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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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而語。

     液仙與子欣看完化工社的展台,走到元泰這邊,液仙一看這架勢撲哧笑了:"這定是鳳儀主意!" "她主意最多,"子欣笑道:"不過看了這麼多家,還沒有一家像我們這樣的。

    " 液仙含笑旁觀,元泰衆人雖着裝相同,但杏禮婀娜袅娜,氣質卓然,明豔不可方物;康凱蒂高鼻深目,與這種西式旗袍很為相宜,亦不輸于杏禮;鳳儀身材均稱,眉清目秀,顯得很是清新嬌美,可以說各人得各人的風采,各人有各人的長處。

    液仙不禁笑道:"想不到鳳儀長着長着,比小時候漂亮多了。

    " "還是杏禮漂亮,"子欣道:"上海女神當之無愧啊。

    " "現在的新明星一個比一個漂亮,我聽說,馬上還要出有聲電影,"液仙搖頭輕歎:"杏禮的女神寶座,隻怕不能長久了。

    " "哦?說說看。

    "子欣大為好奇,引着液仙來到角落坐下。

     "她當明星好比我們做企業,"液仙道:"要找準産品、大肆宣傳,還有保證大家對産品的喜愛長盛不衰,可惜,她從來不是一個做生意的人才,成名立腕,都有許多偶然因素,所以恐怕很難持久。

    " "你什麼時候喜歡考慮這些問題了?"子欣笑道:"難不成想進軍影視?" 液仙擺擺手:"我初創化工社時,就因為不懂這些,一直慘淡經營,後來遇到你,逐漸學會了縱觀與橫觀之術,再想想讀過的兵法春秋,都是教人識事閱事,我考慮這些已非一日,一是關心朋友,二也磨練自己的眼光。

    " 子欣默默地聽着,他一直很喜歡液仙身上的勃勃生機,聽他這麼一說,更是覺得液仙靈活多變,能汲人長處,實在是個難得的人才。

    液仙道:"元泰大火之後,你不是一直尋找企業發展方向嗎?我看你這幾年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動作,你怎麼想的?" 子欣長歎一聲:"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一來日本的生絲與電織業和我們的競争很激烈,二來生絲價格又受到國際經濟危機的沖擊,很難啊。

    我到是想過,再去南洋看一看,可是這一去,少則二三個月,長可能半年,元泰一直在苦苦支撐,石頭又小,還沒有找到放心成行的機會。

    " "我有個好主意,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什麼主意。

    " "你看,"液仙指了指國貨展覽會場:"這滿場之中,有那麼多的國貨,大到家用産品,小到吃的玩的,女人臉上用的,應有盡有。

    " 子欣靈機一動:"你的意思是?" "我就在想啊,當年我生産雪花膏的時候,不知多少次去求那些商場、百貨公司,可他們都要進什麼法國貨,哪裡看得上我的國貨。

    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國貨的發展越來越多,質量也越來越好。

    我們既然有自己的國貨産品,幹嘛不能有個專門賣這些國貨的商場?" "好主意,"子欣想了想,道:"建國貨商場,一來不需要太大的投入,隻要地理位置好,布置的幹淨就可以,不需要那些西餐廳、咖啡廳的噱頭。

    二來這些國貨如果進到那些百貨公司,根本拿不到好的櫃台,還得看商場經理的臉色,到了我們這兒,都是最好的東西陳列,最好的優惠條件。

    三來,現在大家都說要反對日貨、支持國貨,那這樣一來,就可以來逛我們的國貨商場,東西又好又便宜,又表達了愛國之情,可謂一舉三得。

    " "是四得,"液仙笑道:"化工社和元泰的貨,就可以直接在商場中賣了。

    " "這個主意真不錯,"子欣道:"将來我們開好了一家,還可以開第二家,可以開到南京、北平去。

    " "你一想就整齊多了,"液仙笑道:"比我想的周到。

    " "不,液仙,"子欣看着他,欣賞地道:"我覺得你比我做的好,你既不講官方的背景,也不和黑道勢力來往,但是你做的很好,這一點值得我學習。

    " "也不能這麼說,"液仙道:"我賣的東西都是小東西,一盤蚊香,一盒牙膏,比的是辛苦和質量。

    而且我和你不同,你呢,去過外面的世界,也了解外面的世界,我一直就在上海,我要是不能在這個基礎上學習,我就會死,我和你不同,你還有别的機會。

    " 子欣默然不語,覺得液仙這番話聽起來,别有一番滋味。

    這時,隻聽液仙長歎一聲道::"你看這國貨大會人山人海,不知的,還以為民國正值鼎盛,實際上呢,日本人占我濟南,殺我士兵,又對東北虎視眈眈,早有吞并中原之意。

    各地軍界大員亦不甚安分,都希望逐鹿中原……" 子欣聽到這些,不覺心情又沉重起來。

    液仙壓低了聲音,悄聲道:"美蓮一直沒有消息嗎?聽說共産黨在北方會師成功,還建立了什麼根據地……" "他們有同志在上海,但是一直不肯露面,"子欣亦悄聲道:"鳳儀想了許多辦法,也沒能把道德的信送出去,"子欣歎道:"但是他每周都有信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辦。

    " "滴水可以穿石,總會有機會的,"液仙道:"再說讓他寫信總比空等要好,隻少有一線希望。

    " 兩個人一時無言。

    液仙道:"一會兒就要開幕了,天氣怎麼突然變了。

    " 子欣擡頭望了望,隻見天氣突然陰沉下來,剛才晴和溫暖的感覺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淡灰涼。

    一時大會開始,先介紹了本會的宗旨是"提倡國貨,發揚國民的愛國精神,提國我國國際貿易地位等等,"又說參加了國貨産品有20多個省數萬種産品。

    鳳儀站在子欣身邊,不禁回憶起第一次在南京見到哥哥時,南洋勸業會的盛景。

    介紹結束後,大會宣布開幕,駐在上海的海軍派出飛機在空中盤旋,以壯聲勢。

    子欣卻越發覺得有些外強中幹的味道,心裡不是滋味起來。

     國貿大會不久,陸伯鴻、邵元任等人以和興的名義向南京國民政府呈交了提案:"請予撥給巨款,輔助複業,而期發展。

    "本以為這個消息會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沒想發出之後,便宛如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年的3月,衆人方等到國民政府實業部的批複,上面要求和興廠自行創造投資條件,"自易籌措複業,或可無須政府撥款補助"。

    和興沒有奈何,陷入了沒有方向的困境。

     杏禮的事業一步一步地走向低潮,到了1931年的春節,她已無戲可拍。

    因為與楊練相愛,加之名氣銳減,小樓的夜宴也幾乎停止了。

    但是她和楊練的感情卻日漸深厚,杏禮希望與楊練過上正常的夫妻生活。

    楊練本來考慮自己素無财産,除了一身武藝,再無其他謀生本領,恐誤了杏禮,故遲遲不肯答應,此時見她已無意拍戲,也無戲可拍,對自己又是一往情深,深覺要負起責任,給她一個想要的生活。

    他思來想去,将此事告之了鳳儀與子欣。

    鳳儀回想以往的蛛絲馬迹,既覺得是意料之中,又覺得是意料之外。

    她驚喜地問楊練:"哥哥,你打算娶杏禮嗎?" 楊練點點頭:"我手上還有些事,慢慢了結了,我就和她結婚。

    " "太好了,"鳳儀笑道:"那我就有一位漂亮的嫂子了。

    "楊練紅了臉,低頭一笑。

    子欣冷眼旁觀,見楊練并無多少歡欣之色,立即猜度他是為生計發愁。

    他數次救過鳳儀、美蓮、元泰與自己,卻從不居功自傲,也從未想過什麼好處,此時就算元泰給多少錢,都不是非份之事,他卻惶惶然面露不安之态。

    子欣深為敬服楊練的人品,見鳳儀隻知高興,也想不到這些,忙迂回道:"哥哥,你要娶妻,彩禮錢物都不是問題,依我看,籌劃一個正當的事業,才是尋常生活的根本。

    " "哦,"楊練嗫嚅着道:"我一向不懂這些,你們有什麼好主意。

    " 鳳儀見子欣這般說,頓時明白過來,當下道:"這有什麼難的,我願意把我名下元泰的股份讓一半給哥哥。

    " 楊練的臉更紅了:"這不好,也不行。

    " "鳳儀,"子欣見她越說越不對,微微責備道:"哥哥是難得的英雄,怎麼會要你出讓股份?!"他正色道:"哥哥,其實你和杏禮兩個人想用正當的方式謀生,十分容易,你們倆一個武藝高強,一個是紅過的大明星,如果計算得當,還可以做一番大事業。

    " 楊練素知他長于謀劃,聽他這樣說,信心大增。

    子欣道:"現在的中國說起來是統一了,可是各地軍閥戰亂不斷,日本人又時刻盯住我們,到底國家能不能和平發展,都沒有定論,在這種情況下,武術要比文化有用的多,哥哥如果找機會開一個武術學校,一定能廣收生員。

    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和液仙聯合投資,還有,液仙一直想開一家國貨商場,如果杏禮願意,我們可以請她做商場的代言人,哥哥可以帶學生負責保衛工作,除了工資,你們還可以商場再拿一些股分,這樣算下來,生活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 楊練從未想到,自己可以做這些事情,何況這一下子解開了他壓在心底多日的難題,縱然他一向沉靜平和,臉上也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鳳儀理解子欣的意思,笑道:"哥哥自己創業當然是好,但是我還是要送一部分股分,作為結婚禮物。

    " "這個禮物不是你的,"子欣道:"是我們元泰送給哥哥的賀儀。

    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退出江湖,開創事業?" 楊練想了想:"大約一年時間。

    " "這也好,"子欣道:"有時間慢慢規劃。

    " 三人計議已定,楊練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當下回去告之了杏禮。

    杏禮聽後卻隐然有些不快,她從不知楊練為了這些發愁苦惱,微嗔道:"你為這些不開心,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現在是不想拍戲,隻要我想拍,他們恐怕都要抱着錢在樓底下排隊呢。

    " 楊練沒有解釋,微微一笑。

    杏禮長歎一聲:"我自幼覺得掙錢是男人的事,花錢是女人的事,後來我離婚,自己開始掙錢,覺得沒什麼不好,若要再嫁人,那一定也是要找個有錢有勢的丈夫,可是自從我們一起之後,我卻不這麼看了,現在你為錢發愁悶,本是理應之事,可是我卻覺得,心疼萬分呢。

    " 楊練聽她溫言軟語地這樣說話,心像被春風吹暖了一下,伸手輕輕摟住她:"有子欣、鳳儀幫忙,你就不要操心了。

    " 杏禮心道,雖然楊練和鳳儀子欣交情非同一般,但她的丈夫,如何要他人相幫。

    第二天一早,她便打電話去公司,要求拍戲,怎奈今時不同往日,接電話的人開始還婉言謝絕她的要求,後見她在電話時大發脾氣,頓時失了耐心,啪地挂斷了,她又給幾個曾經要好的導演打電話,不是說忙,就是說有事,連聽她說話的興趣都省了。

    杏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