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一電激啼痕登門問罪 滿城傳笑柄閉戶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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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這樣含混呢?”賬房又在袋裡抽出一張電稿,躬身遞給他道:“我原也拟了一個語氣重的,自己看看,恐怕不大合宜,所以又留下了。

    ”孔大有看了幾行,點頭道:“這倒還可以,不過有兩句話還得改一改。

    ”賬房這就在衣袋裡掏出一枝轉動的鉛筆,兩手奉上。

     他正在修飾着得意的時候,蔔笃蔔笃,一陣高跟鞋子響着,接上房門哄通一聲,令儀跳進屋子裡面來了。

    計春手上拿了香水瓶子,半鞠着躬向着她笑道:“你來得真快。

    ”令儀更不答話,在他手上奪過香水瓶子,迎面就砸了過去。

    計春将身子一閃,那香水瓶子,直飛到衣櫥的鏡子上,嗆啷一聲,将鏡子中心砸了一個窟窿,四周射出菊花瓣子似的裂縫。

    計春倒吓了一跳,什麼事得罪了她,會讓她這樣大鬧?兩腮通紅,隻管發怔。

     他因為心裡頭這樣地躊躇着,口裡就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是站在一邊發愣。

    令儀道:“你怎麼不做聲?啞了嗎?我問你家裡有親事沒有親事的時候,你口裡說了個水點得燈亮,那就不啞了。

    ”計春道:“你别嚷,要怎樣子辦,你出一個主意,我照辦就是了。

    假使你願意離婚,我就離……” 東家先生今天竟是不住地頓腳,賬房還敢多說什麼?隻好退避下去,把電報稿子拟了來。

    他雙手替東家接過了水煙袋和紙煤放到一邊去,然後将拟的那張電稿由袋裡掏了出來,雙手呈給孔大有。

     令儀道:“難道我就罷了不成?”餘子和道:“你若是有這件事呢,你要追究的話,豈不是把事情更加一重證明嗎?你若沒有這件事,讓他們說去,不久也就自然水落石出了。

    ” 令儀一聽,話不投機,又發了她那大小姐的脾氣,扭轉身軀就走開了。

    心裡可就想着:他說,這段新聞,是我失意的朋友放出來的,這倒有些像;這其中袁佩珠小姐,和這班人還是接近的,我去訪一訪她看。

    若是在她口裡找出一點消息來,我再和這個人算賬。

    腦子裡忽然泛出了這個主意,就一點也不考量,立刻吩咐汽車夫開車,坐上車子,就向袁小姐家裡來。

     都市裡面,代步的東西,那要以汽車為最快的了。

    但是令儀心裡有事,坐在汽車上,依然還嫌它走得太慢。

    偏是這輛汽車,又喜歡出事故,走到十字街頭,街中間的巡警,橫着手一攔,車子走不過去了。

    當那車子停着的時候,街上賣報的小孩子,拿了報高高地舉着,就叫到車子邊來道:“瞧哇!财神爺的小姐,愛上了豆腐店小掌櫃的新聞。

    ”令儀聽了,就不由臉上一紅。

    偏是那汽車夫偏了頭向車子後望着,大有買上一份之勢。

    令儀隻得敲着座前的玻璃闆道:“快走罷!快走罷!” 車子開到了袁家,又給她一個打擊。

    便是她一下車,門口聽差迎了出來,向她笑道:“我們小姐,剛剛出去呢。

    你要有什麼事?留下一個字條罷,也許她一會兒就去拜訪你呢。

    ”令儀道:“不必了。

    回頭再通電話罷。

    ”說畢,剛待要扭身走開,後面就聽得有噓噓的聲音道:“就是她,報上登的就是她。

    ”回頭看時,乃是幾個小孩子,半閃在屏風後面,還是袁小姐的侄兒侄女。

    這隻好裝聾不聽見,悄悄地走開了。

     上得汽車來,車夫問上哪裡去,便答道:“哪裡也不去。

    回家!”汽車夫也知道小姐今天的脾氣發了。

    不敢多說,開了汽車回來。

     令儀在餘家,住的是正屋之外的一個小跨院,進出必須由正屋面前經過。

    往日她總是穿高跟鞋子的,所以那橐橐的聲音,一由窗子外面經過,屋子裡便有人迎接出來。

    今天她是穿了便鞋來的,在院子裡,卻是一點響聲沒有。

    所以她盡管走她的路,那屋子裡卻也盡管說他們的話。

     令儀由那裡經過,稍稍地注意一聽,就聽到他們所談的話,正是自己離婚的事情。

    心裡這就想着:你們和我是這樣親密的人,也是這樣地議論我,那些和我沒有關系的人,為什麼不說?怪不得街上賣報的小孩子,大喊着看新聞了。

    自己悄悄地溜進屋子去,将房門關上,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想着:這件事教我怎麼樣子辦,還是離婚呢?還是不離婚呢?若說離婚,人家硬指着我失身于姓周的,讓姓周的白撿一個便宜去了;我嫁起人來,就不免要發生問題。

    不離婚吧,便算是他把家裡那頭親事打退了,人家也會說我無聊,何以抛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嫁這樣一個開豆腐店的小掌櫃?自己好強太甚,一時要壓倒馮子雲,糊裡糊塗和姓周的訂了婚,不想作繭自縛,于今轉害了自己了。

    她這樣地想着,有一天的工夫,自己不曾解決,這一天也就不曾跨出院門。

     她表叔餘子和,知道她是難為情,也不來看她,隻是吃飯的時候,叫女仆來請她去吃飯而已。

    但是她覺得孔令儀這三個字,已經在人口裡說爛了,本人見了人的面,更是怪不好意思的,所以隻推着身上有病,掩上了房門,再掩上了跨院的門,隻在屋子裡躺着看幾篇小說,而其實看小說還是一個名,眼睛在書上,心卻在大門外滿處地跑:有時在安慶,看到父親的怒色;有時在公寓裡,看到計春無可奈何的神氣;有時又在交際場合,看了男朋友的冷笑。

     她三天沒有想出一個妥當辦法來,三天也就沒有出門。

    終于是旁人看到她沒有動靜,忍耐不住,來和她出了一個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