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金風野店書生笛,鐵膽荒莊俠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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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功力高下之分,李沅芷和敵人拳對拳一碰,隻覺手臂一陣酸麻,疼痛難當,腳下一個踉跄,向左跳開,險些跌倒。

    霍青桐見她遇險,不顧傷敵,先救同伴,跳到李沅芷身旁,伸左手将她挽住,右手挺劍指着張大人,防他來攻。

     張大人高聲說道:&ldquo喂,你這孩子,我問你,你師父姓馬還是姓陸?&rdquo李沅芷心想:&ldquo師父姓陸,偏要騙騙他。

    &rdquo說道:&ldquo我師父姓馬,你怎知道?&rdquo張大人道:&ldquo見了師叔不磕頭麼?&rdquo說罷哈哈一笑。

    霍青桐見他們叙起師門之誼,自己與李沅芷毫無交情,眼見聖經是拿不回來了,當即快步離去。

     李沅芷忙去追趕,奔出幾十步,正巧浮雲掩月,眼前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幾個悶雷,心下一吓,不敢再追,回來已不見了張大人。

    待得跳牆進去,身上已落着幾滴雨點,剛進房,大雨已傾盆而下。

     這場豪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

    李沅芷梳洗罷,見窗外雨勢越大。

    服侍李夫人的傭婦進來道:&ldquo曾參将說,雨太大,今兒走不成了。

    &rdquo李沅芷忙到師父房裡,将昨晚的事說了,問是怎麼回事。

    陸菲青眉頭皺起,似是心事重重,隻道:&ldquo你不說是我的徒弟,那很好。

    &rdquo她見師父臉色凝重,不敢多問,回到自己房中。

     秋風秋雨,時緊時緩,破窗中陣陣寒風吹進房來。

    李沅芷困處僻地野店,甚覺厭煩,踱到紅花會四當家的店房外瞧瞧,隻見房門緊閉,沒半點聲息。

    鎮遠镖局的镖車也都沒走,幾名镖師架起了腿,坐在廳裡閑談,昨晚那自稱是她師叔的張大人卻不在内。

    一陣西風刮來,發覺頗有寒意,她正想回房,忽聽門外一陣鸾鈴響,一匹馬從雨中疾奔而來。

     那馬到客店外停住,一個少年書生下馬走進店來。

    店夥牽了馬去上料,問那書生是否住店。

    那書生脫去所披雨衣,說道:&ldquo打過尖還得趕路。

    &rdquo店夥招呼他坐下,泡上茶來。

     那書生長身玉立,眉清目秀。

    在塞外邊荒之地,很少見判這般風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書生也見到了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臉上一熱,忙把頭轉了開去。

     店外馬蹄聲響,又有幾個人闖進來,李沅芷認得是昨天圍攻那少婦的四人,忙退入陸菲青房中問計。

    陸菲青道:&ldquo咱們先瞧着。

    &rdquo師徒兩人從窗縫之中向外窺看。

     四人中那使劍的叫店夥來低聲問了幾句,道:&ldquo拿酒飯上來。

    &rdquo店夥答應着下去。

    那人道:&ldquo紅花會的點子沒走,吃飽了再幹。

    &rdquo那書生神色微變,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ldquo要不要再幫那女人?&rdquo陸菲青道:&ldquo别亂動,聽我吩咐。

    &rdquo他對四名公差沒再理會,隻細看那書生。

    見他吃過了飯,把長凳搬到院子通道,從身後包裹裡抽出一根笛子,悠悠揚揚的吹了起來。

    李沅芷粗解音律,聽他吹的是&ldquo天淨沙了&rdquo牌子,吹笛不奇,奇在這笛子金光燦爛,竟如是純金所鑄。

    這一帶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個文弱書生,拿了一支金笛賣弄,豈不引起暴客觊觎?心裡想,待會兒倒要提醒他一句。

     四名公差見了這書生的舉動也有些納罕。

    吃完了飯,那使劍的縱身跳上桌子,高聲說道:&ldquo我們是京裡和蘭州府來的公差,到此捉拿紅花會欽犯,安分良民不必驚擾。

    一會兒動起手來刀槍無眼,大夥兒站得遠遠的吧。

    &rdquo說罷跳下桌來,領着三人就要往内闖去。

     那書生竟是沒聽見一般,坐在當路,仍然吹他的笛子。

    那使劍的走近說道:&ldquo喂,借光,别阻我們公事。

    &rdquo他見那書生文士打扮,說不定是甚麼秀才舉人,才對他還客氣一點,如是尋常百姓,早就一把推開了。

    那書生慢條斯理的放下笛子,問道:&ldquo各位要捉拿欽犯,他犯了甚麼罪啊?常言道得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子曰:&lsquo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rsquo我看馬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rdquo使懷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ldquo别在這裡羅唆行不行?走開走開!&rdquo書生笑道:&ldquo尊駕稍安勿躁。

    兄弟做東,人家來喝一杯,交個朋友如何?&rdquo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糾纏,伸手推去,罵道:&ldquo他媽的,酸得讨厭!&rdquo 那書生身子搖擺,叫道:&ldquo啊唷,别動粗,君子動口不動手!&rdquo突然前撲,似是收勢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無巧不巧,剛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

    那公差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書生叫道:&ldquo啊唷,不敢當,别行大禮!&rdquo連連作揖。

     這一來,幾個行家全知他身懷絕技,是有意跟這幾個公人為難了。

    李沅芷本來在為書生擔憂,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見他竟會點穴,還在裝腔作勢,隻看得眉飛色舞,好不有興。

     使軟鞭的公差驚叫:&ldquo師叔,這點子怕也是紅花會的!&rdquo使劍和使鬼頭刀的連連退出幾步。

    那使懷杖的公差軟倒在地,動彈不得,使軟鞭的将他拉在一邊。

    使劍的公差向書生道:&ldquo你是紅花會的?&rdquo言語中頗有忌憚之意。

     那書生哈哈一笑,道:&ldquo做公差的耳目真靈,這碗飯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紅花會中有區區在下這号人物。

    常言道:光棍眼,賽夾剪。

    果然是有點道理。

    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餘名魚同。

    餘者,人未之餘。

    魚者,混水摸魚之魚也。

    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銅爛鐵之銅也。

    在下是紅花會中一個小腳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

    &rdquo他把笛子揚了一揚,道:&ldquo你們不識得這家夥麼?&rdquo使劍的道:&ldquo啊,你是金笛秀才!&rdquo 那書生道:&ldquo不敢,正是區區。

    閣下手持寶劍,青光閃閃,獐頭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頭吳國棟了。

    聽說你早已告老收山,怎麼又幹起這調調兒來啦?&rdquo使劍的哼了一聲道:&ldquo你眼光也不錯啊!你是紅花會的,這官司跟我打了吧!&rdquo話畢手揚,劍走輕靈,挺劍刺出,剛中帶柔,勁道十足。

     吳國棟是北京名捕頭,手下所破大案、所殺大盜不計其數,自知積下怨家太多,幾年前已然告老。

    那使軟鞭的是他師侄馮輝,這次奉命協同大内侍衛捉拿紅花會的要犯,自知本領不濟,千懇萬求,請了他來相助一臂。

    使鬼頭刀的叫蔣天壽,使懷杖的叫韓春霖,都是蘭州的捕快。

    捕快武功雖然不高,追尋犯人的本領卻勝過了禦前侍衛。

     當下餘魚同施展金笛,和三名公差鬥在一起。

    他的金笛有時當鐵鞭使,有時當判官筆用,有時招數中更夾雜着劍法,吳國棟等三人一時竟鬧了個手忙足亂。

    陸菲青和李沅芷隻看得幾招之後,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沅芷道:&ldquo是柔雲劍術。

    &rdquo陸菲青點點頭,暗想:&ldquo柔雲劍是本門獨得之秘,他既是紅花會中人,那麼是大師兄的徒弟了。

    &rdquo 陸菲青師兄弟三人,他居中老二,大師兄馬真,師弟張召重便是昨晚李沅芷與之動手過招的&ldquo張大人&rdquo。

    這張召重天份甚高,用功又勤,師兄弟中倒以他武功最強,隻是熱衷功名利祿,投身朝廷,此人辦事賣力,這些年來青雲直上,已升到禦林軍骁騎營佐領之職。

    陸菲青當年早與他劃地絕交,昨晚見了他的招式,别來十餘年,此人百尺竿頭,又進一步,實是非同小可。

    這一晚回思昔日師門學藝的往事,感慨萬千,不意今日又見了一個技出同傳的後進少年。

     他猜想餘魚同是師兄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錯。

    餘魚同乃江南望族子弟,中過秀才。

    他父親因和一家豪門争一塊墳地,官司打得傾家蕩産,又被豪門借故陷害,瘐死獄中。

    餘魚同一氣出走,得遇機緣,拜馬真為師,棄文習武,回來把士豪刺死,從此亡命江湖,後來入了紅花會。

    他為人機警靈巧,多識各地鄉談,在會中任聯絡四方、刺探訊息之職。

    這次奉命赴洛陽辦事,并不知文泰來夫婦途中遇敵,在這店裡養傷,原拟吃些點心便冒雨東行,卻聽吳國棟等口口聲聲要捉拿紅花會中人,便即挺身而出。

    駱冰隔窗聞笛,卻知是十四弟到了。

     餘魚同以一敵三,打得難解難分。

    镖行中人聞聲齊出,站在一旁看熱鬧。

    童兆和大聲道:&ldquo要是我啊,留下兩個招呼小子,另一個就用彈子打。

    &rdquo他見馮輝背負彈弓,便提醒一句。

    馮輝一聽不錯,退出戰團,跳上桌子,拉起彈弓,叭叭叭,一陣彈子向餘魚同打去。

     餘魚同連連閃避,又要招架刀劍,頓處下風,數合過後,吳國棟長劍與蔣天壽的鬼頭刀同時攻到,餘魚同揮金笛将刀擋開,吳國棟的劍卻在他長衫上刺了一洞。

    餘魚同一呆,面頰上中了一彈,吃痛之下,手腳更慢。

    吳國棟與蔣天壽攻得越緊。

    蔣天壽武功平平,吳國棟卻劍法老辣,算得是公門中一把好手。

     餘魚同手中金笛隻有招架,已遞不出招去。

    童兆和在一旁得意:&ldquo聽童大爺的話包你沒錯。

    喂,你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頭求饒,脫褲子挨闆子吧!&rdquo 餘魚同技藝得自名門真傳,雖危不亂,激鬥之中,忽骈左手兩指,直向吳國棟乳下穴道點去。

    吳國棟疾退兩步。

    餘魚同兩指變掌,在蔣天壽臉前虛顯一下,待對方舉刀擋格,手掌故意遲遲縮回。

    蔣天壽看出有便宜可占,鬼頭刀變守為攻,直削過去。

    餘魚同左掌将敵人兵刃誘過,金笛橫擊,正中敵腰。

    蔣天壽大哼一聲,痛得蹲了下去。

    餘魚同待要趕打,吳國棟迎劍架住。

    馮輝一陣彈子,又把他擋住了。

     蔣天壽順了一口氣,強忍痛楚,咬緊牙關,站起來溜到餘魚同背後,乘他前顧長劍、側避彈子之際,用盡平生之力,鬼頭刀&ldquo獨劈華山&rdquo,向他後腦砍去,這一招攻其無備,實難躲避。

    哪知刀鋒堪堪砍到敵人頂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落在地,呆得一呆,胸口又中了一柄飛刀,當場氣絕。

     餘魚同回過頭來,隻見駱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後,右手拿着一柄飛刀,纖指執白刃,如持鮮花枝,俊目流眄,櫻唇含笑,舉手斃敵,渾若無事,說不盡的妩媚可喜。

    他一見之下,胸口一熱,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團黃光,大叫:&ldquo四嫂,把打彈弓的鷹爪廢了。

    &rdquo 駱冰微微一笑,飛刀出手。

    馮輝聽得叫聲,忙轉身迎敵,隻見明晃晃的一把柳葉尖刀已迎胸飛來,風勁勢急,忙舉彈弓擋架,拍的一聲,弓脊立斷,飛刀餘勢未衰,又将他手背削破。

    馮輝大駭,狂叫:&ldquo師叔,風緊扯呼!&rdquo轉身就走,吳國棟刷刷兩劍,把餘魚同逼退兩步,将軟倒在地的韓春霖背起,馮輝揮鞭斷後,沖向店門。

     餘魚同見公差逃走,也不追趕,将笛子舉到嘴邊。

    李沅芷心想這人真是好整以暇,這當口還吹笛呢。

    誰知他這次并非橫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隻見他一鼓氣,一枝小箭從金笛中飛将出來。

    馮輝頭一低,小箭釘在韓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餘魚同轉身道:&ldquo四哥呢?&rdquo駱冰道:&ldquo跟我來。

    &rdquo她腿上受傷,撐了根門闩當拐杖,引路進房。

    餘魚同從地下拾起一把飛刀交還駱冰,問道:&ldquo四嫂怎麼受了傷,不礙事麼?&rdquo 那邊吳國棟背了韓春霖竄出,生怕敵人追來,使足了勁往店門奔去,剛出門口,外面進來一人,登時撞個滿懷。

    吳國棟數十年功夫,下盤紮得堅實異常,哪知被進來這人輕輕一碰,竟收不住腳,連連退出幾步,把韓春霖脫手抛在地上,才沒跌倒。

     這一下韓春霖可慘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連箭羽沒入肉裡。

     吳國棟一擡頭,見進來的是骁騎營佐領張召重,轉怒為喜,将已到嘴邊的一句粗話縮回肚裡,忙請了個安,說道:&ldquo張大人,小的不中用,一個兄弟讓點子廢了,這個又給點了穴道。

    &rdquo張召重&ldquo唔&rdquo了一聲,左手一把将韓春霖提起,右手在他腰裡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閉住的血脈解開了,問道:&ldquo點子跑了?&rdquo吳國棟道:&ldquo還在店裡呢。

    &rdquo張召重哼了一聲道:&ldquo膽子倒不小,殺官拒捕,還大模大樣的住店。

    &rdquo一邊說話一邊走進院子。

     馮輝一指文泰來的店房,道:&ldquo張大人,點子在那裡。

    &rdquo手持軟鞭,當先開路。

     一行人正要闖進,忽然左廂房中竄出一個少年,手持紅布包袱,向來召重一揚,笑道:&ldquo喂,又給我搶來啦!&rdquo說話之間已奔到門邊。

    張召重一怔,心想:&ldquo這批镖行小子真夠膿包,我奪了回來,又被人家搶了去。

    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緊!&rdquo當下并不追趕,轉身又要進房。

    那少年見他不追,停步叫道:&ldquo不知哪裡學來幾手三腳貓,還冒充是人家師叔,羞也不羞?&rdquo這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李沅芷。

     張召重名震江湖,外号&ldquo火手判官&rdquo。

    綠林中有言道:&ldquo甯見閻王,莫見老王;甯挨一槍,莫遇一張。

    &rdquo&ldquo老王&rdquo是鎮遠镖局總镖頭威震河朔王維揚,&ldquo一張&rdquo便是&ldquo火手判官&rdquo張召重了。

    這些年來他雖身在官場,武林人物見了仍是敬畏有加,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時氣往上沖,一個箭步,舉手向李沅芷抓來,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訓一頓,再交給師兄馬真發落。

    他認定她是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見他追來,拔腳就逃。

    張召重道:&ldquo好小子,往哪裡逃?&rdquo追了幾步,眼見她逃得極快,不想跟她糾纏,轉身要辦正事。

    哪知李沅芷見他不追,又停步譏諷,說他浪得虛名,丢了武當派的臉,口中說話,腳下卻絲毫不敢停留,張召重大怒,直追出兩三裡地,其實大雨未停,兩人身上全濕了。

     強召重一發狠勁,心說:&ldquo渾小子,抓到你再說。

    &rdquo施展輕功,全力追來。

    他既決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難以逃走,眼見對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絕,不禁發慌,斜刺裡往山坡上奔去,張召重一聲不響,随後跟來,腳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