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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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這幾天可真了不得了,&rdquo這時,她不免懷疑自己的教養是否已經喪失殆盡了。

    埃倫煞費苦心在她身上培育起來的全部禮貌和全部溫存,就像秋天的樹葉一樣,在第一次寒風侵襲後很快地紛紛落地了。

     埃倫曾經多次說過:&ldquo對底下人态度要堅決,可是語氣要溫和,尤其是對黑人。

    &rdquo可是如果她語氣溫和,黑人們就會成天坐在廚房裡,盡扯些什麼過去的好日子裡,大家都認為家裡的黑人是不到田裡去幹活的這類話。

     &ldquo要熱愛你的妹妹,要撫育她們。

    對受苦的人要和善。

    &rdquo埃倫說:&ldquo對處在憂患中的人,要有恻隐之心。

    &rdquo 現在她卻無法愛她兩個妹妹。

    她們成了她的沉重的負擔。

    至于撫育她們,無非是給她們洗澡,替她們梳頭,每天甚至不得不走上好幾英裡路,去找點蔬菜給她們吃。

    而且她不得不學會擠奶,盡管那可怕的畜生,對着她搖晃兩隻角的時候,她的一顆心都要跳到喉嚨頭。

    至于和善,那是浪費時間。

    你要是對她們過分和善,她們就很可能在床上多賴些日子,可是她需要她們越早起床越好,那樣就可多四隻手幫她做事了。

     她們骨瘦如柴而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恢複得非常緩慢。

    她們在病中人事不省的時候,世界已經變了樣。

    北佬來過了,黑奴逃跑了,母親去世了。

    這三樁事似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因此她們難以置信。

    有時她們以為這些事根本沒有發生過,她們隻不過神志還沒有清醒過來罷了。

    斯佳麗竟變得這樣厲害,肯定也不是真的。

    有時她靠在她們床腳邊策劃待她們身體康複以後,她希望她們要做的事。

    這時她們就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個妖怪似的。

    她們無法理解現在已經沒有一百個黑奴在給她們幹活,無法理解奧哈拉家的小姐竟要幹粗活了。

     &ldquo可是,姐姐,&rdquo卡琳說,一張可愛的孩子臉被吓得不知所措,&ldquo我不能劈柴!那會把我的手弄壞的!&rdquo &ldquo你瞧瞧我的,&rdquo斯佳麗帶着吓人的微笑,伸出一雙滿是泡泡和老繭的手。

     &ldquo你對我和小妹這樣說話真是可恨!&rdquo蘇埃倫嚷道,&ldquo你一定是在扯謊,想吓唬我們。

    假如媽媽還活着,她一定不許你像這樣跟我們說話!叫我們劈柴,真是!&rdquo 蘇埃倫帶有厭惡的情緒看着她的大姐,她斷定斯佳麗這樣說是卑鄙的。

    蘇埃倫病得差點送命,母親又死了,她孤獨,她害怕,她需要疼愛,需要服侍。

    可是恰恰相反,斯佳麗每天來到她的床前,她的那雙斜吊的綠眼睛打量着她們,見她們身體好轉了些,眼中便發出可惡的閃光,跟她們談什麼鋪床、做飯、拎水和劈柴。

    看她那樣子,對這類可怕的事,很有點兒津津樂道似的。

     不錯,斯佳麗對此是有點津津樂道。

    她欺侮手下的黑奴,傷害兩個妹妹的感情,不僅僅因為她過于焦慮,過于緊張,過于疲倦,還因為她發現母親從前教她的有關的生活之道全都是錯誤的,心裡感到痛苦,想借此把這痛苦忘掉。

     斯佳麗感到痛心,感到迷惘,為什麼母親教她的東西,現在竟一點價值也沒有?她不明白埃倫竟未能預見到她賴以教養女兒的那種文化會毀于一旦,也竟未能預見到她把女兒們訓練得足以适應的社會地位會驟然失去。

    她不明白在埃倫的心目中,女兒們的未來,本該像自己的過去那樣平靜安甯,所以才教她們要溫和、文雅、高尚、善良、謙虛和誠實。

    照埃倫的話,女人隻要學會了這些,生活就不會虧待她們。

     斯佳麗絕望地想道:&ldquo沒有一點用,她教我的東西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善良對我有什麼用?溫和對我又有什麼用?我還不如像黑奴那樣學會種地或摘棉花。

    哦,母親,你錯了!&rdquo 她不曾停下來好好想想,埃倫那個有秩序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代之以一個野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一切事物的價值和标準都已改變了。

    她隻看到,或者以為她看到了,母親是錯了,于是她為了适應這個她并無思想準備的新世界,而迅速改變自己的觀點。

     她隻有對塔拉的感情沒有改變。

    每回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從田裡歸來,隻要一看見那一簇白色的屋子,她心中就會湧上一陣對家的熱愛和回家的喜悅。

    每回她從窗口望見那綠色的牧場,紅色的田野和虬結成片的沼澤森林,心裡總是覺得無比美好。

    她深深地愛着這片土地,愛着蜿蜒起伏的紅土山岡,那美麗的紅土有血紅的,有榴紅的,有磚紅的,有朱紅的,在那紅土山岡上奇迹般地生長着綠色的灌木叢,還有白色的樹菌點綴其間。

    世界上沒有地方比這片土地更美好的了。

    當什麼都已改變了原來的面貌時,隻有塔拉在斯佳麗的心中卻始終沒有改變。

     她看着塔拉,心裡才有點領悟到人們為什麼要戰争。

    白瑞德說打仗是為了錢,他這話錯了。

    不,人們打仗是為了廣袤的翻耕好犁溝的田畝,是為了長着濃密綠草的牧場,是為了緩緩流淌的河流和木蘭花叢中的白色房屋。

    這些才是唯一值得為之戰鬥的東西。

    這紅土地一旦屬于他們,将來就屬于他們的子孫,為他們的子孫萬代生産無窮的棉花。

     現在母親和艾希禮都已不在人世,傑拉爾德遭受沉重打擊後已一蹶不振,錢财、黑奴、地位和安全一夜之間均已喪失殆盡,剩給她的就隻有塔拉這被蹂躏的田畝。

    于是她恍若隔世地記起那次跟父親關于土地問題的談話。

    當時父親對她說土地是世界上值得為之戰鬥的東西,現在她覺得自己當時太糊塗了,她竟那樣幼稚,那樣無知,完全不能理解父親的意思。

     &ldquo因為它是世界上唯一永世長存的&hellip&hellip對于任何一個血管裡隻要有一滴愛爾蘭血液的人來說,他生活的地方就好比是他的母親&hellip&hellip它是唯一值得為之辛勞,為之戰鬥,為之拼命的東西。

    &rdquo 是的,塔拉是值得為之戰鬥的,而且她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種戰鬥。

    誰都不允許把塔拉從她手中奪走。

    誰也别想把她和她的親人攆出去靠别人的施舍過活。

    她一定要保住塔拉,哪怕讓全家每個人都累斷脊背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