果皇子英明，皇孫昏庸，決非長遠之策。
允祯此時已有一子，但懦弱無用，素來不為祖父所喜，他知道在這一點上吃了虧，滿盼再生一個兒子，哪知生出來的卻是女兒。
允祯不顧一切要做皇帝，湊巧陳世倌生了個兒子，就強行換了一個。
允祯于諸皇子中手段最為狠辣，陳世倌哪敢聲張？ 這換去的孩子取名弘曆，後來就是乾隆。
他自小聰穎武勇，六歲即能誦《愛蓮說》，到了九歲時，更遇到一件事，使康熙十分喜愛。
這年弘曆跟随祖父到熱河打獵，衛隊從山中趕了一隻大黑熊出來，趕到康熙跟前。
康熙舉起火槍，一槍打中黑熊頭上，那熊撲地倒了。
康熙放槍之時，弘曆騎了一匹小馬，舉起火槍，在祖父身旁躍躍欲試，見了那龐大的黑熊居然絲毫不懼。
康熙看得有趣，說道：&ldquo你過去打它一槍。
&rdquo康熙愛惜孫兒，叫他去打一槍，就算是他打死的，将來說弘曆九歲擊斃大熊，可以誇示群臣。
弘曆下馬走到黑熊跟前，叫道：&ldquo打死你，打死你！&rdquo對準黑熊肚皮放了一槍，衆侍衛齊聲歡呼叫好，康熙也是撚須微笑。
弘曆轉身回來，剛要上馬，哪知黑熊沒有死透，突然人立，惡狠狠向康熙馬前撲來。
衆侍衛大驚，數槍齊發，将之擊斃。
康熙吃了一驚，對侍衛們道：&ldquo這孩子福份可真不小，要是他在黑熊跟前之時那熊站了起來，那還有命麼？&rdquo 從此康熙認為弘曆福命大，兼之他文武雙全，在諸孫中最為得寵。
允祯後來能做皇帝，實頗仗這假兒子之力。
是以終雍正一朝，海甯陳家榮寵無比，雍正一來是報答，二來是籠絡，免得陳家有所怨望，而洩漏這天大秘密。
至于換到陳家的女兒，本是公主，後來嫁給常熟蔣溥。
蔣溥的父親蔣廷錫于雍正初年任戶部侍郎，其時陳世倌任山東巡撫，兩人共同治水有功。
陳蔣二人後來都入内閣。
蔣溥由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吏部尚書而大學士，終乾隆一朝，蔣家榮寵不衰。
據常熟故老相傳，蔣溥陳夫人所住的樓堂，當地都稱為&ldquo公主樓&rdquo。
乾隆初被抱入雍親王（允祯封号）府時啼哭不止，不肯吃奶。
允祯的側妃鈕祜祿氏隻得把陳家原來給乾隆喂奶的奶母廖氏召到府中，乾隆這才止哭吃奶。
哪知事隔多年，乾隆忽然問起，廖氏本不肯說，但聽他口氣，知道已悉詳情，無法再加隐瞞。
廖氏這時已六十多歲，當夜就被乾隆派人絞死，防她走漏隐事。
乾隆說這番話時，想起廖氏撫育之勞，心頭頗為自疚。
陳家洛道：&ldquo你自己看看又哪裡像旗人了？還有甚麼好疑慮的？&rdquo乾隆沉吟不語。
陳家洛道：&ldquo你是漢人，漢人的錦繡江山淪入胡虜之手，你卻去做了胡虜的頭腦，率領鞑子來欺壓咱們黃帝子孫。
這豈不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嗎？&rdquo 乾隆無言可對，昂然道：&ldquo我今天反正已落入你的手裡，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rdquo陳家洛溫言道：&ldquo咱們在海塘上曾經約定，以後互不加害，言猶在耳，我豈能背誓？何況現下知道你是我的親哥哥，兄弟相會，親近還來不及，哪有相害之理？&rdquo說着不禁掉下淚來。
乾隆道：&ldquo那麼你要我怎樣？要逼我退位麼？&rdquo陳家洛拭一拭眼淚，說道：&ldquo不，你仍然做你的皇帝，然而并非不忠不孝的皇帝，而是一位仁孝英明的開國之主。
&rdquo乾隆奇道：&ldquo開國之主？&rdquo陳家洛道：&ldquo正是，做漢人的皇帝，不是滿清的皇帝。
&rdquo 乾隆一聽此言，已明白他意思，道：&ldquo你要我把滿人趕出關外？&rdquo陳家洛道：&ldquo不錯，你一樣做皇帝，與其認賊作父，為後世唾罵，何不奮發鷹揚，建立萬代不易之基？&rdquo乾隆本是好大喜功之人，聽了這幾句話，不由怦然心動。
陳家洛鑒貌辨色，知道自己說詞已經見效，續道：&ldquo你現今做皇帝，不過是承襲祖宗餘蔭，有甚麼希奇？你看看這人。
&rdquo 乾隆走到窗邊，順着他手指向下望去，見一個農夫在遠處田邊揮鋤耕作。
陳家洛道：&ldquo要是這人生在雍親王府中，而你生在農家，那麼他就是皇帝，你卻須得在田間鋤地了。
&rdquo乾隆一向自以為天縱神武，迥非常人可比，此刻細細體會陳家洛的話，不由得爽然苦失。
陳家洛又道：&ldquo大丈夫生在世間，百年之期，倏忽而過，如不建功立業，轉眼與草木同朽，曆來帝皇，如漢高祖、唐太宗、明太祖，那才是真英雄真豪傑。
元人如成吉思汗，清人如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也算得一代雄主。
如漢獻帝、明崇祯這種人，縱使不是亡國之君，因人碌碌，又何足道哉？&rdquo 這番話每一句都打入了乾隆心坎。
他知道自己是漢人後，曾幾次想下令宮中朝中改服漢人衣冠，都被太後和滿洲大臣攔住，心想倘若真的依着陳家洛的話，把滿人趕出關外，重還漢家天下，自己就是陳姓皇朝的開國之主，功業實可上比劉邦、李世民。
他正想接話，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又見陳家洛雙眉一揚，凝神外望，隻見四條身軀異常龐大的狼犬向六和塔疾奔而來，後面跟着兩人。
轉眼之間，兩人四犬已奔到塔下，隐隐聽到有人厲聲喝問。
六和塔塔高十三層，乾隆與陳家洛這時在第十二層上，與塔下相距甚遠
第三天早晨，忽有一個小書僮走近，說道：&ldquo少爺請東方老爺過去談談。
&rdquo乾隆認得他是陳家洛的書僮心硯，心頭一喜，忙随着他走到下一層來。
他一進門，陳家洛笑容滿臉的迎出，當先一揖。
乾隆還了一揖，走進室内。
心硯獻上茶來。
陳家洛道：&ldquo快拿點心來。
&rdquo 心硯捧進一個茶盤，盤中放着一碟湯包、一碟蟹粉燒賣、一碟炸春卷、一碟蝦仁芝麻卷、一碗火腿雞絲莼菜荷葉湯，盤未端到，已是清香撲鼻。
心硯放下兩副杯筷，篩上酒來。
陳家洛道：&ldquo小弟因要去探望一位朋友的傷，有失迎迓，還請如罪。
&rdquo乾隆道：&ldquo好說，好說。
&rdquo陳家洛道：&ldquo請先用些粗點，小弟還有事請教。
&rdquo乾隆餓得肚皮已貼到了背心。
他素來體格強健，食量驚人，兩日兩夜不吃東西，如何耐得？見陳家洛先舉筷夾一個湯包吃了，當即下箸如飛，快過做詩十倍，頃刻之間，把四碟點心吃得幹幹淨淨，湯也喝了個&ldquo碗底朝天子&rdquo。
陳家洛每碟點心隻吃了一件，喝了口湯，就放下筷子，見他吃得香甜，隻是微笑。
點心吃完，乾隆說不出的舒服受用，端起茶杯，望着杯中碧綠的龍井細茶，緩緩啜飲，齒頰生津，脾胃沁芳。
陳家洛把門推得洞開，道：&ldquo他們都守在底下，咱們在這裡說話再妥當也沒有，決不會有第三人聽見。
&rdquo 乾隆闆起臉，一字字低沉的道：&ldquo你把我劫持到這裡，待要怎樣？&rdquo 陳家洛走上兩步，望住他臉。
乾隆隻覺他目光如電，似乎直看到了自己心裡去，不由得慢慢轉開了頭，隔了半晌，聽得陳家洛道：&ldquo哥哥，你到今日還不認我麼？&rdquo 這句話語音柔和，聲調懇切，鑽入乾隆耳中，卻如晴空打了個霹靂，他忽地跳起，顫聲道：&ldquo你&hellip&hellip你&hellip&hellip你說甚麼？&rdquo 陳家洛臉色誠摯，緩緩伸手握住他手，說道：&ldquo咱們是親兄弟親骨肉。
哥哥，你不必再瞞，我甚麼都知道啦。
&rdquo 自從文泰來被救，乾隆就知這個大秘密再也保守不住，但聽陳家洛突然叫自己為&ldquo哥哥&rdquo，仍不禁震驚萬分，登時全身無力，癱瘓在椅中。
陳家洛道：&ldquo你到海甯掃墓，大舉修築海塘，把爸爸姆媽封為潮神和潮神娘娘，我知你并沒忘本。
你在這鏡子裡照照看。
&rdquo說着把牆上畫旁的一根線一拉，畫幅卷起，露出一面大鏡子來。
乾隆站起身來，見鏡中自己一身漢裝，面目神情，毫無滿洲人的痕迹，再看看站在身旁的陳家洛，兩人年歲不同，容貌卻實在頗為肖似，歎了口氣，回坐椅中。
陳家洛道：&ldquo哥哥，咱兄弟以前互不知情，以緻動刀掄槍，骨肉相殘，爸爸姆媽在天之靈，一定很是痛心呢。
好在大家并無損傷，并無做下難以挽救的事來。
&rdquo 乾隆隻覺喉幹舌燥，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住，隔了半晌，說道：&ldquo我本來叫你到京裡去辦事，你自己不肯去。
&rdquo 見陳家洛轉身眼望大江，并不置答，續道：&ldquo我已查過，知道你已中鄉試，那好得很啊。
憑你才學，會試殿試必可高中，将來督撫、
&rdquo 陳家洛忽地轉身，說道：&ldquo哥哥，我沒說你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你反說起我來。
&rdquo乾隆咦了一聲，道：&ldquo臣對君盡忠，叛君則為大逆。
我既已為君，又怎說得上不忠？&rdquo 陳家洛道：&ldquo你明明是漢人，卻降了胡虜，這是忠嗎？父母在世之日，你沒好好侍奉，父親在朝廷之日，反而日日向你跪拜，你于心何安，這是孝麼？&rdquo乾隆頭上汗珠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低聲說道：&ldquo我本來不知。
是你們紅花會已故的首領于萬亭今年春天進宮來，我才聽說的，現今我仍是将信将疑。
不過為人子的，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信錯了不過是愚，否則可是不孝。
因此我到海甯來祭墓。
&rdquo 實則這年春天于萬亭偕文泰來入宮，将陳夫人的一封信交給乾隆，信中詳述當時經過，又說他左股有一塊朱記，這是再也确切不過的明證，乾隆已然信了九成。
待于萬亭走後，把當年喂奶的乳母廖氏傳來，秘密詢問。
更得悉了詳情。
原來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皇子允祯的側妃鈕祜祿氏生了一個女兒，不久聽說大臣陳世倌的夫人同日生産，命人将小兒抱進府裡觀看。
哪知抱進去的是兒子，抱出來的卻是女兒。
陳世倌知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駭之下，一句都不敢洩漏出去。
當時康熙諸子争儲奪嫡，明争暗鬥，無所不用其極，各人籠絡大臣，陰蓄死黨。
允祯知父皇此時尚猶豫不決，兄弟中如允禟、允祿、允等才幹都不在自己之下，諸人勢均力敵。
皇帝選擇儲君時，不但要比較諸皇子的才幹，也要想到諸皇子的兒子，要知立儲是萬年之計，皇子死了，皇孫就是皇帝。
如果皇子英明，皇孫昏庸，決非長遠之策。
允祯此時已有一子，但懦弱無用，素來不為祖父所喜，他知道在這一點上吃了虧，滿盼再生一個兒子，哪知生出來的卻是女兒。
允祯不顧一切要做皇帝，湊巧陳世倌生了個兒子，就強行換了一個。
允祯于諸皇子中手段最為狠辣，陳世倌哪敢聲張？ 這換去的孩子取名弘曆，後來就是乾隆。
他自小聰穎武勇，六歲即能誦《愛蓮說》，到了九歲時，更遇到一件事，使康熙十分喜愛。
這年弘曆跟随祖父到熱河打獵，衛隊從山中趕了一隻大黑熊出來，趕到康熙跟前。
康熙舉起火槍，一槍打中黑熊頭上，那熊撲地倒了。
康熙放槍之時，弘曆騎了一匹小馬，舉起火槍，在祖父身旁躍躍欲試，見了那龐大的黑熊居然絲毫不懼。
康熙看得有趣，說道：&ldquo你過去打它一槍。
&rdquo康熙愛惜孫兒，叫他去打一槍，就算是他打死的，将來說弘曆九歲擊斃大熊，可以誇示群臣。
弘曆下馬走到黑熊跟前，叫道：&ldquo打死你，打死你！&rdquo對準黑熊肚皮放了一槍，衆侍衛齊聲歡呼叫好，康熙也是撚須微笑。
弘曆轉身回來，剛要上馬，哪知黑熊沒有死透，突然人立，惡狠狠向康熙馬前撲來。
衆侍衛大驚，數槍齊發，将之擊斃。
康熙吃了一驚，對侍衛們道：&ldquo這孩子福份可真不小，要是他在黑熊跟前之時那熊站了起來，那還有命麼？&rdquo 從此康熙認為弘曆福命大，兼之他文武雙全，在諸孫中最為得寵。
允祯後來能做皇帝，實頗仗這假兒子之力。
是以終雍正一朝，海甯陳家榮寵無比，雍正一來是報答，二來是籠絡，免得陳家有所怨望，而洩漏這天大秘密。
至于換到陳家的女兒，本是公主，後來嫁給常熟蔣溥。
蔣溥的父親蔣廷錫于雍正初年任戶部侍郎，其時陳世倌任山東巡撫，兩人共同治水有功。
陳蔣二人後來都入内閣。
蔣溥由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吏部尚書而大學士，終乾隆一朝，蔣家榮寵不衰。
據常熟故老相傳，蔣溥陳夫人所住的樓堂，當地都稱為&ldquo公主樓&rdquo。
乾隆初被抱入雍親王（允祯封号）府時啼哭不止，不肯吃奶。
允祯的側妃鈕祜祿氏隻得把陳家原來給乾隆喂奶的奶母廖氏召到府中，乾隆這才止哭吃奶。
哪知事隔多年，乾隆忽然問起，廖氏本不肯說，但聽他口氣，知道已悉詳情，無法再加隐瞞。
廖氏這時已六十多歲，當夜就被乾隆派人絞死，防她走漏隐事。
乾隆說這番話時，想起廖氏撫育之勞，心頭頗為自疚。
陳家洛道：&ldquo你自己看看又哪裡像旗人了？還有甚麼好疑慮的？&rdquo乾隆沉吟不語。
陳家洛道：&ldquo你是漢人，漢人的錦繡江山淪入胡虜之手，你卻去做了胡虜的頭腦，率領鞑子來欺壓咱們黃帝子孫。
這豈不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嗎？&rdquo 乾隆無言可對，昂然道：&ldquo我今天反正已落入你的手裡，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rdquo陳家洛溫言道：&ldquo咱們在海塘上曾經約定，以後互不加害，言猶在耳，我豈能背誓？何況現下知道你是我的親哥哥，兄弟相會，親近還來不及，哪有相害之理？&rdquo說着不禁掉下淚來。
乾隆道：&ldquo那麼你要我怎樣？要逼我退位麼？&rdquo陳家洛拭一拭眼淚，說道：&ldquo不，你仍然做你的皇帝，然而并非不忠不孝的皇帝，而是一位仁孝英明的開國之主。
&rdquo乾隆奇道：&ldquo開國之主？&rdquo陳家洛道：&ldquo正是，做漢人的皇帝，不是滿清的皇帝。
&rdquo 乾隆一聽此言，已明白他意思，道：&ldquo你要我把滿人趕出關外？&rdquo陳家洛道：&ldquo不錯，你一樣做皇帝，與其認賊作父，為後世唾罵，何不奮發鷹揚，建立萬代不易之基？&rdquo乾隆本是好大喜功之人，聽了這幾句話，不由怦然心動。
陳家洛鑒貌辨色，知道自己說詞已經見效，續道：&ldquo你現今做皇帝，不過是承襲祖宗餘蔭，有甚麼希奇？你看看這人。
&rdquo 乾隆走到窗邊，順着他手指向下望去，見一個農夫在遠處田邊揮鋤耕作。
陳家洛道：&ldquo要是這人生在雍親王府中，而你生在農家，那麼他就是皇帝，你卻須得在田間鋤地了。
&rdquo乾隆一向自以為天縱神武，迥非常人可比，此刻細細體會陳家洛的話，不由得爽然苦失。
陳家洛又道：&ldquo大丈夫生在世間，百年之期，倏忽而過，如不建功立業，轉眼與草木同朽，曆來帝皇，如漢高祖、唐太宗、明太祖，那才是真英雄真豪傑。
元人如成吉思汗，清人如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也算得一代雄主。
如漢獻帝、明崇祯這種人，縱使不是亡國之君，因人碌碌，又何足道哉？&rdquo 這番話每一句都打入了乾隆心坎。
他知道自己是漢人後，曾幾次想下令宮中朝中改服漢人衣冠，都被太後和滿洲大臣攔住，心想倘若真的依着陳家洛的話，把滿人趕出關外，重還漢家天下，自己就是陳姓皇朝的開國之主，功業實可上比劉邦、李世民。
他正想接話，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陣犬吠之聲，又見陳家洛雙眉一揚，凝神外望，隻見四條身軀異常龐大的狼犬向六和塔疾奔而來，後面跟着兩人。
轉眼之間，兩人四犬已奔到塔下，隐隐聽到有人厲聲喝問。
六和塔塔高十三層，乾隆與陳家洛這時在第十二層上，與塔下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