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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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業承傳統緒 按鑒:昔周文王因夢飛熊蔔主獲賢佐,次日獵于渭水之濱,果遇姜子牙,下車相語,大悅,與之同載而歸。

    後武王拜為師号曰尚父而不名,興師吊民伐纣。

    于戊午日兵臨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敗纣王于牧野,服金玉之服,積薪自焚而死。

    武王七日之間克商而有天下。

    商為天子凡三十一世,曆六百二十九年而歸于周。

     有歎纣王詩曰: 積粟堆金竟不開,惟知拒谏剖賢才。

     周王師至無人敵,随作商郊一聚灰。

     武王既平殷亂,于是散鹿台之财,發钜橋之粟,赈濟饑民,疏通行旅,釋箕子囚,封比幹墓,式商容開;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

    天下太平,人民樂業,班爵制祿,大封同姓、異姓為諸侯。

    自武王傳位,凡三十七世至郝王而國始滅,曆八百六十七年。

    世紀歌日: 文武成康至穆恭,懿孝夷厲幽宣平。

     桓莊厘惠襄傳頃,匡定簡靈景悼仍。

     敬元貞定哀思考,威烈安傳烈顯承。

     慎靓赧王王号止,東周君是暴秦封。

     後人有詩贊曰: 聖主聿興義彩鳳,賢臣肇起應飛熊。

     師行誅暴承天命,發政施仁贊化工。

     爵祿錫班周禹甸,讴歌頌德遍堯封。

     綿綿位作垂千載,今古皇家孰與同。

     當周盛時,列國各守侯度化醇俗美,人知禮義,安分守己,夜戶不韋與犬吠,田園開辟有雞鳴,四隅不驚邊報少,八方無事盡遵依。

    及周之衰,王室陵弱;諸侯僭竊互相争奪,五霸稱雄,是為春秋隻有一十八國,乃是: 魯國、齊國、燕國、趙國、楚國、魏國、韓國、宋國、吳國、越國、陳國、蔡國、梁國、蜀國、秦國、晉國、鄭國、曹國,後又并為十二國,以強淩弱,侵奪不已。

    止有七國,乃是:齊、楚、燕、韓、趙、魏、秦,謀臣辨士,東遊西說,征戰無休。

    有詩歎日: 七雄戈戟亂如麻,四海紛紛浪滾花。

     說客謀成膺爵賞,牧民不幸起咨嗟。

     趙國之先與秦同姓,祖于飛廉,有子季勝,其後生造父。

    當時周穆王有八駿之馬:一曰絕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超影,五曰逾輝,六曰超光,七曰騰霧,八曰挾翌。

    穆王乘八駿之車,命造父為禦,遊行天下。

    車轍馬迹将遍西遊,至昆侖會王母,于瑤池宴飲。

    飲之以玉液金漿,食之以龍肝鳳脯,穆王樂而忘歸,口口口王者在周作亂。

    王母請穆王曰:“王可速回,國已為人所據。

    ”于是造父禦王之車,長驅歸國征兵于楚鄭伐徐。

    天下卒定。

    因此有功,封于邯鄲。

    遂為趙氏。

     有歎穆王詩曰: 阿母瑤池宴穆王,九天仙樂送瓊漿。

     謾言八駿奔如電,歸到人間國已亡。

     造父以後生夙,夙生衰,衰生宣,子盾,盾生朔,為權臣屠岸賈所滅,隻存遺腹子名孤兒,門客程嬰匿養之。

    既長,攻岸賈以複仇,是為武子,與韓氏、魏氏共分晉地。

    威烈王命為諸侯,國号趙,傳位一十一世,稱王者五。

    其時正當趙惠王五年季春時候,秦昭王命王翦為将伐趙。

    趙遣廉頗拒敵,遂敗秦師。

    秦以皇孫子楚為質于趙。

    趙王命公孫乾為監裡使。

     (按鑒:子楚乃秦昭王太子,赢戍之子,故為皇孫。

    其生母夏氏蚤喪,棄于趙為質子,皆呼曰“異人”。

    呂不韋因見其相大貴,始往說華陽立為子,更名曰楚。

    )是日,正當天氣融和,人人玩賞,處處讴歌,折柳尋花為樂。

    不移時,隻聽得邯鄲城中金鼓喧天,旗幡映日,一隊軍馬自外入來,當頭一員大将挂劍懸鞭,後匹馬上鎖着一人,绛袍玉葉,紅光罩體,紫霧籠身,百姓團團聚看。

    當下陽翟縣有一大賈姓呂名不韋,家赀臣富,精于相法,最有機謀,亦于人從中觀望,一見子楚定睛視之,心暗忖曰:此人當是大貴,未知何名。

    直前跟問,乃知為秦赢戍之子秦王之孫被囚,祜趙為質。

    其大将乃本國監押使公孫乾也。

    不勝之喜曰:“此奇貨可居!”回家見父呂恒問曰:“富者幾何?”父曰:“放錢五倍,種田十倍。

    ”不韋曰:“帝王者幾何?"父曰:“寶貴至極矣。

    ”不韋又曰:“放錢勞心,種田勞力。

    今秦皇孫子楚囚質于趙,兒欲以萬金救還秦國。

    此筆若何?”父曰:“如此則其利萬倍,富貴無限量矣。

    ” 次日不韋直至公孫乾門首,令門吏報曰:“外有呂不韋求見。

    ”乾令引入至廳,相見禮畢,叙坐茶罷。

    不韋起身告曰:“小可呂不韋因客往外,久違鈞座。

    今回,特申參谒,辄有黃金三十兩,雖非遠方珍奇,略表微意。

    ”乾曰:“既辱光臨,又承厚贶,餘何以當得?”不韋曰:“大人休哂,包荒是幸。

    ”乾笑而受,設席相待。

    正飲之間,不韋指子楚而問曰:“遭囚系者何人?”乾曰:“此乃秦國皇孫子楚,在俺國為質。

    ”不韋曰:“吾觀相貌非倍原來是金枝玉葉,可憐亦被缧绁之苦。

    某大膽告過大人,令彼與席同飲一杯,亦無妨礙。

    ”乾即依言,喚令入席。

    酒至半酣,乾因外如廁。

    不韋問曰:“敢問殿下還秦好,在趙好?”子楚聽罷,心如錐刺,肉似刀剮,堕淚而言曰:“自吾母夏氏身亡,棄吾于趙。

    秦又累來侵趙,感趙王不殺,縱思故國,無計可還。

    ”不韋曰:“殿下且自放心,吾用萬金買公孫乾,救還秦國,明日便先入秦,自有妙計。

    殿下他日回歸,用何酬報?”子楚曰:“吾聞老子有雲:‘六親不如有孝子,國家有難遇忠臣。

    ’知恩報恩,富貴共之。

    ”說話未盡,乾至入席,複飲數巡,不韋辭謝而去,至家随即收擡金珠行李。

     次日離宅迳往鹹陽,偶至華陽夫人之姊皇姨店中安歇。

    話間詢問,因而深知赢太子最寵愛者是華陽夫人,争奈無子,遂生一計,取金十兩獻與皇姨。

    皇姨曰:“我無故安可受此重禮。

    ”不韋曰:“吾有寶珠二顆,價值百萬,非諸侯之家不敢收用,欲将獻與華陽夫人,敢煩皇姨引進,故具薄馔以克酬謝。

    ”皇姨大喜,遂引不韋同入宮中。

    皇姨先與夫人說知。

    不韋乃于宮外大笑三聲,大哭三聲。

    夫人聽罷大驚,忙召至近問曰:“先生是何姓名?入至宮來又笑又哭,果何故也?”不韋下禮答曰:“某乃姓呂名不韋,所笑者因見夫人居内貴氣甚旺,當出真命帝王,所哭者惜夫人蒙太子深寵,受用定金屋銀屏錦衾繡褥,食前方丈侍女重圍。

    奈何乏嗣,誠恐春光凋謝,恩愛蕭疏,欲長享富貴不可得矣。

    若為久遠之圖,須繼一子,庶有所倚托也。

    ”夫人聽說心中自思,不覺戚然,答曰:“先生言者是也,但今諸子皆有母氏,各親其親,誰可立繼?”不韋曰:“餘皆不可。

    惟有子楚為人仁孝,又無生母,若立為嗣,則子楚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彼承夫人恩愛,其孝敬必至,豈不美乎。

    ”夫人曰:“雖然的當,今質于趙,何由得還?”不韋曰:“夫人若允,某不惜萬金之費賄賂趙之當權,救取子楚還國,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若果應所言,吾與安國君說知,必有重報。

    不為國戚之勳臣,定受裂土之褒封,以酬大德。

    ”不韋見話相投,随将珍珠二顆獻與夫人上壽。

    夫人喜而受之。

    不韋辭出回至店中安歇。

    夫人正坐靜思不韋之言,深為有理,但未審天意人情何如?輾轉之間,忽報殿下到來,夫人忙出接入坐定。

    太子蓦然看見夫人雙眉淡戚,春山兩淚,微橫秋水。

    乃問曰:“夫人為甚煩惱?”夫人曰:“妾有一言,不敢伸說。

    ”太子曰:“夫人有話且說何妨。

    ”夫人曰:“妾蒙殿下恩寵,享足榮華,無奈所出。

    今欲立繼一子,尤恐殿下弗從,所以憂深于内,不覺形于外也。

    ”太子曰:“是何言欤?吾九子即同夫人之子,既愛立誰,任聽其便。

    ”夫人曰:“諸子俱各有母,惟子楚為大純厚,如得繼嗣,稱妾平生之順矣。

    ”太子曰:“子楚在趙為質,何以得來夫人。

    ”遂将不韋之言細說一遍,太子聽罷大喜,令人即于皇姨店中請呂不韋來。

    須臾不韋至,見太子禮畢。

    太子問曰:“适來夫人所言,先生有何妙策取回子楚?”不韋曰:“殿下與夫人商議既合,某自有計,管教子楚還秦,隻此月内便離趙國。

    殿下可遣一員大将領軍于路援應,以防不測。

    ”太子曰:“先生言誠然也,但恐事不應言;果得皇孫歸秦,爾福非輕,務宜信實,毋虛诳耳。

    ”不韋曰:“殿下勿慮,某籌度已定,專望遣人來接,切不可誤。

    ”太子大喜,令設酒相待。

    席罷不韋辭謝回店,随即收拾行李,便出鹹陽抵家,見父具說秦太子赢戍之事。

     次早即至公孫乾宅上。

    乾接入見畢,忙問曰:“兄何久不相順?”不韋曰:“複生買賣一遭,因此奉違。

    換得玉帶一條,特來送與大人,少申微意。

    ”乾喜受訖,遂入分付置酒。

    不韋因得空,便與子楚相叙,将前鹹陽見太子、夫人之事一一說知。

    子楚甚喜,忙謝曰:“他日還秦,決當重報!”言訖各開。

    不韋就坐,須臾酒至,乾陪對席而飲,不韋曰:“明日某有小筵,屈大人光降,一則略叙款曲,二且令某蓬畢生輝,萬勿見拒。

    ”乾曰:“既荷厚情,豈敢相卻。

    ”不韋又曰:“如蒙不棄,并子楚同赴何如?”乾日“可”。

    不韋喜,謝酒辭别而回,吩付安排筵席同候。

    次日辰牌時分,乾命子楚上馬一同迳來赴宴,至呂宅前下馬。

    不韋慌忙迎入中堂。

    叙禮畢,促各就席,酒飲不停,乾即醉睡伏于幾上,惟子楚惺然。

    不韋呼妾朱氏來與楚把盞。

    朱氏大有姿色,子楚一見左顧右盼,不忍暫舍。

    良久之間,酒帶半酣,親自捧酒一杯奉與不韋曰:“客旅凄涼,願求朱氏為妻,以代衾枕之勞。

    ”不韋曰:“某許大家,赀俱屬此婦管理,安能輕離?實難奉命。

    ”子楚曰:“公舍萬金救吾,尚且不惜,何獨吝一婦人?”央至再三,不韋曰:“殿下堅意相求,隻得依允,俟另日與殿下同回便是。

    ”子楚不勝慰謝。

    朱氏辭入内去。

    乾亦醒來,起謝而别。

    不韋分付收拾停當退至後堂,朱氏曰:“公何以妾輕許他人?妾已懷孕三月,如之奈何?”不韋曰:“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自食!惟爾至彼毋忘吾也。

    ”朱氏笑而不言,且自安歇。

    後面如何?後人因歎不韋巧謀詩日: 善賈須誇呂不韋,黃金不惜妾輕離。

     他年楚卒赢亡矣,萬乘君王是呂兒。

     于是公孫乾自宴飲之後,與不韋情越綢缪。

    時當夏暑,閑坐思念不韋數日不來,令人去請。

    不韋随使即至。

    乾笑曰:“間闊數日,似别多時。

    聖人雲:‘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奕者乎?’當此晝長人倦,吾與爾對奕以消永日。

    如連輸三盤者罰置酒席。

    ”不韋欣然應諾。

    乾令左右排開棋枰,二人對着。

    子楚隅坐而觀。

    不韋問子楚曰:“殿下亦善此否?”子楚曰:“公能勝棋,恐未詳其源流。

    夫棋者乃堯帝所制,以教丹朱枰分四角,按四時春夏秋冬;盤方象地,子圓象天。

    子之動者為陽,靜者為陰。

    路分十九,各有蹤譜。

    所謂一天、二地、三才、四象、五行、六律、七星、八方、九州、十幹、十一口、十二支、十二相、十四智、十五望、十六盈、十七生、十八閏、十九朔,此乃某之家數也。

    公知之乎?”不韋聽罷歎息而曰:“殿下精通棋意若此!”言訖與乾對着,半日連輸三盤。

    乾笑曰:“兄肯整席否?”不韋亦笑曰:“筵席自然當備,俱要在城外花園内飲,園中有奇花異景,可助酒興。

    ”乾曰:“恰好。

    ”不韋暗思:吾計合成,天假其便。

    乃又告乾曰:“仍與子楚同至何如?”乾曰:“兄既相愛,吾與同來。

    ”不韋遂即先回安排等候。

    卻原來數日之内,不韋已将家中老小、金銀寶物俱各悄悄搬運送赴鹹陽去訖,隻在伺候機會脫出子楚。

    是日正得乾召着棋,故設計于花園飲酒。

    擺席方完,乾與子楚已至,接入坐定,乾縱目觀看,不勝欣喜曰:“蒙兄佳宴,又有奇花異景,濃蔭蔽日生涼。

    吾與爾等當盡興而飲,以舒悶懷。

    ”不韋大喜,殷勤相助。

    乾痛飲不覺沉醉昏昏。

    不韋安置石枕藤床,乾即貼席而睡。

    不韋随喚跟乾軍校,悉與酒肉,醉飽各尋涼處睡去。

    當下四顧寂然,并無一人驚覺。

    不韋忙将子楚鎖開,一同上馬,帶随從人飛奔望鹹陽而去。

     且說公孫乾酒醒起來,失去不韋、子楚,忙問手下,俱說不知。

    不勝忿怒曰:“叵耐奸徒放卻子楚,必竟二人奔回鹹陽。

    ”即欲領兵追趕,又值天晚,不得已悶悶回家。

    次早入朝奏知趙王。

    趙王怒曰:“令爾監押卻被脫逃,爾成何用?可速領兵追擒。

    如無子楚歸趙,自獻首級!”乾惶惶拜畢出朝,随點五千軍馬來趕子楚。

    趕至秦界,子楚回頭望見後面塵頭滾滾、金鼓齊鳴,謂不韋曰:“公孫乾追兵将近,吾甚驚恐,如之奈何?”不韋曰:“不須憂慮。

    某已曾說有兵來接,必不失約。

    ”話未盡,隻見正西上一隊軍馬旗幡蕩蕩,戈戟森森,飛奔前來。

    不韋指謂子楚曰:“此必秦之救兵也。

    ”須臾軍馬至近,當先一員大将于馬上欠身曰:“小将本欲下馬,奈追兵逼近,且往擋住,殿下領衆先行。

    ”子楚遂與不韋等拍馬望前進發。

    乾正追趕心忙,忽被那将擺開軍馬攔截去路,問乾曰:“來将何人?”乾答曰:“趙國大将公孫乾也。

    因子楚私逃,特來擒之,爾乃何人?敢擋吾軍!”那将曰:“吾是秦将章邯,爾若三合勝得吾,以皇孫與爾;若勝吾不得,将爾碎屍萬段。

    ”乾大怒斧刀直取章邯。

    邯拍馬迎敵約戰三十餘合,乾力不加,撥馬向東便走,章邯驅兵追殺數裡方回,保着子楚入于鹹陽城中,遣人報知太子、夫人。

    随後子楚與不韋進見。

    太子、夫人大喜,再三慰勞畢,就賜不韋第宅一所,安置老小居住。

    子楚、朱氏二人留于宮中。

    次日太子入朝将子楚還秦、不韋之功詳奏與王。

    王即準奏,以不韋為國親臣,管運财帛。

    不韋得旨,自此有職有任,調理政事不在話下。

     後人有歎子楚詩曰: 幾年為質被羁縻,歲歲憂思隻自知。

     仰望鹹陽紅日遠,回看趙國翠檐低。

     天留厚意陰垂佑,人遇才豪肯護持。

     今日脫危身變化,果然困蟄際雲雷。

     且說子楚朱氏夫婦在華陽夫人宮中歡娛逸樂,弗覺時光似箭,日月如梭,已近一年。

    倏忽歲次壬寅,時當二月,朱氏身孕彌過,覺将分娩。

    是日宮中猛起一陣怪風,風過處,隻見天昏地暗,日色無光。

    約有三五時刻,宮人報子楚曰:“賀殿下萬千之喜,夫人産下一子。

    ”子楚聽言親自入内觀看,見兒生得巨口方額、朗目濃眉、遍體黑鱗、生而有齒、容貌怪異。

    遂大怒,拔劍在手,闊步撩衣欲殺其子。

    華陽夫人急止之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何可自殺嬰兒?”子楚聽從母言乃止。

    華陽夫人令宮人洗抱,漸次長成,命名赢政。

    年至九歲,聰明智識,無所不知,宴樂荒淫,無所不至。

    歲逢庚戍春三月,昭王崩。

    群臣立太子安國君赢戍為君。

    十月始立,至十二月崩。

    在位三月,是為孝文王。

    大臣共議立子楚為君,寵立朱氏為正宮皇後,封呂不韋為左相。

    在位四年而崩,是為莊襄王。

    赢政即位為君,年方一十三歲,尊母朱氏為皇太後,封呂不韋為大司空,稱為仲父。

    不韋與朱氏舊情未斷,私通不已,恐事洩漏,禍臨其身,遂謀太陰人嫪毐入宮,拔其須眉,假為宦官,與其欲樂。

    一日嫪毐與朱氏飲灑,禦衣夫人李氏進酒不慎,灑酒于地。

    嫪毐怒責曰:“老賤婢怎敢無禮!”李氏曰:“爾與阿後私通,尤更無禮。

    ”毐曰:“吾乃帝之仲父。

    這賊婦大膽!”要打李氏,李氏哭出宮外至寝殿後,正遇六宮太使趙高,李氏具說前事。

    高大怒,拔刀趨入宮來欲殺嫪毐,見其勢大不敢下手,隻将此事奏與帝知。

    帝聞奏大怒,貶朱氏入于冷宮,命将五車死嫪毐。

    于是不韋知事洩漏,已服藥而死。

    帝自即位以來,謀略遠大,有統一天下之志。

    于是命白起、王翦、章邯、董翌、司馬忻、王離、步簡、蒙恬等為将,連年征戰。

    不數載内将關東六國平服,子孫盡虜入秦,周邑歸納,天下遂成一統。

    時有庶民丞相李斯篆刻王印與群臣上表賀曰:“陛下翦滅群雄,澄清海宇,四夷賓服,八表來王。

    誠乃德邁三皇,功高五帝,宗社奠安無危,今自陛下為始,可稱一世皇帝,曰此而後繼之二世、三世乃至萬世。

    ”始皇聞奏大喜,遂封賞文武群臣,設賀太平筵宴,命群臣宴樂數日而罷。

    後人有歎六國詩曰: 六國紛紛起戰征,幹戈擾擾歲無甯。

     一朝從解争西向,萬裡山河盡屬赢。

     秦皇得夢求長生 始皇一日不設朝,隻在宮中飲宴,忽覺昏沉困倦,伏于幾上。

    俄然,近臣奏曰:“文武百官請陛下往東禦園玩賞。

    ”帝喜,即準奏,命挑銮駕至園中。

    下車正登顯慶殿坐定,猛聽得空中一聲響亮,震動音容,見一紅日落于面前,從東有一小兒身穿青衣,面如鋼鐵,眼似怪星,睛有重瞳,向前便将太陽一抱,正不曾抱起,從南又一小兒身穿紅衣,面如傅粉,高叫:“青衣子住着,爾不得奪吾太陽,奉上帝敕者,令吾掌管”。

    青衣子不服,二子相撲。

    青衣子怒目睜眉,将紅衣子撲倒七十二次;紅衣子就地躍起,将青衣子一拳打倒地上,氣絕而死,抱定太陽入于懷中望南便走。

    帝忙呼小兒住着,爾姓甚名誰。

    紅衣子不顧而去。

    帝大驚,覺來乃是南柯一夢,忙問近臣是何時分。

    近臣曰:“正是午時。

    ”帝甚憂疑,心中不樂。

     後人有詩日: 宴樂荒淫正适情,忽然怪夢使心驚。

     紅衣得日應為主,從此山河又變更。

     又詩歎日: 六國方平息,炎劉尚未生。

     天邊争赤日,夢裡顯精莢。

     巡幸由斯起,侵漁日新興。

     分明天數定,何苦怨生民。

     次日早朝宣台官圓夢。

    台官奏曰:“此夢兇多吉少。

    ”帝自是終日郁郁,憂悶不已。

    歎曰:“韶光似擲,安得長生不死之術,萬載為君,遊遍天下,方稱朕意。

    ”旁有燕人魏無忌奏曰:“東海中有三神仙山,内有長生不死之藥,臣家離彼不遠。

    常有神仙道士出來,雲山中有十洲三島。

    ”帝曰:“卿見來麼?”無忌曰:“臣雖不曾自見,從古至今有人傳說。

    ”帝大喜,遣人迳至其所,宣得道士徐福到來。

    帝與商議求長生之術,福奏曰:“海中有白玉京黃金阙,紫府瑤台,蓬萊、方丈、瀛洲三島。

    山高萬裡,地闊九千,内有珠殿、瓊樓、玉宇、貝阙;神仙跨鳳,玉女乘鸾;天香馥郁,花草奇芬;不衰不滅,快樂之鄉,任去任來,逍遙之境,長生不老。

    靈芝俱産于比,人若服之,長生不死。

    ”帝聞之,喜而言曰:“卿往與朕采取,即共服食,羽化登仙,可不美乎?”福叩頭曰:“願往,但用大船十隻下海,諸色人匠,三百童男童女,多備金珠、白米、幹脯、魚肉之類。

    ”帝即傳旨收拾齊備,遣福過海采取靈芝。

    福領命辭帝登舟而去。

    (按:此用福之诳惑。

    始皇不悟而深信,福得金貝,不識竟往何所娛樂矣。

    )後人有詩歎曰: 死生生死死還生,生死周迴亘古今。

     八表孰為千歲客,九州誰是萬年人。

     但聞德譽齊天地,未見方丹永壽齡。

     堪唉歲多愚惑者,反因妖幻速亡身。

     福去之後,倏忽數年,絕無消息。

    帝見福久不回,乃遣盧生前去打探音信。

    生至海岸,隻見波濤洶湧、潮浪滔天,不敢渡涉,因得天文篆圖書曰:“亡秦者胡也。

    ”盧生回奏具說徐福采藥欺诳之事,并将天文圖書獻上。

    帝展看與群臣議曰:“亡秦者胡也,必是北方胡夷之君亡朕秦朝天下。

    ”遂命大将蒙恬起督民夫八十萬迳往北塞,編築長城,以阻胡人侵寇之患。

    (按:帝次子名胡亥,即位酷靈,遂底滅亡。

    正應亡胡之言。

    始皇乃不覺,而以為北方之胡。

    築城防禦,毒累生民,屍骸枕藉)有詩歎曰(此詩乃胡曾先生所作): 祖舜宗堯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 不知禍在蕭牆内,虛築防胡萬裡城。

     時始皇巡遊天下。

    一日,李斯上書曰:“昔時諸侯并吞,皆以召遊學之人,縱橫之辯交行,使刀兵不得休息。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于一。

    百姓當為農工,士則習學法令。

    令諸生不師今而習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

    如縱之而弗禁,則毒降乎,上黨與侵乎!不禁之誠便。

    臣請令史官,非秦記皆燒之。

    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及敢偶語詩書者,皆棄市。

    以古非今者夷族,見如不舉者與同罪。

    ”令下之後三日不燒者黔首為城,但所不去者,醫藥、蔔筮、種樹之書。

    太學盧生等相與譏諷。

    帝聞之大怒曰:“盧生等朕尊賜甚厚,乃敢诽謗朕躬。

    ”遂降旨曰:“諸生在鹹陽譏诮于朕,或為妖言以惑黔首,合使法司勘問。

    ”于是令禦史勘問諸生,生相傳告引,乃自犯禁者四百六十人,皆坑之鹹陽。

    太子扶蘇見帝坑儒焚典,心甚恻然,乃谏曰:“諸生皆誦法于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繩之,臣恐不遵孔聖文學,天下不安。

    ”帝大怒,谪令扶蘇北監蒙恬築城。

    扶蘇隻得遵命而往塞北。

    (按:春秋以後呼百姓為黔首。

    蓋始皇自即位三十年内,東填大海,西造阿房,南修五嶺,北築萬裡長城。

    巡遊天下。

    此時扶蘇往北乃三十三年四月也) 後人贊扶蘇詩曰: 聖道如天不可量,修齊平治振綱常。

     奸臣妄誕輕譏毀,暴主昏蒙化燼亡。

     儒筆遭坑何慘切,儲君泣谏最賢良。

     當時士庶真無幸,不遇扶蘇作帝王。

     卻說故韓國五世相臣之後,一人姓張,名良,表字子房。

    常恨始皇領王翦等并吞六國,惟韓最慘,每歎為主報仇,乃用千金交結天下英雄壯士謀殺始皇,因得壯士滄海君,力能使一百斤鐵錘。

    子房具告以韓國之事,壯士願與出力。

    子房遂同壯士來至河南武陽博浪沙,正遇始皇駕至。

    子房立高阜之處伺候,将近,指與壯士曰:“黃羅傘下六龍車中便是始皇。

    ”說罷忙于僻處隐匿。

    壯士聽言,潛向人叢中站住,看看駕已至前,舉起鐵錘望車打去,不覺誤中副車,打得粉碎。

    帝大驚,命禦林軍擒住壯士。

    帝親問曰:“何人令爾謀朕?”壯士曰:“因爾并吞六國,東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嶺,北築長城,焚書坑儒,暴虐百姓,故此忿心要來殺爾,豈受他人之教。

    殺卻爾時,别立明主,以安天下,則民無殘困;我今日恨不得與專諸齊名,反與荊轲并勢。

    ”帝令趙高鞠問,壯士至死不言子房,因此子房得脫。

    始皇由此巡至彭城地界,有徐州百姓獻嘉禾一莖九穗,帝命重賞百姓而去,車駕望東南巡遊不題。

    (按:嘉禾之瑞,非暴虐之時所宜有,乃收此而呈其祥者,豈為秦耶?為漢祖也。

    秦皇特不之覺) 後人有詩歎張良日: 聶政荊轲事已非,先生何事亦癡愚。

     若非壯士心如鐵,未必身能脫禍危。

     又歎壯士詩日: 肯與忠良報主仇,金錘動處鬼神愁。

     非幹不把精神着,隻恨秦皇數未休。

     子房當下潛匿,知始皇未死,壯士被戮,不勝感慨。

    迳往下邳故友項伯家中隐身,每日於城外圯橋邊閑遊。

    一日坐于橋涯,忽見一老人身穿黃衣在橋經過,履陷淤泥之中,乃呼曰:“孺子,與吾取履上來!”子房聞知,慌取與之穿上,欲往前。

    老人又将其履蕩入泥中,複令子房去取,如是三次,子房并無忿色,欣然應諾。

    老人曰:“此子可教。

    ”遂指大樹作詩一絕。

    詩日: 不遇樵夫百尺長,青春時節最陰涼。

     若逢巧漢掄材用,堪與皇家作棟梁。

     老人吟罷,又謂子房曰:“爾後日早來此處候吾,吾與爾一物。

    ”第三日子房果至其所,見老人已先坐于樹下。

    老人曰:“與長者相約,如何反後,豈不謾長者乎?爾且退,再後五日早來。

    ”子房依言,又於五日後早去,又見老人坐于樹下,喝令第三次再來。

    老人說罷退去。

    子房隻于樹下坐歇。

    時夜已深,風清停萬籁,月白正三更,隻見老人身穿黃袍,手執竹杖,皓然鬓發稀疏,好似西方壽佛飄然而來。

    子房慌忙跪下。

    老人笑曰:“子果不失約矣。

    ”坐下,呼子房至近曰:“爾年齡富麗,骨格清奇,相貌若此,何不出仕扶明主立江山,定乾坤拯黎庶?”子房曰:“不肖少學無術,安能為此?”老人乃于袖中出書一帙,付子房曰:“吾以此書授爾,爾當熟記用之,可為帝王師,成名於萬代。

    ”子房跪而領受曰:“請問長者尊姓?”老人曰:“爾他日遇一黃石,即吾也。

    ”言訖化道清風而去。

    子房驚訝不已。

    天明回至項伯家中,将此異傳日夕玩究,不在話下。

     後人有詩曰: 欲報韓仇志未終,怆惶避變有奇逢。

     亡秦滅楚興炎漢,盡在黃公一卷中。

     漢祖斬蛇舉義兵 話說漢祖乃徐州沛縣人也。

    姓劉,名邦,表字季,生得堯眉舜目,禹背湯眉;隆準龍顔,心懷豁達,志氣不凡。

    秦法酷虐,每歎息咨嗟。

    赀産甚薄,為縣泗上亭長。

    一日往古道閑遊,偶遇一翁,姓呂,名文,表字叔平。

    文最精於相法,生有二女,長曰顔,次曰須。

    每相二女日:俱有大貴之相,恐難擇大貴之婿也。

    是日正與劉季相遇,視之良久,大喜曰:“此乃大貴之人。

    ”遂邀季入店飲酒。

    季曰:“不識翁姓名,何故請飲?”翁曰:“吾乃沛縣人姓呂,名文,表字叔平。

    因見公相貌非俗,故此邀飲,略叙片時。

    ”文亦問季姓名,季具道其詳細。

    文心甚喜,乃問曰:“公曾娶否?”季曰:“一無學,二無勇,三無财,何以得娶?”文曰:“吾有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