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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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像大雕般的兇鳥叼着血淋淋的獵物,幾乎貼着黑色波浪在盤旋。

    那獵物不是人類的嬰兒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如此看來,那是人類背德的幻影吧。

    江口在枕頭上輕輕地搖了搖頭,把這幻想拂去。

     “啊,真暖和。

    ”江口老人說。

    這不僅是電毛毯子的關系。

     姑娘把蓋着的棉被往下拽,半露出那又寬又豐滿卻略缺高低起伏的線條鮮明的胸脯。

    深紅的天鵝絨帷幔的色澤,隐約映照在姑娘白皙的肌膚上。

    老人一邊觀賞這美麗的胸部,一邊用一隻手指沿着她那富士山形前額發際的線路畫着。

    姑娘取仰卧姿勢後,一直均勻地發出長長的呼吸聲。

    在那小小的嘴唇裡長着什麼樣的牙齒呢?江口揪住她下唇的中間部位,稍稍把它打開看了看。

    比起小巧玲珑的嘴唇來,她的牙齒就顯得不那麼細小,不過還算是細小、漂亮而整齊。

    老人把手松開,姑娘的嘴唇不像原先那樣緊閉,而保持着微張的狀态,略見牙齒。

    江口老人用沾上口紅的紅指尖,去揪姑娘的厚耳垂,把口紅蹭到那上面,剩下的部分就蹭在姑娘的粗脖子上。

    着實白皙的脖子上,隐約劃出一道紅線,可愛極了。

     江口尋思:她可能還是個處女吧。

    江口第二次來這家時,對那個姑娘産生過懷疑,由于江口對自己無恥的貪婪感到驚訝和懊悔,所以就無意對她作調查了。

    對江口老人來說,她是不是處女,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一想到不一定是那樣的時候,老人仿佛聽到自己體内有個聲音在奚落自己。

     “是惡魔想嘲笑我嗎?” “什麼惡魔,可不是那麼簡單。

    你隻顧小題大做地想象着該死未死的、你的感傷和憧憬,不是嗎?” “不,我想的不是我自己,隻是更多地考慮那些可憐的老人夥伴而已。

    ” “哼,說得好聽,你這個背德家夥!還有比把責任推卸給别人的背德者更卑鄙的嗎?” “你說我是背德者嗎?背德就背德吧。

    可是為什麼處女就是純潔的,而不是處女就不純潔呢?我到這家并不是想要什麼處女。

    ” “因為你還不真正懂得耄耋之年者的憧憬。

    你不要再來了。

    萬一,萬一那姑娘半夜醒來,你不覺得老人的羞愧事太少了嗎?”江口腦海裡浮現出諸如此類的自問自答。

    當然,這種事也不總是讓處女睡在身邊。

    江口老人雖然到這家來還隻是第四回,但是陪他的淨是處女,這點使他感到懷疑。

    這真的是老人們的希求和願望嗎? 可是,此刻“如果醒過來”這個念頭非常誘惑着江口。

    用多大程度的刺激,或用怎樣的刺激。

    才能讓她醒過來呢?哪怕是朦胧的狀态也罷。

    比如,把她的一隻胳膊卸下來、或深深地捅穿她的胸口或腹部,恐怕就無法繼續睡下去了,不是嗎? “念頭越發邪惡了。

    ”江口老人自言自語道。

    大概用不了幾年,江口也會像到這裡來的老人們那樣地無力氣了吧。

    一種殘暴的思緒湧上了心頭。

    把這種客棧破壞掉,也讓自己的人生毀滅掉吧。

    但是,這種念頭的産生,是來自今夜熟睡不醒的姑娘的那種不是所謂勻稱的美女,而是可愛的美人露出又白又寬的胸脯所顯示的親切。

    毋甯說這好像是一種忏悔心的逆反表現。

    懦怯地行将結束的一生中也有忏悔。

    自己恐怕連一起去椿寺觀賞散瓣山茶花的小女兒那種勇氣也沒有。

    江口老人合上了眼睛。

     眼前浮現出庭院裡沿着踏腳石兩旁修整過的低矮的草叢中,兩隻蝴蝶雙雙飛舞戲耍。

    忽而藏入草叢中,忽而掠過草叢飛翔,十分快樂。

    兩隻蝴蝶在草叢上方稍高處,雙雙飛來飛去,草叢中又有另一隻蝴蝶出現,還有一隻再出現。

    江口心想:這是兩對夫妻蝴蝶呀。

    正想着的時候,蓦地變成了五隻摻雜在一起。

    眼看着它們仿佛在争鬥,這時草叢裡又不斷地飛出無數的蝴蝶來。

    庭院裡呈現一片白蝴蝶的群舞。

    蝴蝶飛得都不高。

    低垂而舒展的紅葉枝頭,在微風中搖曳。

    紅葉枝頭纖細,卻綴着碩大的葉子,因此招風。

    白蝴蝶越來越多,恍如一片白色的花圃。

    江口老人望着淨是楓樹的地方,心想自己的這種幻覺是不是與“睡美人”之家有關呢?幻覺中的紅葉,時而變黃,時而又變紅,與成群蝴蝶的白色鮮豔地交相輝映。

    然而,這家的紅葉早已凋落殆盡——盡管還殘留着幾片敗葉瑟縮在枝頭。

    天空下着雨夾雪。

     江口簡直完全忘卻了室外雨雪交加的寒冷。

    這樣看來,白蝴蝶成群飛舞的幻覺,大概是來自躺在身旁的姑娘那敞開的豐滿而白皙的胸脯吧。

    姑娘身上可能有某種東西足以攆走老人的邪惡念頭吧。

    江口老人睜開了眼睛,望着寬胸上的桃紅色的小乳頭。

    它像是善良的象征。

    他将半邊臉貼在姑娘的胸脯上。

    隻覺眼簾裡熱乎乎的。

    老人想在姑娘身上留下自己的象征。

    如果沖破這家的禁忌,姑娘醒過來之後一定是會惱恨的。

    江口老人在姑娘的胸脯上留下了好幾處滲着血色的痕迹,他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會冷的呀。

    ”江口說着把夜間蓋的東西拉了上來。

    他不假思索地把枕頭下面常備的兩片安眠藥都吞下了,“真沉啊,是賊胖嘛。

    ”江口說着舉起雙手抱住她,讓她轉過身來。

     翌日早晨,江口老人兩次被這家女人喚醒。

    第一次,那女人嘭嘭地敲着杉木門,說:“先生!已經九點啦!” “哦,我已經醒了。

    這就起來。

    那邊房間很冷吧。

    ” “我早就生好暖爐了。

    ” “雨夾雪還在下嗎?” “已經停了。

    不過天陰沉沉的。

    ” “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