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尋生路徐市墾荒從逆謀李斯矯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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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無常道,無非是就變從時,見末知本,觀指睹歸。

    今天下權命,系諸胡亥手中,高已從胡亥意旨,可以得志,惟與君侯相好有年,不敢不真情相告。

    君侯老成練達,應該曉明利害。

    從處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秋霜降,草花落,水搖動,萬物作,勢有必至,理有固然,君侯豈尚未察麼?”仍是怵以利害。

    李斯喟然道:“我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争位,身死為戮,纣殺親戚,不聽谏臣,國為邱墟,遂危社稷。

    總之逆天行事,宗廟且不血食,斯亦猶人,怎好預此逆謀?”不遽聲明高罪,反将迂詞相答,斯已氣為所奪了。

    趙高聽着故作愠色道:“君侯若再疑慮,高也無庸多說,惟今尚有數言,作為最後的忠告。

    大約上下合同,總可長久,中外如一,事無表裡,君侯誠聽高計議,就可長為通侯,世世稱孤,壽若喬松,智如孔墨,倘決意不從,必至禍及子孫,目前就恐難免。

    高實為君侯寒心,請君侯自擇去取罷。

    ”言畢,即起身欲行。

    李斯一想,這事關系甚大,胡亥趙高,已經串同一氣,非獨力所能制,我若不從,必有奇禍,從了他又覺違心,一時無法擺布,禁不住仰天長歎,垂淚自語道:“我生不辰,偏遭亂世,既不能死,何從托命!主上不負臣,臣卻要負主上了!”看你後來果能不死否? 趙高見他已有允意,欣然辭出,返報胡亥道:“臣奉太子明令,往達丞相,丞相斯已願遵從。

    ”胡亥聞李斯也肯依議,樂得将錯便錯,好去做那二世皇帝。

    便與趙高密謀,假傳诏旨,立子胡亥為太子,另繕一書,賜與長子扶蘇,将軍蒙恬。

     略雲: 朕巡天下,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壽命。

    今扶蘇與蒙恬,将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诽謗我所為,以不得歸為太子,日夜怨望。

    扶蘇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恬與扶蘇居外,不能匡正。

    應與同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将王離,毋得有違! 書已繕就,蓋上禦玺,托為始皇诏命,即由胡亥派遣門下心腹,赍往上郡。

    李斯并皆與聞,明知趙高所為,悖逆天理,行險圖功,但為自己身家起見,不能不勉強與謀,暫保富貴,所以一切秘計,無不贊同。

    人生敗名喪節,統為此念所誤。

    趙高又恐扶蘇違诏,先入鹹陽,因即将輼輬車出發,自與心腹閹人,跨轅參乘。

    沿途所經,仍令膳夫随食,文武百官,亦皆照常奏事。

    輼輬車本是卧車,四面有窗帷遮蔽,外人無從了見,還道始皇未死,恭恭敬敬的伫立車旁。

    那趙高等坐在車内,随口亂道,統當作聖旨一般。

    好在途中沒甚大事,總教随奏随允,便可敷衍過去。

    百官等既邀允準,大都高興得很,轉身就去,何人敢來探察?因此趙高李斯的詭謀,終未被人窺破。

    無如時當秋令,天時寒暖無常,有時已是清涼,有時還覺炎熱,再加天空紅日,照徹車駕,免不得屍氣熏蒸,沖出一種臭氣。

    趙高又想出一策,矯诏索取鮑魚,令百官車上,各載一石。

    百官都不解何意,隻因始皇專制,已成習慣,無論甚麼命令,總須懔遵無違,才得免罪,所以矯诏一傳,無不立辦。

    鮑魚向有臭氣,各車中一概載着,惹得人人掩鼻,怎能再辨得明白,這是鮑魚的臭氣,還是屍身的臭氣呢。

    趙高真是乖巧。

     當下一路催趱,星夜前進,越井陉,過九原,經過蒙恬監築的直道,徑抵鹹陽,都中留守馮去疾等,出郊迎駕,當由趙高傳旨,疾重免朝,馮去疾等也不知是詐,擁着輼輬車,馳入鹹陽。

    可巧前時胡亥心腹,從上郡回來,報稱扶蘇自殺,蒙恬就拘,胡亥趙高李斯三人,并皆大喜。

    小子卻有詩歎道: 扶蘇不死未亡秦,誰料邪謀使逆倫, 禍本已成翻自喜,嗟他忘國并忘身! 欲知扶蘇自殺,及蒙恬就拘等情,待小子下回叙明。

    徐巿一方士耳,假異術以欺始皇,其存心之叵測,與盧生相似。

    獨其後航行入海,墾辟荒島,不可謂非殖民之至計,較諸盧生等之但知遠揚,專務私圖者,蓋不可同日語矣。

    始皇稔惡,道死沙邱,趙高包藏禍心,倡謀廢立,始唆胡亥,繼唆李斯;胡亥少不更事,為高所惑,尚可言也,李斯身為丞相,位至通侯,受始皇之顧命,乃甘心從逆,與謀不軌,是豈大臣之所為乎?雖暴秦之罪,上通于天,不如是不足以緻亡,但斯為秦相,應具相術,平時既不能匡主,臨變又不思除奸,徒營營于利祿之私,同預廢立之計,例以《春秋》書法,斯為首惡,而趙高猶其次焉者也。

    故本回标目,獨斥李斯,隐寓《春秋》之大義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