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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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前台階,沒穿大衣,沒戴帽子,走進茫茫的霧中去了。

    她轉過街角,走上通往桃樹街的長長的山坡。

    這時她在一個寂靜潮濕的世界上行走,連她的腳步也像在夢境中一般毫無聲響。

     她走上小山坡,胸中擠滿淚水,卻淌不出來。

    這時她慢慢産生一種虛幻的感覺,仿佛她以前曾到過這陰暗寒冷的地方,當時的處境也相同&mdash&mdash而且到過不止一次,是好多次。

    我好傻,她心神不安地想道,連忙加快腳步。

    想必是她的神經在跟她自己開玩笑。

    可是這種感覺持續着,并悄悄地遍及她整個心田。

    她猶疑不定地朝四下張望,可是她這種感覺還在擴展,它怪異而又熟悉,于是她像一頭野獸意識到危險似的猛地擡起頭來。

    我這是因為過度勞累了,她想自己安慰自己。

    夜晚的霧多濃,多怪。

    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濃的霧,除非&mdash&mdash除非! 忽然她明白了,于是恐懼開始擠壓她的心。

    她現在明白,在過去上百次的夢魇中,她都在這樣的濃霧中奔逃,經過的是鬼魂出沒的地方,沒有路标,隻有陰冷的霧氣和憧憧的鬼影。

    她是不是又在做夢,還是她的夢變成現實了呢? 她頓時脫離現實,墜入了迷津。

    從前那夢魇中的感覺掠過她的全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于是她的心開始奔馳起來。

    她又像那一回在塔拉時那樣,站立在死亡與寂靜之間。

    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無關緊要。

    生命已經毀滅,恐慌似冷風在她心中呼号。

    她開始奔跑起來,就像千百回在夢中奔跑一般,像是被一種無名的恐懼驅趕着,盲目地在飛奔,不知奔向哪裡,隻是一心想在灰霧中尋求安全,卻又不知它在什麼地方。

     她在幽暗的大街上奔跑,低着頭,心似擂鼓般在狂跳,夜霧沾濕了她的嘴唇,頭上的樹枝陰森森地俯視着她。

    在這潮濕、岑寂的荒野裡,有一個,确實有一個可以避難的地方!她氣喘籲籲地奔上長長的山坡,她身上的裙子沾濕了,冰涼冰涼地貼在她的腳踝上,她的肺像是快要迸裂,束得過緊的胸衣似乎要把她的肋骨嵌進她的心窩裡。

     她眼前出現了燈光,一長排燈光,幽暗而閃爍不定,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燈光,在她的夢魇中,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燈光,見到的隻有灰霧。

    她的心立即抓住了那燈光。

    燈光意味着安全、人間和現實。

    她忽然停止奔跑,捏緊拳頭,竭力排除掉心裡的恐慌感。

    她定神細看那排成一列的煤氣燈,才知道這裡是亞特蘭大的桃樹街,不是灰蒙蒙鬼魂出沒的夢境。

     她在馬車停車台上坐下,喘着氣,竭力攫住自己的神經,仿佛它們是一根根繩子,正在迅速地從她手中滑走似的。

     &ldquo我剛才在奔跑&mdash&mdash像個瘋子般拼命地奔跑!&rdquo她想。

    她的恐懼有所減輕,身子還在顫抖,心狂跳得令她作嘔,&ldquo可是我要跑到哪裡去呢?&rdquo 她的呼吸漸漸平息下來,她的雙手撐住腰坐在那兒,她擡頭朝桃樹街看去。

    在那山坡的頂上,便是她自己的屋子。

    那屋子的每一個窗口看上去都亮着燈光,而且明亮得足以抵抗那濃霧,它的光線不至于變得暗淡。

    家!真的是家!她看着遠處那屋子模糊的輪廓,心中升起了感激和思念的感情,同時她心中好像又獲得了一種甯靜。

     家!那便是她想去的地方,她剛才拼命奔跑,正是為了要回家,要回到白瑞德身邊! 她明白了這一點,就好像擺脫了身上的鎖鍊,與此同時,那經常在夢中萦繞她的恐懼感也随之消失了。

    她的恐懼感是從她那年回到塔拉發現她的世界已毀滅而産生的。

    當時她發現她已失去了保障。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理解與愛的溫柔&mdash&mdash全體現在埃倫身上,她姑娘時代的保障,全都喪失了。

    後來,她雖然在物質上得到了保障,可是在夢境裡,她依然是個受驚的孩子,尋找着那失去的世界中的那失去的保障。

     現在她知道她在夢中尋找的避難所,也知道一直隐藏在迷霧中的那個溫暖而安全的地方。

    它不是艾希禮&mdash&mdash哦,絕不是艾希禮,艾希禮身上的溫暖,隻不過是沼澤地裡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