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尊王攘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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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說帝國百廢待興,這話卻也說得恰如其分。

    蛇人被消滅,舉國歡慶,加上快要過年,更是隆重之極。

    帝君大赦天下,百姓歡聲雷動,雖然帝都還顯得元氣未複,卻已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我在路上匆匆走着,把風衣的衣領拉高了,遮住我的臉。

    今天薛文亦請我過去吃飯,說是過年了,也讓他那個叫薛庭軒的兒子見見我。

    過了年,他兒子有六歲了。

    與薛文亦大不相同,他這兒子酷愛使槍,還沒發蒙,槍倒已經開始學起來了。

    薛文亦讓他拜在我門下,但我平常也沒功夫去教,隻能說抽空去指點一下。

    薛文亦望子成龍,他自己在軍中呆過不短時間,但從來沒學過刀槍,更盼望兒子能夠允文允武,成為名将,所以多次催着我過去。

     因為快過年了,街頭很是熱鬧,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走過一塊空地時,裡面擠滿了人,當中拉了一條橫幅,有個頭上紮了塊紅布條的人站在臨時搭起來的台上正高聲說着什麼,淨是些什麼誓死報國、為國盡忠一類的話。

    他說一句,邊上圍着的人便一陣歡呼。

     我站着看了一眼,邊上一個拿着一疊紙的少年馬上跑過來,道:先生,你要加入尊王團麼?說着把一張紙遞到我手上。

    尊王團?我不由稍覺詫異。

    這個組織出來也有幾年了,當初也曾派代表來勞軍,雖然覺得他們整天叫嚣忠君愛國有些無聊,動不動又上街遊行,強要路人和店鋪捐錢。

    但他們全說些大道理,也不好說什麼,沒想到居然壯大到這等程度了。

    我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寫着尊王團報名表,下面是些小欄目,甚是詳細,什麼名字,性别,籍貫,年齡,還有出身雲雲。

    我道:這是什麼? 這是尊王團的報名表。

    少年大概覺得我有可能加入這個尊王團,興緻也上來了,指點着道:填好這張表,便發給一張尊王團證書,先生你就尊王團員了。

    先生,作為帝國子民,我們每個人都有義務為國出力,隻有加入尊王團,才是真正的英雄。

    那張紙甚是平整。

    工部造出樹皮紙以來,因為紙張成本便宜得不能與牛羊皮相比,發展極快,現在用破布木屑都能造紙,以前這些廢物都成了有用之物,因此帝都已有十幾個造紙作坊了。

    隻是紙張縱然多,我也沒想到居然會這樣浪費,何況還要費抄工。

    尊王團有這個财力,假如抄寫一些識字課本一類,那也是一件實事。

    加上他說什麼隻有加入尊王團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裡不禁有些厭惡,道:蛇人可不是用嘴說死的。

     少年道:先生,話可不能這般說。

    軍人血戰固然有功,但他們很多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才當兵的,心裡并不是真正忠君愛國。

    我們尊王團開啟民智,讓帝國百姓知道人倫大義,那才是不世之功,奠定帝國萬世基業。

     這少年相貌端正,原本并不讓人讨厭,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他可厭。

     我把紙還給他,道:算了,我沒興趣。

     這少年不死心,在我身後道:先生,你這等想法大是危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無帝君,我們還有這等太平日子好過麼? 我沒有理他。

    如果要反駁,隻消跟他說五羊城沒有帝君就行了。

    隻是這樣一說,恐怕會引得他再大發一番議論,而我總還是地軍團的都督。

    我顧自走去,耳邊卻傳來身後的喧嚣,有人哭叫道帝君萬歲之類,想必是剛加入了那尊王團。

    進了薛文亦家内院,便聞到一股香味,隻見薛文亦正在廊下,薛庭軒則拿着把小木槍舞動。

    我笑道:薛兄,好自在。

     薛文亦一見我,笑道:楚兄,你來了啊,正等着你呢。

    庭軒,快叫楚叔叔。

     薛庭軒提着槍,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叔叔。

    上次見他時口齒還不太清楚,現在說話已經很流利了。

    我一把抱起他,道:哈,又長高了不少啊。

     薛文亦轉動輪椅,過來道:來,裡面坐吧。

     我正要随他進去,身後忽然傳來邵風觀的聲音:薛侍郎,在下叨擾了。

     薛文亦和邵風觀交情并不深厚,他約了邵風觀,自是為了讓他來陪陪我了。

    我轉過頭,笑道:邵兄,你也來了啊。

     邵風觀手上還拎着一個稻草紮就的包。

    他淡淡一笑,道:巧得很,阿方家裡帶來一隻毛腌風雞,正好嘗嘗。

    他把那稻草包交給邊上一個下人,見我有些詫異,道:毛腌風雞是阿方他們的家鄉風味,每年霜降時殺一隻肥雞,将肚裡收拾幹淨,擦上鹽,塞入香草,用稻草紮緊懸挂風幹,等過年時就可以吃了,這東西做醒酒湯最好,極是鮮美。

     邵風觀甚是講究口腹之事,他吃的東西總是稀奇古怪。

    我笑道:邵兄,一說到吃,你便眉飛色舞。

     邵風觀笑道:日求三餐,夜求一宿。

    世上别的都是假的,能吃能睡才是真的。

     邵風觀說得輕松,但在他話裡我總覺得有一種蒼涼之意。

    這個絕世名将,越來越是頹唐。

    他離棄文侯投靠帝君,并不是為了功名利祿,隻是本能地不願靠攏文侯吧。

    即使成為帝君的心腹,他心裡也未必就此平靜。

    邵風觀倒也沒在意什麼,伸手從我懷裡接過薛庭軒,掂了掂道:好個胖小子,哈哈,薛大人,更像令正,與你的尊容不太像。

     薛文亦現在肥頭大耳,薛庭軒年紀雖稚,卻頗有英氣。

    薛文亦幹笑一下,道:來,進去坐吧,正好可以開席。

     我道:沒旁人了麼? 薛文亦道:今天就你們兩位了。

    見笑,我在朝為官,隻是脾氣太糟,也沒什麼朋友。

     薛文亦性情恬淡,從不結黨營私,大概與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談得上朋友的,恐怕就是我們當初一同從高鹫城逃出來的四人了。

    隻是現在我們四個人也已變得太多,我的心裡微微一痛,道:吳萬齡呢?他在帝都麼? 薛文亦的嘴角略略一抽,道:他現在是畢将軍的紅人,一直駐守前線,沒有回來。

     他說得平淡,但話中多少有些不滿,想必吳萬齡與他也越來越是疏遠。

    現在邵風觀在這裡,我也不好多說什麼,道:好吧,開吃。

    薛兄,你在燒什麼菜,這麼香。

     薛文亦還沒說什麼,邵風觀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飛龍吧! 薛文亦笑道:邵将軍果然了得!他轉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沒聽說過飛龍吧? 我确實沒聽說過這種東西,道:這是什麼? 那是句羅島雪山上的一種飛禽。

    居說是海中龍涎化生,本是小魚,八九月間月圓之夜,出海生出雙翅,變成一種飛鳥,不是很大,極為難得,滋味也極是鮮美。

    薛文亦說着,臉上忽地有些黯然,道:這是今年前來朝貢的句羅使團送給我的。

    那使團中有一個本是李堯天将軍舊部,說是當初李堯天将軍為感謝我給他的船配備器械,早就準備送我一對嘗嘗鮮。

    隻是這飛龍鳥極是難捕,平常捕得的全是貢品,要不也是句羅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幾對。

     一說到李堯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

    李堯天才高名顯,性情溫和,在帝國口碑也極好,可是這個才華絕世的水軍名将,卻沒有與他才能相配的運氣,在征倭時殉職。

    我道:李堯天将軍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現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

    邵風觀忽然加了一句。

    邵風觀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與李堯天合作時相處得甚是融洽,他們也算是接近的朋友。

    他歎了口氣,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們這幾條爛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盡在外面說什麼,快進去吧。

    那句羅使臣還給我送了一壇子什錦泡菜,和這邊的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