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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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是省紀委的同志,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你現在就跟他們去吧。

     夏珊珊臨上車時,往樓裡瞥了一眼,看到往常和自己在一起說笑打鬧的夥伴們都擁在玻璃窗前看光景,有幾個人還露出幸災樂禍的樣子。

     後來的三天,是在省城一座不知叫什麼名字的大賓館裡度過的。

    那裡的吃住條件都很好,夏珊珊獨自睡一個房間。

    第一天晚上,她幾乎沒能合眼,兩個女辦案人員從她下車時起就問她許多問題,一直問到後半夜。

    最後雖然允許她眯一會兒,那兩個女人還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夏珊珊從來沒有與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同室共寝的經曆,所以雖然困乏已極,卻無法入眠,隻是默默地流淚。

    第二天,也許辦案人員發現她不過是歐陽舉供養的一隻“花瓶”,确實對歐陽舉的犯罪事實毫不知情,才放松對她的監管,晚上準許她獨自回房間睡覺了,但還是不允許她自由活動,至于手機,從她到賓館起就被辦案人員沒收了。

     今天中午,夏珊珊被領到賓館的一個小會議室裡,帶她離開劇團的那兩個中年人在裡面。

    與初次見面時相比,他倆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這時她才知道,其中一位是處長。

    處長語态親切地告訴她,歐陽舉嚴重違法亂紀,道德敗壞,已經涉嫌犯罪,省紀委很快就要把他移送司法機關。

    至于她夏珊珊,經審查并未過多涉入其中,所以決定讓她回仙峰市照常工作,在工作中反省自己與歐陽舉發生不正當男女關系的道德問題。

     不過,處長口氣變得嚴肅起來,歐陽舉在你身上花費的大筆金錢都屬于非法所得,按規定要收繳上來。

    我們已經通知仙峰市紀委和監察部門,以你名義開辦的“楓丹白露”香水店,歐陽舉送你的消費卡以及存在銀行裡的全部現金,還有手機、時裝等等,都要查封并上交國庫,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做好這項工作,這也是看你能否正确對待自己的錯誤。

     夏珊珊心慌意亂,淚流滿面地隻知道連連點頭。

    她耳邊轟鳴着處長說的“不正當男女關系”這幾個字,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 天色不知什麼時候完全黑了,房間裡沒開燈,一片昏暗。

    夏珊珊足足躺了兩個小時,思緒像纏繞成團的亂麻,忽兒東忽兒西,理不清楚。

    身上的酸痛似乎有些緩解,可是心靈上的創傷卻難以愈合,她覺得周身一陣陣發冷,淚水一直在悄悄淌着。

     忽然,“叮咚!”門鈴響了。

    夏珊珊激泠一下,努力壓住啜泣聲。

    此刻,她不想見任何人。

    她覺得自己像被人無情剝去身上一絲一縷後,赤裸裸地展示在衆人面前的蕩婦,終于獲準躲進一個黑屋子裡,再也無法坦然地面對世人。

    黑夜是她最好的隐身衣。

     可是,門鈴卻固執地響個不停。

    門外的人好象知道房間裡有人,不見面誓不罷休。

    足足三分鐘過去了,夏珊珊的神經到底承受不住了,隻好起身應道,對不起,請稍等。

     她打開燈,匆匆坐到梳妝櫃前,對着鏡子理鬓勻眉。

    不管什麼時候,她都要以最具豐采的形象出現在公衆面前,這是從藝以來她一直堅持的原則,即使眼下這般落魄,她也不想毀掉自己留在别人眼裡的美好印象。

    隻是略顯浮腫的眼睑和失去光澤的頭發一時無法改變,她隻好歎口氣,起身拉開房門。

     站在門外的是酒店的總經理。

     您好,夏……,可能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夏珊珊,多少有點尴尬,不過,溫文爾雅的笑容始終挂在臉上。

     夏珊珊并未介意,把他讓到會客間,您請坐吧。

     他在沙發上坐下,四處看了看,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請您盡管說,不必客氣。

    夏珊珊語氣平和地說。

     是這樣的,總經理露出帶有歉意的表情,期期艾艾地說,下周有個重要的外賓訪問團要來仙峰,外賓的頭兒是位下野的國會議長,市裡的意見,想把他安置在這間總統套房下榻,所以,隻好請您另換個住處。

    真是抱歉得很,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隻好請您理解了。

     哦,夏珊珊淡淡一笑,好辦,您不必為難,我明天就不會在這裡住了。

     如果您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住處,酒店可以在别的樓層臨時給您找個房間,總經理似乎為自己的失禮而心有歉疚,補充道,不過,費用需要您自己預付。

     謝謝您為我想得這樣周到。

    夏珊珊忽然很開心似的笑出聲來,做出送客的手勢。

     這就是今天的世道,真正是“人走茶涼”。

    看着酒店總經理關上房門,夏珊珊再也壓抑不住,仰在沙發上,變調的笑聲裹着洶湧的淚水嘩嘩地順着耳際淌到肩上。

    說什麼有重要外賓,歐陽舉入住這套房間幾年了,何曾安排過外人進來?再說,酒店的總統套房也不止這一套!還不是變着法兒攆自己出去? 歐陽舉呵歐陽舉,你果真是坑了我!夏珊珊呆呆地盯着天花闆,倏地想起第一次被歐陽舉騙上床時她罵他的話。

    那時她是真的恨他,覺得他無端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實在是個小人。

    後來,她與他磨合得逐漸對了脾氣,兩人在一起時,坦然代替了忸怩,歡娛代替了内疚,她感覺到,歐陽舉真是很喜歡自己,尤其是從香港回來張羅着幫她建香水店的事,更令她感動不已。

    這種婚外戀情令夏珊珊覺得刺激,覺得新鮮,覺得回味隽永,那種感受是在秋未寒那裡無法得到的。

    可是現在,她分明意識到,歐陽舉奉獻給自己的分明是一束罂粟花,在嬌豔醉人的花蕾下面,卻是黑色的罪惡果實。

    花開隻是一瞬間,而這枚惡之果卻要她用一生的代價來消化。

     夏珊珊覺得面頰有些火辣辣的疼,也許是淚水刺激的。

    這幾天裡,她的眼淚一直沒止過,好象從生下來起,一輩子的淚水都在這短短的幾天裡流盡了。

    省紀委的人說讓自己回去照常工作,可是誰還有臉去面對那些領導或同事?在戲迷眼中的夏珊珊一向是清純可愛,當他們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是副市長掌心裡的玩物,他們會怎麼想? 紅顔薄命!夏珊珊腦海裡突然跳出這幾個字,自己也吓了一跳。

    二十年的梨園生涯,她演過數不清的各式女性,此刻,這些人物一一浮上心頭:李慧娘、楊玉環、王昭君、孟姜女、祝英台、謝瑤環、杜十娘……,她們的下場都那樣可悲,難道受到男人寵愛的女人都要走着一條相同的道路,奔向一個相同的結局? 可是,除此之外,自己還能有其它的選擇嗎? 她長歎一聲,取出從家裡帶來的皮箱,裡面是她最喜歡的幾件衣裳。

    卧室的大衣櫥裡挂着不少名貴時裝,但那些已經不屬于她了,明天或許後天,就要被收繳上去,隻有這個皮箱裡還保留着自己過去生活的痕迹。

     夏珊珊翻出一年前與秋葉上街買的紅色旗袍,秋未寒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