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古道騰駒驚白發,危巒快劍識青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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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嗎?嘿,那誰也短不了&hellip&hellip&rdquo他話還未說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插嘴道:&ldquo就隻怕小喜寶已經跟了人,從了良啦。

    &rdquo陸菲青斜眼一看,見說話那人相貌猥瑣,身材瘦削,但也是一身镖師打扮。

    閻世魁心中不快,&ldquo哼&rdquo了一聲。

    第一個說話的镖師道:&ldquo童兆和你這東西,總沒好話。

    &rdquo那童兆和仍是有氣沒力的道:&ldquo從良不是好話?好吧,我說小喜寶做一輩子的窯姐兒,到死翻不了身。

    &rdquo閻世魁破口大罵:&ldquo你媽才做一輩子窯姐兒。

    &rdquo童兆和笑道:&ldquo成,我叫你幹爹。

    &rdquo 陸菲青聽這夥人言不及義,聽不出甚麼名堂,正想走開。

     隻聽童兆和道:&ldquo閻五爺,玩笑是玩笑,正經是正經。

    你可别想小喜寶想昏了頭,背上這紅包袱給人家拾了去。

    你腦袋搬家事小,咱們鎮遠镖局四十年的威名可栽不起。

    &rdquo閻世魁怒道:&ldquo童家小子,你望安吧,這批回回想從你閻五爺手上把這玩意兒奪回去,教他們快死了這條心。

    我閻世魁關東六魔的名頭,可是靠真功夫掙來的,不像有些小子在镖行裡混,除了會吃飯,就是會放屁!&rdquo陸菲青望子他背上那紅布包袱一眼,見包袱不大,看來所裝的東西也很輕巧。

    隻聽童兆和道:&ldquo關東六魔的名頭的确不小,就可惜第三魔給人家做了,連仇人是誰也不知道。

    &rdquo 閻世魁一拍桌子道:&ldquo誰說不知道?那定是紅花會害的。

    &rdquo 陸菲青心想:&ldquo這倒奇了,焦文期明明是我殺的,他們卻寫在紅花會帳上。

    紅花會是怎麼一回事?&rdquo他慢慢走到院子裡去撫弄花木,離衆镖客更加近了。

     童兆和嘴頭上一點也不肯放松:&ldquo我可惜沒骨氣,隻會吃飯放屁。

    隻要我不是孫子哪,早就找紅花會算帳去啦。

    &rdquo閻世魁給他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一名镖師出來打圓場,道:&ldquo紅花會總舵主于萬亭上個月死在無錫,江湖上誰都知道。

    人家沒了當家的,你找誰去?再說,焦三爺給紅花會害死,又沒見證,誰瞧見啦?你找上門去,人家來個不認帳,你有甚麼法子?&rdquo童兆和沒了話,自己解嘲:&ldquo紅花會咱們不敢惹,欺侮回子還不敢麼?他們當作性命寶貝的玩意兒咱們給搶了來,以後兆将軍要銀子要牛羊,他們敢不雙手送上嗎?我說閻五爺,你也别想你那小喜寶啦,敢情回京求求兆将軍,讓他給你一個回回女人做小老婆,可有多美&hellip&hellip&rdquo 正說得得意,忽然拍的一聲,不知哪裡一塊泥巴飛來,剛塞在他嘴裡。

    童兆和啊啊啊的叫不出聲來。

    兩名镖師抄起兵刃,趕了出去。

    閻世魁站起身來,把身旁五行輪提在手裡。

    他弟弟閻世章聞聲趕來,兩兄弟站在一起,并不追敵,顯是怕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童兆和把泥塊吐了出來,王八羔子、祖宗十八代的亂罵。

    閻世章冷冷的道:&ldquo一向隻聽說狗吃屎,今兒可長了見識,連泥巴也吃起來啦!&rdquo 镖師戴永明、錢正倫一個握了條軟鞭,一個挺着柄單刀,從門外奔回,說:&ldquo點子逃啦,沒瞧見。

    &rdquo 這一切陸菲青全看在眼裡,見到那口齒輕薄的童兆和一副狼狽相,心中暗自好笑,忽見東牆角上人影一閃。

    他裝着沒事人般踱方步踱到外面,其時天色已黑,他躲在客店西牆腳下,隻見一條人影從屋角跳下,落地無聲,向東如飛奔去。

     陸菲青想見識這位請童兆和吃泥巴的是何等樣人物,施展輕功,悄沒聲的跟在後面,雙手仍是捧着茶壺,長衫也不捋起。

    他數十年苦練的輕功直是非同小可,雖然出步迅速,前面那人卻絲毫未覺。

    片刻之間,兩人奔出了五六裡地。

    前面那人身材苗條,體态婀娜,似乎是個女子,但輕功也甚高明。

    過了個山坡,前面黑壓壓一片森林,那人直穿入林中,陸菲青也跟着追去。

    樹林中落葉枯枝,滿地皆是,一踏上去,沙沙作聲,他怕那人發覺。

    腳步稍慢,一瞬之間,已不見了那人的影子。

    忽然雲破月現,一片清光在林隙樹梢上照射下來,滿地樹影淩亂,遠處黃衫一閃,那人已出了樹林。

     他跟到樹林邊緣,掩在一株大樹後面向外張望,林外一大片草地,搭着八九個帳篷。

    他好奇心起,有心要窺探一番。

    靜待兩名守望者轉過身去,提氣一個&ldquo燕子三抄水&rdquo,躍到了帳篷外一匹駱駝身後,守望者并未發覺。

    他彎身走到中間一座最大的帳篷背後,伏下地來,帳篷裡有人在慷慨激昂的說話,話是回語,說的又快,他雖在塞外多年,這篇話卻大半不懂,當下輕輕掀起帳幕底腳一角,向裡張望。

     帳幕中點着兩盞油燈,許多人坐在地氈之上,便是白天遇到的那回人商隊。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咭咭咯咯的說起話來,陸菲青移眼望去,見說話的正是那黃衫少女。

    她話聲一停,手腕一翻,從腰間拔出一把精光耀眼的匕首。

     她用匕首刀尖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刺,幾滴鮮血滴在馬乳酒裡。

    帳篷中其餘的回人也都紛紛拔出佩刀,滴血酒中。

    黃衫女郎叫他&ldquo爹&rdquo的那高個子回人舉起酒杯,大聲說了幾句話。

     陸菲青隻聽懂幾個字,甚麼&ldquo可蘭經&rdquo、&ldquo故鄉&rdquo。

    那黃衫女郎跟着又說,語音朗朗,似乎是說:&ldquo不奪回神聖的可蘭經,誓死不回故鄉。

    &rdquo衆回人都轟然宣誓。

    黯淡燈光之下,見人人面露堅毅憤慨之色。

    衆人說罷,舉杯一飲而盡,随即低聲議論,似是商量甚麼法子。

    陸菲青心頭揣摩,看來這群回人有一部視為聖物的經書給人奪了去,現下要去奪回來。

     他這一猜沒猜錯,原來這群回人屬于天山北路的一個遊牧部族。

    這一部族人多勢盛,共有近二十萬人。

    那高身材的人叫木卓倫,是這部族的首領,武功既強,為人又仁義公正,極得族人愛戴。

    黃衫女郎是他的女兒,名叫霍青桐。

    她愛穿黃衫,小帽上常插一根翠綠羽毛,因此得上個漂亮外号,天山南北武林中人,很多知道&ldquo翠羽黃衫霍青桐&rdquo的名頭。

     這族人以遊牧為生,遨遊大漠,倒也逍遙快樂。

    但清廷勢力進展到回部後,征斂越來越多。

    木卓倫起初還想委曲求全,盡量設法供應。

    哪知滿官貪得無厭,弄得合族民不聊生。

    木卓倫和族人一商量,都覺如此下去實在沒有生路,幾次派人向滿官求情,求減征賦,豈知征賦沒有減少,反而引起了清廷的疑慮。

    正黃旗滿洲副都統、兼鑲紅旗護軍統領、定邊将軍兆惠其時奉旨在天山北路督辦軍務,偵知這族有一部祖傳手抄可蘭經,得自回教聖地麥加,數十代由首領珍重保管,乃這一族的聖物,于是乘着木卓倫遠出之際,派遣高手,竟将經書搶了來,他想以此為要挾,就不怕回人反抗。

    木卓倫在大漠召開大會,率衆東去奪經,立誓便是埋骨關内,也要教聖書物歸原主。

    此刻他們是于晚禱之前,重申前誓。

     陸菲青得知這些回人的圖謀與己無關,不想再聽下去,正待抽身回去,忽見帳中回人全都伏下來祈禱。

    他連忙站起,哪知這一瞬之間,霍青桐已見到帳外有人窺探,在父親耳邊低聲說:&ldquo外邊有人!&rdquo長身縱出帳來,見一個人影正向樹林跑去,身法極快,她手一揚,一顆鐵蓮子向他打去。

     陸菲青聽得背後一股疾風,知有暗器襲來,微微側身,這時雙手仍捧着茶壺,伸出右手食指,看準鐵蓮子向下輕輕一撥,鐵蓮子自平飛變為下跌。

    他左手拿着茶壺,以食中兩指揭開壺蓋,鐵蓮子撲的跌入壺中。

    他頭也不回,施展輕功如飛回店。

     到店時大夥均已安睡。

    店夥道:&ldquo老先生,溜達了這麼久,看夜景麼?&rdquo陸菲青胡亂答應一聲,走進房中,取出茶壺裡的鐵蓮子,見是精鋼打成,上面刻着一根羽毛,便随手放入囊中。

     次日一早,镖行大隊先行。

    趟子手&ldquo我武&mdash&mdash維揚&rdquo一路喊出去,鎮遠镖局一杆八卦镖旗在前開道。

    陸菲青看這镖行的騾馱并不沉重,幾名镖師全都護着閻世魁。

    看來他所背的那個紅布包袱才是真正要物。

    镖行中原有保紅镖的規矩,大隊人手隻護送幾件珍寶,至于包中是甚麼&ldquo玩意兒&rdquo,他也不去理會。

     镖行一行人走後,曾參将率領兵丁也護送着夫人上路了。

     日中在黃岩子打了尖,一路是上山的斜路,預計當日趕着翻過三條長嶺,在嶺下的三道溝落店。

     山路險峻,愈來愈陡,李沅芷和曾參将緊緊跟着夫人的騾車,生怕騾子一個失腳,車子跌入山谷,那可是粉身碎骨之禍。

     行到申牌時分,正到烏金峽口,隻見镖行大隊都坐在地上休息,曾參将指揮随從,也休息一刻。

    烏金峽兩邊高山,中間一條山路,十分陡削,途中不易停步,必須一鼓作氣上嶺。

    陸菲青落在後面,背轉了身,不與镖行衆人朝相。

     休憩罷,進入峽口,镖行與曾将手下兵丁排成了一條長龍,人衆牲口都是氣呼呼的上山。

    騾夫&ldquo得兒&mdash&mdash得兒&mdash&mdash&rdquo的叱喝聲響成一片。

    陸菲青忽見右邊山峰頂上人影一閃,似乎有人窺探。

    猛聽得前面一陣駝鈴響,一隊回人乘着駝馬,迎面奔下嶺來,疾馳俯沖,蹄聲如雷,勢若山崩。

    镖行中人大聲呼喝,叫對方緩行。

    童兆和喊道:&ldquo喂,相好的,死了娘老子奔喪嗎?&rdquo 衆回人轉眼奔近,前面七八騎上乘者忽然縱聲高歌,聲音曼長,山谷響應。

    兩邊山頂上都有人站起來,高歌而和。

    镖行中人不禁愕然。

    隻聽回人隊中一聲胡哨,兩騎飛奔向前,繞過閻世魁,對準了緊随在他身後的閻世章一沖。

    同時四匹駱駝已奔到閻世魁的前後左右。

    閻氏兄弟久經大敵,眼見情勢有異,忙拔兵器應敵。

    四匹駱駝背上的回人突然間同時雙手各舉大鐵椎,猛向閻世魁當頭砸将下來。

    山道狹窄,本少回旋餘地,這時又擠滿了人,四個回人身雄力壯,騎在駱駝背上居高臨下,四柄各重百餘斤的大鐵椎猛砸下來,閻世魁武藝再好也無法躲避,當場連人帶馬被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回人隊中黃衫女郎霍青桐縱身上前,跳下馬來,長劍晃動,割斷閻世魁背上縛住包袱的布帶一端,第二劍未出,忽覺背後一股勁風,有兵刃襲來。

     霍青桐側身一讓,不顧來敵,揮劍又割斷布帶一端。

    哪知敵人劍法迅捷,不容她緩手去拾包袱,又是一劍欄腰削來。

    霍青桐無法避讓,揮劍擋格,雙劍相交,火花迸發。

    她心中一震,敵人武功不弱,顧不得仔細琢磨,伸左手又去拾那包袱。

    敵人長劍如影随形,直刺她左腕。

    霍青桐左手一縮,食中兩指捏了劍訣,右手劍直遞出去,擡頭看時,接連三歡阻她擡包袱之人是個美貌少年,認出就是昨日途中無禮呆看的那人,不禁心頭火起,刷刷刷三劍都是進手招數,兩人鬥在一起。

     那人正是女扮男裝的李沅芷,她驟見回人商隊奇襲镖行,本拟隔山觀虎鬥,瞧瞧熱鬧,忽見黃衫女郎飛身而出去搶紅布包袱。

    這黃衫女郎昨日拉去她的馬鬃,師父反而贊她武功,心中老大不服,此刻見镖師與回人打得火熾,也不理會誰是誰非,施展輕功,趕上去要與黃衫女郎較量個高下。

     霍青桐連刺三劍,都被李沅芷化解了開去,不由得心頭焦躁。

    原來他們查知本族這部《可蘭經》,便是由兆惠托了鎮遠镖局護送前拄北京,衆镖頭嚴密守護的紅布包袱,定然便是聖經的所在。

    镖行中人武功不弱,明搶硬奪,未必能成,霍青桐于是設計在烏金峽口埋伏,本拟出其不意的一擊成功,奪了聖經便即逃返回部,哪知半路裡殺出這少年來作梗。

    霍青桐眼見時機稍縱即逝,不願戀戰,突然劍法一變,施展天山派絕技&ldquo三分劍術&rdquo,數招之間已将李沅芷逼得連連倒退。

     &ldquo三分劍術&rdquo乃天山派劍術的絕詣,所以叫做&ldquo三分&rdquo,乃因這路劍術中每一手都隻使到三分之一為止,敵人剛要招架,劍法已變。

    一招之中蘊涵三招,最為繁複狠辣。

    這路劍術并無守勢,全是進攻殺着。

                                    李沅芷見黃衫女郎一劍&ldquo冰河倒瀉&rdquo直刺過來,當即劍尖向上,想以&ldquo朝天一柱香&rdquo格開,哪知對方這招并未使足,刺到離身兩尺之處已變為&ldquo千裡流沙&rdquo,直刺變為橫砍,心中一驚,劍鋒争轉,護住中路。

    說也奇怪,對方橫砍之勢看來勁道十足,劍鋒将到未到之際突然變為&ldquo風卷長草&rdquo,向下猛削左腿。

    李沅芷疾退一步,堪堪避開。

    霍青桐一招&ldquo舉火燎天&rdquo,自下而上,刺向左肩。

    李沅芷待得招架,對方又已變為&ldquo雪中奇蓮&rdquo。

    隻見她每一招都如箭在弦,雖然含勁不發,卻都蘊着極大危機。

     兩人連拆十餘招,雙劍竟未相碰,隻因霍青桐每一招都隻使到三分之一,未待對方招架,早已變招。

    霍青桐在她身旁空砍空削,劍鋒從未進入離她身周一尺之内,李沅芷卻已給逼得手忙腳亂,連連倒退。

    若不招架,說不定對方虛招竟是實招;如要招架,對方一招隻使三分之一,也就是說隻花三分之一時刻,自己使一招,對方已使了三招,再快也趕不上對手迅捷,心中一驚,連連縱出數步。

    其實李沅芷的柔雲劍術也已練到相當火候,隻要心神一定,以靜制動,也未必馬上落敗,但究竟初出道,毫無經曆,突見對手劍法比自己快了三倍,不由得慌了,招架既然不及,隻好逃開。

     霍青桐也不追趕,立即轉身,見一個身材瘦小之人從閻世魁身旁站起,手中已捧着那紅布包袱。

    霍青桐挺劍刺去,那人叫道:&ldquo啊喲,童大爺要歸位!&rdquo這人便是口齒輕薄的童兆和。

    他不敢接招,三步跳了開去,霍青桐趕上,舉劍下砍,斜刺裡一柄五行輪當胸推來,卻是聞世章過來擋住。

     霍青桐這次籌劃周詳,前後都用龐然大物的駱駝把镖行人衆隔開,使之首尾不能相救。

    木卓倫手揮長刀,力拒戴永明、錢正倫兩名镖師,以一敵二,兀自進攻多、遮攔少。

    可是另一邊卻給閻世章攻了過來。

    他見胞兄被回人大椎砸死,急怒攻心,在馬背上一縱,飛身越過駱駝,左手五行輪掠出,在一名手持鐵椎的回人脅下劃了一條大傷口,那人登時跌下駱駝。

    另一個回人過來攔截,閻世章待他鐵椎揮來,身子略偏,雙輪歸于左手,右手扣住他脈門一拉。

    大鐵椎重達百斤,那一揮之勢極為猛烈,那回人被他順勢一拉,倒撞下駝,鐵推打在自己胸口,大叫聲中,吐血而死。

    混亂中童兆和見有便宜可撿,将紅布包袱搶在手中。

    閻世章見霍青桐追趕童兆和,知他武藝平常,忙過來攔住。

     霍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