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從範增訪立楚王孫信趙高冤殺李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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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恃恩專恣,往往報複私仇,擅殺無辜,此次恐李斯等從旁讦發,禍及己身,乃先行設法,入白二世道:“陛下貴為天子,亦知天子稱貴的原因麼?”二世茫然不解,轉問趙高,高答說道:“天子所以稱貴,無非是高拱九重,但令臣下聞聲,不令臣下見面。

    從前先皇帝在位日久,臣下無不敬畏,故得日見臣下,臣下自不敢為非,妄進邪說。

    今陛下嗣位,才及二年,春秋方富,奈何常與群臣計事?倘或言語有誤,處置失宜,反使臣下看輕,互相诽議,這豈不是有玷神聖麼?臣聞天子稱朕,朕字意義,解作朕兆,朕兆便是有聲無形,使人可望不可近,願陛下從今日始,不必再出視朝,但教深居宮禁,使臣與二三侍中,或及平日學習法令諸吏員,日侍左右,待有奏報,便好從容裁決,不緻誤事。

    大臣見陛下處事有方,自不敢妄生議論,來試陛下,陛下才不愧為聖主了。

    ”好似哄騙小兒。

     二世聞言甚喜,樂得在宮安逸,恣意淫荒。

    從前尚有視朝的日子,至此杜門不出,唯與宦官宮妾,一淘兒尋歡取樂,所有诰命出納,統委趙高辦理。

    趙高便往訪李斯,故意談及關東亂事,李斯皺眉長歎,唏噓不已。

    高便進說道:“關東群盜如毛,警信日至,主上尚恣為淫樂,征調役夫,修築阿房宮,采辦狗馬無用等物,充斥宮廷,不知自省。

    君侯位居丞相,不比高等服役宮中,人微言輕,奈何坐視不言,忍使國家危亂哩!”哄騙李斯又另用一番口吻。

    李斯道:“非我不願進谏,實因主上深居宮中,連日不出視朝,叫我如何面奏?”趙高道:“這有何難,待我探得主上閑暇,即來報知君侯,君侯便好進谏了。

    ”李斯聽着,還道趙高是個忠臣,懷着好意,當即欣然允諾。

     過了一二日,果由趙高遣一閹人,通知李斯促令進谏。

    李斯忙穿了朝服,匆匆至宮門外,求見二世。

    二世正在宮中宴飲,左抱右擁,快樂無比的時候,忽見内官趨入,報稱丞相李斯求見,不由的艴然道:“有何要事,敗我酒興?快叫他回去罷!明日也好進來。

    ”内官出去,依言拒斯,斯隻好回去。

    明日再往求見,又被二世傳旨叱回,斯乃不敢再往。

    偏趙高又着人催促,說是主上此刻無事,正好進谏,不得再誤。

    斯尚以為真,急往求見,又受了一碗閉門羹。

    斯白跑三次,倒也罷了,那知二世動了懊惱,趙高乘勢進讒,說是沙邱矯诏,斯實與謀,他本望裂地封王,久不得志,因與長子由私下謀反。

    近日屢來求見,定有歹意,不可不防!二世聽了,尚在沈吟,趙高又加說道:“楚盜陳勝等人,統是丞相旁縣子弟,斯為上蔡人,與陳勝陽城相近,故雲旁縣。

    為甚麼得橫行三川,未聞李由出擊?這就是真憑實據了。

    請陛下速拘丞相,毋自贻患!”二世仍沈吟多時,究因案情重大,不好草率,特先使人按察三川,是否有通盜實迹,再行問罪。

    趙高不敢再逼,隻好聽二世派人出去,暗中賄囑使臣,叫他誣陷李斯父子。

     偏李斯已知中計,且聞有查辦李由等情,因上書劾奏趙高,曆陳罪惡。

    二世略閱斯書,便顧語左右道:“趙君為人,清廉強幹,下知人情,上适朕意,朕不任趙君,将任誰人?丞相自己心虛,還來誣劾趙君,豈不可恨!”李斯越弄越糟。

    說着,即将原奏擲還。

    李斯見二世不從,又去邀同右丞相馮去疾,将軍馮劫,聯名上書,請罷修阿房宮,請減發四方徭役,并有隐斥趙高的語意。

    惹得二世越加動怒,憤然作色道:“朕貴為天子,理應肆意極欲,尚刑明法,使臣下不敢為非,然後可制禦海内。

    試看先帝起自侯王,兼并天下,外攘四夷,所以安邊境,内築宮室,所以尊體統,功業煌煌,何人不服。

    今朕即位二年,群盜并起,丞相等不能禁遏,反欲舉先帝所為,盡行罷去,是上不能報先帝,次又不能為朕盡忠,這等玩法的大臣,還要何用呢?”趙高在旁,連忙湊趣,請即将三人一并罷官,下獄論罪。

    二世當即允準,遂由趙高派出衛士,拿下李斯馮去疾馮劫,囚系獄中。

     去疾與劫,倒還有些志趣,自稱身為将相,不應受辱,慨然自殺。

    獨李斯還想求生,不肯遽死,再經趙高奉旨訊鞫,硬責他父子謀反,定要李斯自供。

    斯怎肯誣服?極口呼冤,被趙高喝令役隸,搒掠李斯,直至一千餘下,打得李斯皮開肉爛,實在熬受不住,竟至昏暈過去。

    若得就此畢命,也免身受五刑。

    小子有詩歎道: 嚴刑峻法任君施,禍報臨頭悔已遲, 家族将夷猶惜死,桁楊況味請先知。

     畢竟李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續叙。

    範增之請立楚後,與張耳陳餘之進說陳勝,其說相同。

    此第為策士之詐謀,無足深取。

    丈夫子邁迹自身,豈必因人成事?試觀郦食其請立六國後,而張良借箸以籌,促銷刻印,漢卒成統一之功,是可知範增之謀,不足圖功,反足贻禍。

    項氏之亡,實亡于弑義帝,謂非增贻之禍而誰贻之乎?或謂張良亦嘗請立韓公子成,夫良之請立韓後,不過為韓存祀而已,其與範增之借楚為名,亦安可同日語者。

    蘇子瞻資議範增,猶目之為人傑,毋乃尚重視範增欤!彼夫李斯之下獄,原屬冤誣,然試思殘刻如斯,甯能令終?坑儒生者李斯,殺扶蘇蒙恬者亦李斯,請行督責者亦李斯,斯殺人多矣,安保不為人殺乎?故殺斯者為趙高,實不啻斯自殺之耳,冤雲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