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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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相信各位兄弟和巡捕房都會願意由步老闆來接管。

    " 衆人這才聽明白,原來演得是哪出戲。

    由于人口生意不同于賭博與色情,也有不少黑幫中人不願牽涉此行。

    步雲山環視一圈,見沒有人反對邵元行的說法,蔡洪生也是頻頻點頭,便痛下決心:"既然各位看得上我步雲山,我也表個态,餘祥桂的其他生意,我絕不會插手,全部交給各位。

    " "好,"邵元任舉起一杯茶:"那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 衆人忙舉杯同和,各自幹下一杯清茶。

    李威派人把幾具屍體擡了出去,擺上酒菜,衆人重新落座,這才開始商量下面的事情。

    這場黑幫之戰不是上海光複之後最大的戰争,隻是美蓮意外地成為黑幫重新分配利益的導火索。

    接下來的一個月,巡捕房和幫會聯手對餘祥桂實行了剿滅,至"破案"時,牽連出的人口案件約有上千起,餘祥桂黨徒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不少投奔了步雲山。

    步雲山接替餘祥桂成為法租界最大的人口貶子。

    而餘祥桂的賭館、煙館等其他生意,一律先由巡捕房查封,再轉入蔡洪生等人手中。

     鳳凰閣經此一戰,不僅名聲大振,而且它的其勢力也順利地滲入到法租界的方方面面。

    如果沒有美蓮身心所受的創傷,沒有一個小報記者的介入,這場戰争對邵元任來說,幾乎是完美無缺的。

     美蓮從蘇州河上一條小船中被解救出來,這場初潔的初戀和不顧一切的浪漫的愛情冒險,變成了最殘酷的底線之外的生活。

    這完全超出了一個少女的想象力和承受力。

    在小船上,美蓮被迫接客,不停地被毆打與侮辱,甚至強xx與輪奸。

    她發現死真的很艱難,因為她每逢有機會可以跳入肮髒的河水結束生命時,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最後關心停住了。

     她回到了金家,見到了父母和朋友們。

    她覺得他們很遙遠,遠到是兩個角度看世界的人。

    她并不需要他們守在身邊,說一些寬慰的話,擔心她活不下去。

    她見他們這樣就抱以冷笑,他們怎麼能想到,這段時間她唯一學會的就是活着。

     鳳儀和杏禮隐約了解了美蓮的苦難。

    她們不敢問,也不知如何問,隻是盡力地陪在她身邊,說些她們認為輕松或愉快的事,可每每氣氛反而更加沉重。

    鳳儀感到,美蓮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可怕的東西,而她的嘴角,也似乎是在冷笑。

     "你在笑什麼?"這一天,鳳儀終于忍不住了,問。

     "笑?"美蓮懶懶地盯了她一眼:"我沒有笑。

    " "你有笑!"鳳儀執拗地道:"你不回學校讀書,也不理大家,你到底想怎麼樣?"美蓮閉上眼睛,表示無意争吵。

    "你知不知道你出了事之後大家都急壞了,你爸媽、我、杏禮、還有我爸爸,動用了多少力量,還有那些記者,每個人都在為了你而努力,甚至被打傷,甚至住院,可你怎麼能這樣,這樣不死不活的,對這些人擺出這種态度?!" 美蓮聽着鳳儀急切又傷心語調,不覺冷笑起來,她睜開眼斜了她一眼,這人可真是個孩子。

    她不耐地揮揮手:"你走吧,我累了,想睡會兒。

    " "金美蓮!"鳳儀站起來,伸手去掀她的被子:"睡睡睡!你整天就知道睡!除了睡你就不能做點别的嗎?你弄成這樣你還有理了,我告訴你,這事你不能怪别人,隻能怪你自己!" 美蓮啪的一直,反手摁住了鳳儀的手。

    鳳儀想掙紮,但是美蓮十分用力,指甲深深地嵌進她的肉裡。

    鳳儀痛地一下子咧開了嘴。

    "滾回家去!"美蓮嘶聲喝道:"别在我這兒撒野!" "放手!"鳳儀咬住了牙。

     美蓮的嘴角一扯,手更用力了。

    "金美蓮,你别以為我不敢打你!"鳳儀低聲喝道:"你放手!"美蓮一動不動。

    鳳儀猛地一錯手,反扣住了美蓮的手腕,美蓮沒想到她會這個,吃了一驚,向後用力一扯,兩個人一起滾倒在床上。

     二人在床上撕打起來。

    美蓮就像弄堂裡最下賤的潑婦,拽鳳儀的頭發、撕鳳儀的衣服、牙齒在鳳儀的身上尋找機會。

    鳳儀被深深激怒了。

    兩個好朋友像兩隻野獸展開了博鬥,鳳儀從來沒想過,自己在這個時候去打美蓮,但是美蓮對她的痛摳,她自己的痛疼,和通過這種發洩出的怒火,讓鳳儀直接領會了美蓮的絕望與痛楚。

    打死她算了,鳳儀悲痛地想,打死她我也不活了! 杏禮這時進了房間,她感覺真是世界末日,她最好的兩個女朋友,像瘋子一樣撕打博鬥。

    她起先想拉架,但她們倆誰也不理她,甚至找着機會就打她,不知是誰的指甲用力在她臉上劃了一下,杏禮伸手一摸,居然有血!她頓時怒瘋了!她比她們大兩歲,個子也最高,以往玩笑時推推搡搡她們都不是對手。

    在美蓮失蹤的這兩個月,她和鳳儀都因友誼而承擔了許多壓力,正常的幸福被打亂了,甚至連她的婚禮都不能盡力的快樂的準備,而此時,正是一個發洩的良機。

     杏禮加入了戰鬥,先是混戰,最後,她和鳳儀開始聯手打美蓮。

    這讓她們占盡上風。

    美蓮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她的頭發被猛烈地向後拉扯,身體、四肢被拳頭撞擊,還有亂七八糟的腳在踹她。

    這種痛打讓她想起了在船上被迫接客的日子,每天都是毒打與饑餓,直到你願意出賣身體為止。

    她們為什麼打她,她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她絕望地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

     這痛苦的聲音一下子讓鳳儀和杏禮恢複了理智,她們為什麼打她,她已經這麼不幸?鳳儀第一個流下了淚水,她抱住美蓮,她要怎麼辦?她們要怎麼辦?生活為什麼會如此痛苦,難道那些快樂就一去不再複返了嗎?三個女孩相互摸索着擁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我完了!"美蓮抽泣着道:"你們不懂,我完了!" "你怎麼會完了呢?"鳳儀哭着反駁道:"你有家,那件事情不能怪你的。

    " "我已經不是一個清白的女人了,将來沒有人會再愛我,再要我,我什麼都沒有了!" "美連你聽我說,"杏禮擦去淚水,扳過美蓮的身體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年輕漂亮又有文化,家裡又有錢,還怕嫁不出去嗎?" "你跟我媽媽說的一樣,"美蓮流着淚冷笑道:"嫁出去又怎麼樣?人家會真心對我嗎?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有誰說女子回頭金不換的?我一個女孩兒家,做出這等事,将來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的。

    " "那就一輩子不嫁人好了,"鳳儀道:"你可以找工作,一樣可以養活自己。

    " "這是什麼混帳話,"杏禮道:"那有女孩不嫁人的……"她想了想,大約也不敢肯定以美蓮的處境能找到一個好夫婿,煩亂地泣道:"這種事情都很難說的。

    " "我不想嫁人了,"美蓮搖了搖頭,說:"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鳳儀說的有道理。

    隻怕我出去工作,也會被别人瞧不起的。

    " "怎麼會呢?"鳳儀說:"報上又沒有說紀今明的事情,你隻是被綁架。

    " "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美蓮道:"前幾天因為家裡的傭人多嘴,我爸還開除了兩個,開除有什麼用,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說你有什麼辦法?" "要不你出國留學吧,換個環境?"杏禮道。

     "我哪兒都不想去,我看見人就煩。

    " "要不你去你爸爸的公司上班吧?"鳳儀道:"這樣就可以工作了。

    " "我不去,我在家裡丢人就成了,不想到那兒去!" 鳳儀和杏禮苦勸了半天,美蓮既不想回學校,也不想去任何地方。

    氣氛漸漸陷入了某種無奈,眼看得天色黑了,美蓮的心情好了一點,便勸她們回去,說自己想一個人呆着。

    鳳儀和杏禮整理好衣衫,重新梳了頭發,方從金家告辭出來。

    二人上了汽車,鳳儀這才想起杏禮的婚禮,問:"你的婚事怎麼樣了?" "就那樣吧。

    "杏禮淡淡地:"液仙很擔心美蓮,我讓他過一段再來看她。

    " "方先生?"鳳儀有些驚訝:"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了,他還好嗎?化工社生意怎麼樣?" "就那樣,"杏禮歎了一口氣:"不死不活地撐着,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做下去。

    " "他是有抱負的人。

    "鳳儀道。

     杏禮黯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呀,什麼都不懂,真是個小孩子。

    " 鳳儀奇怪地打量着杏禮,敏感到杏禮和液仙之間有一絲另外的東西。

    "杏禮,"她小聲問:"你喜歡方先生嗎?" "别胡說,"杏禮立刻打斷她:"我已經訂婚了。

    " 鳳儀轉過頭,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四月春天,正是好時節,去年這個時候,她天天和杏禮、美蓮一塊兒上學、一塊兒放學,周末她們還會去化工社,有時拉上方先生一起去公園,去沙莉文喝咖啡,去樓外樓看哈哈鏡……現在想來,那是多麼快活的生活啊。

    可那個,她并不覺得自己有多快樂,也許快樂隻能是一種回憶,就好象她和湖心亭裡的少年,相遇時并不覺得怎麼樣,現如今一生一世也許都不能再相遇了,她才覺得,那時候的相見是多麼愉快和幸福的事情。

     鳳儀猛然間有一種潸然淚下的沖動,為美蓮、杏禮、和不能再回頭的好時光。

     1、 買辦:"買辦"從本質上講是經紀人,是我國經紀人和經紀業發展史上的一個特殊的階層。

    "買辦"一詞是葡萄牙人(Compardor"康白度")的義譯,原意是采買人員,中文翻譯為"買辦"。

    清初,買辦專指為居住在廣東十三行的外商服務的中國公行的采購人或管事,後來逐步發展為特指在中國的外商企業所雇傭居間人或代理人。

    買辦是一個特殊的經紀人階層,具有洋行的雇員和獨立商人的雙重身份:作為洋行雇員身份的買辦,得到外國勢力的庇護,可以不受中國法律的約束;作為獨立商人的買辦,又可以代洋行在内地買賣貨物或出面租賃房屋、購置地産等。

    鴉片戰争以後,"買辦制度"随着洋行業務的開展而發生了變化。

    買辦階層同外商利益上的共同點使其成為中國曆史上一個極具獨特色彩的集團,這些買辦階層既經營錢财的進出和保管,也參與業務經營和商品交易事宜,并常常代表洋行深入内地進行購銷業務;同中國商人商定價格,訂立交易合同,并憑借本身的地位,在貨物的收付上取得雙方的信任。

    他們逐漸成為外商對華貿易的代言人。

    買辦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種特殊經紀人。

    買辦的活動一直延伸到新中國成立。

     2、 方液仙:字傳沆,1893年生于上海,中國化工業的先驅之一,有"國貨大王"、"化工大王"之稱。

    1912年,他19歲時在上海獨資創辦了中國化學工業社,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後,中國化學工業社的産品開始打開銷路,1928年,方液仙再建第三廠,專門制造"三星"蚊香等産品,一向獨占中國市場的日貨"野豬牌蚊香"終于敗北。

    1933年他聯合上海幾家大廠集資10萬元,在南京東路大陸商場開設了中國國貨公司,方液仙任董事長兼總經理。

    方液仙主持的中國化學工業社及國貨公司的業務不斷發展,成為企圖獨占中國的日寇的心腹之患,加上"一二八"淞滬抗戰和"八一三"全民抗戰時,方液仙先後兩次在廠内及膠州路"申園"舉辦傷兵醫院,也引起了日本侵略者的忌恨。

    日軍侵占上海後,大漢奸陳公博派人前來遊說,希望方液仙和僞政府合作,并以僞實業部長相許,被方嚴詞拒絕。

    日僞見利誘不成,就加強威脅,一時間來自敵僞的恐吓信、警告信日有數起,方液仙不為所動。

    1940年7月25日上午,方液仙在去工廠途中,遭到埋伏在住所附近的4名暴徒突然襲擊,将他狹持到事先預備好的汽車裡,向越界築路方向逃去。

    事發後,方家起初以為遇到了強盜綁票。

    過了好幾天,仍然音訊全無,下落不明。

    直到該暴徒因他案受審時,才知曉這是日僞精心策劃的政治謀害案,方液仙已被日僞所殺害。

    方液仙遇害時年僅47歲。

     3、 四馬路:今為上海福州路,是民國上海最熱鬧的地區,書寓(高級妓院)、報館、茶樓等等林立,什麼西洋鏡、打彈子無所不有,每到晚上,妓女紛紛在這兒來來往往,招引遊峰浪蝶,為洋場景色之一。

     4、 拆白黨:二十年代活躍在上海的拆白黨可不是什麼政治派别,雖有男、女黨之分,但幹的卻都是相同的勾當。

    燈紅酒綠之處是其活動場所,豪門富戶的婦女是其作戰對象,其戰略戰術類似于遊擊戰,經常更換姓名、住址和轉移戰場。

    拆白黨首先是自然條件要好,必須長得眉清目秀,能讨婦女歡心者;其次要有靈牙利齒,辦事機警者,既能甜言蜜語的哄騙,又能在緊要關頭随機應變。

     5、 新聞紙:即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