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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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或麥金托什家去過,看看他們家的園子裡還有沒有什麼剩下來的?&rdquo &ldquo沒有,小姐。

    我們都沒離開過塔拉。

    我們怕被北佬抓去。

    &rdquo &ldquo我要叫迪爾西到麥金托什家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點什麼。

    我自己到十二橡樹去。

    &rdquo &ldquo你跟誰一起去?&rdquo &ldquo我一個人去。

    嬷嬷得在家陪幾個女孩子,傑拉爾德不能&mdash&mdash&rdquo 波克沒等她說完就大為惱火地狂喊起來,&ldquo十二橡樹那邊說不定會有北佬,會有下流黑人,你不能一個人去。

    &rdquo &ldquo得了,波克,别說了。

    你叫迪爾西馬上就去。

    你和普裡西去找那母豬和她下的小豬,&rdquo她簡短地說罷,就轉身走了。

     嬷嬷的那頂舊遮陽帽,就挂在後廊的挂衣釘上,雖已褪色,但還幹淨,斯佳麗把它戴在自己頭上,她想起白瑞德從巴黎給她帶來的那頂插着卷曲綠羽毛的帽子,仿佛如同隔世。

    她拎起一隻大橡木條籃子,從後台階走下來,她每跨一步,頭腦就震動一下,到後來,就覺得從顱頂到整個脊梁骨都要碎裂似的。

     通向河邊去的紅土路兩旁是棉花田,沒有一點綠蔭,烈日直射下來,戴在頭上的那頂帽子,好像不是用厚棉布做的,而隻是一層薄紗。

    同時塵土揚起飄進她的鼻孔和喉嚨,使她覺得如果開口說話,喉膜準會幹得裂開。

    一路上都是馬拉過炮車留下的溝槽,連路旁的紅土溝裡也都有深深的車轍。

    騎兵和步兵不得不給炮隊讓路,走在棉花田裡,把棉花全給糟蹋了,穿過灌木叢時,又把成片的灌木都踩倒在地。

    大路上和田野裡,随處可以看到掉落的扣子,小段的馬肚帶,被馬蹄或車輪壓扁了的水壺,藍帽子,破襪子,沾滿血迹的破布等所有在行軍途中被抛棄的東西。

     她經過一片雪松樹叢和一堵低矮的磚牆,那裡就是她家的墓地。

    她竭力不去想那挨在她三個弟弟墓畔的一座新墳。

    哦,埃倫&mdash&mdash她一步步走下塵土彌漫的山岡,走過一堆灰燼和一個殘缺不全的煙囪,那裡原來是斯萊特裡的家。

    她狠毒地詛咒他們整個家族都變為灰燼。

    如果沒有他們斯萊特裡家&mdash&mdash如果沒有那個跟她家的監工生了個小雜種的不要臉的埃米,埃倫是不會死的。

     一顆尖石子戳進了她起泡的腳,痛得她哼了幾聲。

    她在這裡做什麼?她,斯佳麗·奧哈拉,縣裡的美人,塔拉的寵兒,為什麼幾乎光着腳闆在這崎岖的大路上奔波?她的一雙小腳生來是為了跳舞,不是為了一瘸一拐地走路的。

    她那雙小巧的鞋子是為了在鮮豔的綢裙子下面顯示給人家看看,而不是用來盛裝灰塵和碎石子的。

    她生來是讓人疼愛,叫人伺候的,而不是為了像她現在這樣,窮愁潦倒,衣衫褴褛,為饑餓所驅而到鄰居的園子裡來尋找吃的東西。

     小山腳下是一條河,河邊一排虬結的大樹枝葉覆蓋着水面,這裡是多麼靜谧陰涼!她坐在低低的河岸上脫下破舊的鞋襪,把疼得火辣辣的一雙腳伸進涼爽的河水裡。

    在這裡她看不見塔拉那一雙雙失望的眼睛,隻有樹影婆娑和水流汩汩打破這裡的靜寂。

    要是能在這裡坐上一整天該多美!可是她不得不仍舊穿上鞋襪,沿着樹陰下覆蓋着青苔的松軟河岸走去。

    北佬把橋給燒了,可是她知道在下遊一百碼的狹窄處有一座獨木橋。

    她小心地過了橋,跋涉上山走向半英裡路外的十二橡樹。

     早在印第安人時代就挺立在那裡的十二株大橡樹依然如故,隻是樹枝有些被火燒毀,有的被火烤焦,葉子也是一片枯黃。

    那橡樹拱衛着的,便是約翰·威爾克斯家的宅院,那座有白色圓柱,巍峨地屹立在山巅的堂皇建築,如今隻剩下一片焦土。

    昔日的地窖成了一個深坑。

    殘存的隻有燒黑了的粗石牆基和兩根巨大的煙囪。

    一根燒毀了一半的長圓柱倒在草坪上,砸碎了萊莉花叢。

     斯佳麗見了這番凄慘景象,再也邁不開腳步,便在圓柱上坐下了。

    她的内心從未感受過這樣深切的凄涼。

    當年是威爾克斯家的驕傲,現在成為她腳下的一片塵土,這座房子曾經對她那樣友善,那樣殷勤,經常盛情款待過她,曾使她夢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它的女主人。

    她曾在這裡跳舞、晚宴、調情,她曾在這裡嫉妒而傷心地注視媚蘭抛給艾希禮的微笑。

    也就在這裡涼爽的樹陰下,查爾斯·漢密爾頓欣喜若狂地捏着她的手,聽她親口允諾他的求婚。

     &ldquo哦,艾希禮,&rdquo她想,&ldquo你還不如死了的好,我實在不忍心叫你看見這些。

    &rdquo 艾希禮是在這裡和他的新娘舉行婚禮的,可是他的子子孫孫卻再也不會把新娘帶進這座屋子裡來了。

    這座她曾經非常喜愛、非常想成為主婦的屋子裡,再不會有配對成雙、生兒育女的事了。

    這座屋子已經死了,對斯佳麗說來,仿佛對威爾克斯全家說來,也都随着這屋子化為塵土了。

     &ldquo我現在不去想它。

    我現在受不了。

    我過些時候再想吧,&rdquo她大聲對自己說,把眼睛轉向了别處。

     她沿着房屋殘址的四周尋找園子,經過威爾克斯家姑娘精心培育的玫瑰花床,都遭踐踏蹂躏。

    她穿過後院,走過那燒成灰燼的熏臘間,谷倉和雞舍。

    菜園的木籬笆已經毀壞了,原先一行行整整齊齊的綠色蔬菜遭到了跟塔拉同樣的命運。

    松軟的泥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車轍和馬蹄的印迹,蔬菜被碾碎在土壤裡。

    這裡她一無所獲。

     她從後院走回來,折入小徑轉向靜悄悄的黑奴居住的一排刷白的小屋,一路&ldquo喂,喂!&rdquo喊着。

    可是沒有人回答。

    連狗叫聲也聽不見。

    威爾克斯家的黑奴顯然若不是逃跑了,就是跟北佬走了。

    她曉得他家的黑奴,每人都有一塊自己的菜地,希望這些小菜地能有幸免于難的。

     她的搜尋沒有枉費心機,終于看見了蘿蔔和卷心菜,樣子很幹癟,但還沒有倒伏,還有些零零落落的棉豆和菜豆,已經變黃,也還可以吃。

    她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身子實在太困乏,竟連高興都感覺不到,隻是在菜畦上坐下來,用顫抖的手伸到泥土裡挖掘,慢慢地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