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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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而對于這個鄙棄繁複多樣并尋求和諧統一的婆羅門來說卻算不得什麼。

    藍色就是藍色,河流就是河流,即便在席特哈爾塔眼裡,藍色與河流中潛藏着神性,那也是神性的方式和意義。

    這邊是黃色,是藍色,那邊是天空,是森林,而席特哈爾塔就在這裡。

    内容和本質并不是在事物後面的什麼地方,而是在事物内部,在所有事物之中。

     “我是多麼麻木和遲鈍啊!”這個匆匆前行的人心想,“如果一個人讀一篇文章,其内容正是他要尋找的,那麼,他就不會看不起那些符号和字母,稱它們為錯覺、偶然和沒有價值的皮毛,而是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鑽研和熱愛它們。

    而我呢,我想閱讀世界這本書,閱讀我自己的本質這本書,卻為了取悅一個預先臆測的含義,輕視些符号和字母,我稱現象的世界為錯覺,稱我的眼睛和舌頭為偶然和無價值的現象。

    不,這已經過去了,我已經醒來了,我确實已經覺醒了,今天才剛剛新生!” 席特哈爾塔想着這些,又一次突然停下了郐步,就好像有一條蛇橫在他面前的路上。

     這是因為他突然還明白了一點:他實際上就像一個覺醒者或者新生者,必須從頭開始他的生活,完全從頭開始。

    當天早上他離開耶塔瓦納林苑,離開那個活佛的林苑時,他已經開始覺醒,已經在通向自我的道路上了,這正是他的目的。

    在經過多年苦修之後,他覺得回家鄉去看望父親是理所當然和不言而喻的。

    但是現在,就在他停住腳,仿佛有一條蛇橫在他路上這一瞬間,他又清醒地認識到:“我不再是原來的我,不再是苦修者,不再是僧侶,不再是婆羅門了。

    我回到家在父親身邊又能做什麼呢?鑽研?祭祀?沉思潛修?這一切都過去了,這一切都不再擋着我的路了。

    ” 席特哈爾塔一動不動地站着,他的心冷了一下,感到心在胸口中很冷很冷,就像一隻小動物,就像一隻鳥兒或一隻免子,他看到了自己是多麼孤獨。

    多年來他沒有家,流落四方,沒有這種感受,而今天卻感覺到了。

    即使在以前的潛修中,他依然是他父親的兒子,是婆羅門,地位高貴,是個有教養的人。

    而現在他隻是席特哈爾塔,一個覺醒者,除此之外便什麼也不是了。

    他深深地吸氣,有一瞬間感到渾身發冷,顫栗不已,沒有誰像他這麼孤獨。

    沒有一個貴族不屬于貴族們,沒有一個工匠不屬于工匠們,同時還求助于他們,分享他們的生活,說他們的語言。

    沒有一個婆羅門不屬于所有婆羅門,和他們在一起生活。

    沒有一個苦行僧不求助于沙門這個階層。

    就連森林中與世隔絕的隐士,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周圍也有附屬的東西,他也屬于一個階層,那就是他的家。

    戈文達當了和尚,上千的和尚都是他的弟兄,穿着他的衣服,信奉他的信仰,講他的語言。

    但是他,席特哈爾塔,他屬于哪兒呢?他分享誰的生活?他講誰的語言呢? 從這一瞬間起,他周圍的世界消失了。

    他一個人站在那兒,就好像天空中的一顆星星。

    從這一瞬間起,席特哈爾塔已從一種寒冷和沮喪中浮了上來,比先前有了更多的自我,也顯得更堅實了。

    他感到這便是覺醒的最後寒戰,新生的最後痙攣。

    他重又邁開了步子,急匆匆地走起來,不再是回家,不再是投奔父親,不再是走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