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逃亡中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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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戚少商與息大娘行馳二十餘裡,聲音猶在耳畔,嗡嗡不絕。

     戚少商與息大娘的逃亡,在黑暗裡亂沖亂闖,隻要能逃,還有一口氣,他們就逃! 逃,是為了活命。

     活命,是為了報仇。

     他們的逃亡不畏荊棘,不怕摔跌,隻有一個原則: 往最髒的地方逃去。

     越是往肮髒的地方,追兵就會越顧忌;有了顧忌,行動就難免會慢上一些! 所以他們在泥沼中、髒水中、髒臭得像煉獄裡衆魅嘔吐的穢渣中翻滾疾行;而在他們出了沼澤地之後,往一個方向全力奔馳: ——西北方! 那是息大娘的意見。

     戚少商想問:“為什麼?”可是他沒有問。

    因為他知道息大娘能在這危急關頭提出來并堅持的意見,那麼一定是可貴而且重大的。

     他全力往西北面疾行。

     此刻的戚少商與息大娘已是強弩之未,是一股彼此在一起希望對方也能活下去的意志,使他們忘了傷,忘了痛,繼續為生命奪路而去。

     終于他們來到了陶陶鎮。

     陶陶鎮不是茶樓。

     陶陶鎮也不是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陶陶鎮是村。

     完完全全一個鄉下的村落。

     陶陶鎮本來隻是這麼一塊地方,沒有名字,隻有山川、田澤、林木和土地,後來一個姓陶的人來這裡落定以後,一切都變了樣。

     這人姓陶,名清,他是個能幹的造陶人,因為發現這兒的粘土很适合制陶,所以聯合他的弟子、奴仆和工人,全到這兒來制陶。

     陶清搬來之後,這兒就不再有鳥鳴花香,河水漏漏,這兒的河流變得一片污濁,而燒窯的火光常盛,冒出濃煙,工人在烈日下揮汗。

     人類永遠是大自然裡最具破壞性的動物。

     陶清制陶,他跟一般人一樣,很喜歡在自己所居之處起名字,于是就起了陶陶鎮這名字,也陶然于這一占有感裡。

     不過後來“聞風而至”的人越來越多,這兒的土好制上陶,人人都蜂擁到這兒來了,很快的,這兒的陶競争強,而陶土快被“掏清”了。

     陶清很有辦法,他發現這地方的另一塊很适合種田務農。

     于是他開始養家畜。

     雞,鴨、鵝、魚、狗、貓。

    豬、牛,羊,……一切凡是能養的,他都養。

     養了的結果,他都能賺。

     能賺的結果,是人人都棄陶而務農,畜牧。

     陶器的行業已達飽和,京城裡精緻陶具的壟斷,使得陶陶鎮的人更加傾向于畜、農方面發展。

     于是,陶陶鎮更髒了。

     本來制造陶具的地方,有不少處已被廢置不用,破窯、碎陶、殘磚。

    亂石、跟水畦、雜草混在一起,現在用來作糞池、便塘,以供作淋菜澆蔬的肥料,加上所畜養的家禽走獸的糞便與穢物,陶陶鎮更加髒得不像話。

     如果誰在陶陶鎮的“要緊地方”深吸一口氣,那麼,它的代價很可能是要掩鼻疾走三十裡,才敢再吸第二口“新鮮空與”! 這一切,陶陶鎮的人都習以為常。

     久居鮑肆之市,不聞其臭,人在穢惡污濁的環境之中,都是這樣。

     戚少商與息大娘逃到這兒來的用意,也是這樣。

     他們的神情和氣态,以及他們身上的的傷和原來的俊朗及秀美,委實太過奪目,所以陶陶鎮的人,全部停下了工作,在看這一對負傷的男女,走入他們的鎮來。

     那些雞鴨牛羊貓,也都不叫了,有一兩隻好奇的狗過來嗅嗅他們,也許是聞到血墾味,摔摔生虱的頭皮,垂着被砍斷的尾巴,胡“汪”一聲走了。

     息大娘忽然走過去。

     走到一家門前用陶堡砌成的牆上,一肘撞去,兵的一聲,一口陶堡被打得稀花爛。

     然後她用其中一塊陶片,在最近的一棵樹幹上,畫下了一個字。

     “水”。

     那樹膠流出白色的膠狀汁液,息大娘寫完了字,在樹幹上踢上三腳,便站在一旁,仿佛剛才那些匪夷所思的傻事,全不是她幹的一般。

     但是她在做完那些事的時候,那些村民鄉衆,包括戚少商在内,全都看直了眼。

     ——她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