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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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瓦頂。

    銀杏樹高聳,芽葉稀疏,不足以把枝頭掩蓋,其高度和方向迥異,在斜陽的輝映下,濃淡有緻,嬌嫩得如少女的肌膚一般。

     少女上身穿着白色毛線衣,下身是粗布褲子。

    卷起了灰色的蹭舊了的褲邊,露出紅色的格子,鮮豔奪目。

    疊短的褲子和帆布運動鞋之間,可以窺見少女白皙的腳。

    濃密波滑的黑發披垂在雙肩上,從耳朵到脖頸白淨得出奇,實在美極了。

    她牽着狗鍊,肩膀稍微傾斜。

    這位少女奇迹般的魅力牽掣着銀平。

    光是紅色格子的疊邊和白帆布運動鞋之間看到的少女的潔白肌膚,就足以使銀平的内心充滿了哀傷,以緻想死,或想把少女殺死。

     銀平回憶起從前故鄉的表姐彌生,回憶起他從前的學生玉木久子,如今他已經感受到這少女的腳跟也是不能靠近的。

    彌生肌膚白皙,卻暗淡無光。

    久子肌膚微黑,卻色澤凝滞。

    沒有這少女那種天仙般的風韻。

    再說,同彌生遊玩時的少年銀平,和接近久子時的主任教師的銀平相比較,現在的銀平落魄潦倒,心力已交瘁了。

    雖是在春日的黃昏,銀平仿佛置身在刺骨的寒風之中,衰萎的眼眶裡鑲滿了淚珠,登上了一小段上坡道,他便氣喘籲籲了。

    膝蓋以下麻木無力,已。

    追不上少女。

    銀平還沒有看見少女的臉。

    他想,至少要同少女并肩走到斜坡上,哪怕是談談狗也好。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且眼下就有此良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銀平張開右掌揮了揮手。

    這是他邊走邊激勵自己時的習慣。

    此刻喚起這樣的感觸:手捏着還有體溫的死老鼠,睜大眼睛、嘴流鮮血的老鼠的死屍。

    那是湖畔彌生家的那隻日本硬①在廚房裡逮到的老鼠。

    彌生的母親對它說了些什麼,然後拍了拍它的頭,它就乖乖地放開了。

    老鼠落在地闆上,狗又要躍跳過去,彌生卻把狗抱了起來。

     ①供玩賞和獵獲小動物用的一種小犬。

     “好了,好了。

    你真棒,真棒呀。

    ”彌生撫慰着狗說。

    然後她命令銀平:“銀平,你把老鼠拿走吧。

    ” 銀平連忙把老鼠撿起,老鼠嘴裡流出的血,滴了一滴在地闆上。

    老鼠的身體還溫乎乎的,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雖說瞪大眼睛,卻是老鼠的可愛的眼睛。

     “快點扔掉吧。

    ” “扔在哪兒?……” “扔到湖裡去好羅。

    ” 銀平在湖邊,手抓住老鼠的尾巴,使勁往遠處扔去。

    在黑黢黢的夜裡,隻聽見“撲通”響起了孤寂的水聲。

    銀平一溜煙地逃回家去。

    彌生不就是大舅舅的女兒嗎?銀平悔恨不已。

    那是銀平十二三歲的往事了。

    銀平做了一個被老鼠吓呆了的夢。

     小狗逮過一次老鼠,就老記住這件事,每天都盯着廚房。

    人同狗說些什麼,狗就如同聽到老鼠聲,飛跳到廚房去。

    一見它的蹤影,它肯定已經蹲在廚房角裡。

    可是,它又不能像貓那樣子。

    它擡頭望見老鼠從擱闆順着柱子往上爬,就歇斯底裡地吠叫起來。

    活像被老鼠附身,變得神經衰弱了。

    他從彌生的針線盒裡偷了一根帶着紅線的縫針,伺機紮穿狗的薄耳朵。

    離開這個家的時候,是最好的時機吧。

    事後大家吵吵嚷嚷,如果縫針帶着紅線穿過狗耳朵,人們就會懷疑這是彌生幹的。

    銀平在狗耳朵上一落針,狗發出悲鳴逃之夭夭,沒有紮成。

    銀平将縫針藏在口袋裡,折回自己的家中。

    他在紙上畫了彌生和狗的像,用那根紅線縫了好幾針,然後放進了書桌的抽屜裡。

     銀平想同牽狗的少女哪怕談談狗,也就不由聯想起那隻逮老鼠的狗。

    銀平讨厭狗,談狗也不會有什麼好話。

    他覺得要是接近少女牽着的那隻小狗,小狗定會咬他的。

    但是,銀平沒有追上少女,當然不是狗的緣故。

     少女邊走邊彎下腰,解開了小狗脖圈上的鍊條。

    小狗獲得了解放,跑在少女前面,又跑回少女後邊,越過少女,飛跑到銀平的眼前。

    它嗅了嗅銀平的鞋。

     “哇。

    ”銀平呼喊一聲,跳了起來。

     “阿福,阿福。

    ”少女呼喊着小狗。

     “喂,請幫個忙。

    ” “阿福,阿福。

    ” 銀平失去了血色。

    小狗回到了少女身邊。

     “啊,太可怕了。

    ”銀平打了個趔趄,蹲了下來。

    這個動作有點誇張,雖是為着引起少女的注意,可銀平确是頭暈目眩,閉上了眼睛,心房激烈地跳動,稍稍想吐,又吐不出來。

    他按着額頭,半睜眼睛,隻見少女又将鍊條挂在小狗脖子上,連頭也不回便爬上了斜坡。

    銀平義憤填膺,感到無比屈辱。

    銀平猜測那隻小狗喚他的鞋,一定嗅出自己的腳的醜陋吧。

     “畜牲,我要縫縫那隻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