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上彈章劾佞無功 信儉言立儲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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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宗頗覺躊躇,以情理言,當立和世,何待躊躇。

    鐵木疊兒窺透上旨,便密奏道:“先皇帝舍子立弟,系為報功起見,若彼時陛下在都,已正大位,還有何人敢說!就是先皇帝亦應退讓。

    今皇嗣年将弱冠,何不早日立儲,免人觊觎呢?”仁宗道:“侄兒和世,比朕子年齡較長,且系先帝嫡子,朕承兄位,似宜立侄為嗣,方得慰我先帝。

    ”鐵木疊兒道:“宋太宗舍侄立子,後世沒有訾議,況宋朝開國,全由太祖威德,太宗無功可錄;加以金匮誓言,彼此遵約,他背了前盟,竟立己子,尚是相安無事。

    今如陛下首清宮禁,繼讓先皇,以德以功,應傳萬世,難道皇侄尚得越俎麼?”仁宗聞言,尚是沈吟,鐵木疊兒又道:“陛下讓德,即始終相繼,恐後代嗣君,亦未必長久相安。

    老臣為陛下計,并為國家計,所以不忍緘口,造膝密陳。

    ”仁宗不待說畢,便問道:“你說舍子立侄,不能相安,莫非是争位不成?”鐵木疊兒道:“誠如聖論!自古帝王,豈必欲私有天下!特以儲位未定,往往有豆箕相煎,骨肉相殘的禍端。

    即如我朝開國,君位相傳,非必父子世及,所以海都構釁,三汗連兵,争戰數十年,至今尚未大定,陛下何不懲前毖後,妥立弘規,免得後嗣争奪呢?”佞臣之言,最易入耳,非明目達聰之聖主,鮮有不堕入彀中,試觀鐵木疊兒之反複陳詞,何一非利害關系,動人聽聞,此讒口之所以可畏也。

    仁宗矍然道: “卿言亦是,容俟徐圖。

    ”已入迷一團一。

    鐵木疊兒乃退。

     靜候年餘,未見動靜,不免暗中惶急,遂私與失列門商議。

    看官,你道失列門是何等人物?就是前日傳太後旨,擅杖張珪的徽政院使。

    原來太後老而善一婬一,因鐵木疊兒年力垂衰,未能逞欲,有時或出言埋怨。

    鐵木疊兒善承意旨,遂薦賢自代。

    仿佛呂不韋之薦嫪毐。

    太後得了失列門,甚為合意,大加一寵一幸。

    因此失列門的權勢,不亞鐵木疊兒。

    鐵木疊兒與他晤談,叙述前日密陳事,失列門笑道:“太師的陳請,還欠說得動人!”鐵木疊兒道:“據你的意思,應如何說法?”失列門道:“太師才高望重,難道不曉得釜底一抽一薪的計策麼?目今皇侄在都,無甚大過,你教主子如何處置!在下恰有一法,先将他調開遠道,那時疏不間親,自然好立皇子了。

    ”鐵木疊兒喜動顔色,不禁拱手道:“這還要仰仗你呢!”失列門道:“太師放心!在下有三寸舌,不怕此事不行。

    ”一蟹勝似一蟹。

    果然過了數日,有旨封和世為周王,賜他金印,出鎮雲南。

    失列門之入讒用虛寫。

     過了一年,複立皇子碩德八剌一作碩迪巴拉。

    為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

    和世在雲南,已置官屬。

    聞仁宗已立太子,頗滋怨望,遂與屬臣秃忽魯、尚家奴及武宗舊臣釐日、沙不目盯哈八兒、秃教化等會議。

    教化即常侍嘉珲。

    道:“天下是我武宗的天下,如王一爺出鎮,本非上意,大約由讒構所緻。

    請先聲聞朝廷,杜塞讒口,一面邀約省臣,即速興兵,入清君側,不怕皇上不改前命!”密謀脅君,亦非臣道。

    大衆鼓掌稱善。

    教化複道:“陝西丞相阿思罕,前曾職任太師,被鐵木疊兒排擠,把他遠谪;若令人前去商議,定可使為我助。

    ”和世道: “既如此,勞你一行。

    ” 教化遂率着數騎,馳至陝西,由阿思罕問明情形,很是贊成。

    當下召集平章政事塔察兒,行台禦史大夫脫裡伯,中丞脫歡,共議大事。

    塔察兒等聞命後,口中甚表同情,還說得天花亂墜,如何征兵,如何進軍,不由阿思罕不信,議定發關中兵卒,分道自河中府進行,誰知他暗地裡寫了奏章,飛驿馳報,俗語說得好: 畫虎畫龍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未知元廷如何宣敕,請看下回表明。

     ---------- 鐵木疊兒之一奸一,中外鹹知,仁宗亦豈不聞之?況台官劾奏,至四十餘人之衆,即賢明不若仁宗,亦不至袒庇權一奸一,違衆愎谏如此;就令重以母意,不忍遽違,而左遷楊朵兒隻,果胡為者,讀史者或以愚孝譏之,實則猶未揭仁宗之隐,迨觀舍侄立子之舉,出自鐵木疊兒之密陳,乃知仁宗之心,未嘗不以彼為忠。

    私念一起,宵小得而乘之,是殆所謂木朽而蟲生者。

    然則仁宗之心,得毋謂婦人之仁耶!前回叙仁宗之善政,不忍沒其長;此回叙仁宗之失德,不敢諱甚短,瑕不掩瑜,即此可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