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伏羲谷

關燈
弟子。

     我正想着,海老忽然道:阿龍原來人在帝都了?真令人想不到。

     我隻覺得毛骨悚然,不自覺地向後一跳,這一句話讓我動了殺機。

     海老也會讀心術 有一個鄭昭在身邊,已讓我如坐針氈。

    鄭昭着了我的道,不能再對我讀心,我都忘了海老仍然能夠!心裡百感交集,海老的眼裡也由驚愕而轉為失望。

    半響,我才低低道:海老,對不起 海老沒有再說什麼。

    他既然能讀我的心,自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看着我,低聲道:好吧,楚将軍,我隻求你一件事吧。

     不行。

     我怕自己會再心軟,又退後了一步,道:海老,您的恩情在下時刻銘記在心,但也請海老您記住,我們都是異類,不要再指望我會發善心。

     我拼命想着那一次在南安城下海老要何從景發兵攻殺前來增援的帝國軍的事。

    如果那一次不是何從景突然覺悟,帝國軍與共和軍的同盟就會徹底破裂,以前的戰果也前功盡棄了。

    即使海老心裡想的真的是與我們和平共處,我也決不能信,就像他說他不願前來,但仍然前來行刺我一樣。

     海老看着我,雙眼灼灼放光。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喝道:馮奇! 馮奇與三個十劍斬一同走了進來。

    他想必還在想着我剛才交代他的事,進來時一臉警惕。

    我道:馮奇,拿一杯毒酒來。

     馮奇呆了呆,道:都督,你要毒酒做什麼? 我隻覺海老的目光像錐子一樣刺在我後背上。

    我拼命直起身子,道:給那位海老一杯毒酒,讓他服下去。

     毒酒隻用來處置犯了死罪的中上級軍官的,不至于讓他們身首異處,死也死得好受些。

    馮奇一定大為驚異,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行了一禮便走了出去。

    過了沒多久,他已拿着一壺酒和一個杯子,放在我跟前後又摸出一個用腸衣包着的毒藥塊,小聲道:都督,都在這裡了。

     我剝開腸衣,将裡面的毒藥灑在杯中,倒滿了一杯,小聲道:走到他背後,讓他喝下去。

     馮奇仍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沒有多說,拿起杯子向海老的身後走去。

     我看着海老,道:海老,如果你要罵我,盡請随便。

     海老苦笑了一下,道:人各有志,各為其主,我罵你做什麼?他擡起頭,眼裡不再有那種奇異的神采,倒是滿溢着悲傷,道,楚将軍,原來你也一樣。

    所謂萬物平等,果然隻是一句騙人的空話。

     不管他是什麼異類,他現在的眼神與一個人一般無二,那麼失望,更确切地說是絕望。

    我垂下頭,小聲道:對不住了,海老。

     我轉身走了出去。

    海老沒有再對我用攝心術,現在也是我下令毒死他,可是卻不知為什麼,那杯毒酒仿佛是我喝下的,那麼苦。

    所謂萬物平等,真是一句空話麼?海老自己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也許,隻有遙遠的将來的人才能做到吧。

    我想着,可是心裡覺得,更可能是永遠都做不到。

     統制,你沒事吧? 曹聞道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我擡起頭,卻見他與廉百策兩人急匆匆過來。

    中軍遇刺,他們雖然紮營在外圍,聽到後仍然趕了過來。

    看到他們,我的心裡一陣溫暖,道:沒事了。

     曹聞道打量了我周身上下,湊上前低聲道:統制,是不是共和軍那些人做的? 我看了看一邊的廉百策,道:不是,是蛇人派出來的。

    你們隊伍整頓得如何了?明天就該發動進攻。

     一說起軍情,曹聞道精神也來了,道:請統制放心,我與老廉操練過一次了,弟兄們士氣也正旺。

    倒是你要加倍小心了,那些怪物居然會派人來行刺,這些長蟲怎麼殺到中軍來的? 我道:行刺的不是蛇人。

     曹聞道一怔,還要說什麼,馮奇一挑帳簾走了出來,見他們都在,先行了一禮,道:曹将軍,廉将軍。

    這才對我道:都督,那人已死了。

     曹聞道又是一怔,道:統制,你将刺客殺了?都問完了麼? 我道:别問了,你們先回去吧。

     曹聞道沒再說什麼,雙足一并,與廉百策一同行了一禮,道:遵命。

     隻是他們轉過身時,曹聞道還扭頭補了一句:馮奇,加倍小心,不能有失。

     馮奇是我的親兵,照理輪不到曹聞道來下令,但他說得如此誠懇,馮奇也行了一禮道:曹将軍放心。

     等曹聞道與廉百策一走,馮奇低聲道:都督,那人的屍首怎麼辦? 還有一具呢? 現在還堆在後面呢。

     我歎了口氣,道:弄兩副棺木裝殓了,将他們埋了吧。

     軍中棺椁一直都帶着幾具,其實那都是為我和五德營五統領預備的,其中我的棺材最大最厚,中級以下的軍官與士兵死後便就地掩埋,要 帶回去也隻能帶骨灰。

    馮奇答應一聲,正要下去,我道:那老人的棺材就用我的吧。

    讓工正刻塊墓碑,寫海老之墓四個字。

    大海的海,老人的老。

     馮奇也沒有多想,道:遵命。

    叫了幾個親兵從我營中擡出那囚籠。

     我站在門口,看着囚籠裡那個已經失去生機的瘦小身影,心裡卻忽然有一種刺痛。

     海老終于死了。

    也許,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吧。

     我苦笑着。

    夜風凜冽,風中偶爾傳來一兩句站崗士兵換崗時的口令聲,被風撕扯得支離破碎,聽不清楚。

     遠遠的,傳來兩聲巨響。

    幾乎所有嚴陣以待的地軍團士兵都精神一振,簡仲岚小聲道:楚将軍,風軍團進攻了。

     我道:甘隆将軍如何? 方才我已讓人傳令,讓他注意。

     我點了點頭。

    為了防備共和軍從我們背後下手,我下令攻擊提前一天,讓甘隆加倍小心,并且讓廉百策将廉字營分出一半協助他。

    海老前來行刺,說明那個天法師已經知道我們即将發動攻擊了,他會不會有别的計策? 這時一匹快馬向中軍奔來,到了我跟前,騎者滾鞍下馬,道:禀都督,風軍團已轟開敵軍防禦工事,楊将軍已開始攻擊。

     我站了起來,道:好。

    傳令下去,諸軍随時跟上,一個時辰之内,必須奪下外匏原! 伏羲谷成葫蘆形,靠外面的一塊空地叫外匏原,比裡面的内匏原要小許多。

    原本打沖鋒的常是曹聞道,但這次是最後的決戰,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曹聞道固然是将才,但他到底不如楊易。

    為了一舉沖垮蛇人防線,我把所有的鐵甲車都調到仁字營中,由楊易調遣。

    傳令官夏禮年大聲喝道:諸軍兄弟,都督有命,全軍出擊,一個時辰之内奪下外匏原! 那傳令兵答應一聲,翻身上馬而去,他剛走,身後突然傳出一陣喧嘩。

    我回頭看了看,小聲道:簡參軍,那準是共和軍前來交涉了,依計行事。

     簡仲岚點了點頭。

    我讓他去穩住來使,借口蛇人突然從伏羲谷中沖出。

    讓他以為這隻是一次突發的遭遇戰。

    丁亨利不是等閑之輩,如果他确認我已提前進攻,他的行動也一定會加快。

    現在盡管肯定瞞不了他多久,但我隻需要争取到一個時辰的時間。

    隻要我們在外匏原紮下營來,那麼丁亨利即便要對我們不利,也唯有封住風刀峽口一途,無法将我們斷為兩截了。

     而現在,我就希望他這樣做。

     早在我決定放棄文侯所定之計,轉道高鹫城之前,我已經将義字營的大部都留在原地,讓錢文義沿着那條寶木措開出的小道潛行。

    錢文義所領隊伍不到地軍團五分之一,廖載雄為他們提供糧草便不在話下。

    由于我們出發時,還帶着兩萬西府軍,所以丁亨利根本發現不了前來的地軍團已經少了近五分之一。

    算來,錢文義應該就在這兩天裡趕到,要對付共和軍背後下手,靠的便是這一支奇兵,也正因為有這條計策,我才必須将鄭昭留在身邊。

     風刀峽每天都有狂風呼嘯,除了風息的兩個時辰,根本無法穿行,所以我下了死令,必須在一個時辰内奪下外匏原,還有一個時辰可以讓後續諸軍通過。

    在這兩個時辰内紮下營後,丁亨利縱有通天的本領也殺不過來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我心裡像是被火燒着一般,越來越焦急,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現在全軍将士都在關注着我,一旦有哪個步驟失算,遠征軍即使不是全軍覆沒,也是元氣大傷,共和軍坐山觀虎鬥的計劃倒是全盤實現了。

    我騎在馬上,隻覺背後汗水涔涔而下,内衣也已濕透了,連掌心都不知何時濕成一片。

    我伸手往戰袍上擦了擦,馮奇在一邊遞過一個口袋來道:都督,擦把手。

     那是滑石粉。

    現在我很少沖鋒上陣了,以前身邊必帶的滑石粉也歸馮奇帶着。

    我将手伸進口袋裡,用力捏了兩下,細膩的石粉将掌手的汗水全都吸幹了。

    我把口袋還給馮奇,道:簡參軍還沒回來? 馮奇看了看,道:大概還在交涉。

    都督 他欲言又止,臉上隐隐有些憂色。

    楊易仍然沒有發出信号來,他心中一定也十分焦急。

    我笑了笑道:不要着急,相信楊将軍。

     正是這時,突然有兩點紅色的亮光直沖雲霄。

    周圍的士兵全都不約而同地一個立正,發出嘩一聲響。

    馮奇又驚又喜,叫道:楊将軍得手了! 楊易奪下外匏原了!我精神一振,高聲喝道:兄弟們,出發! 這信号丁亨利一定也看得到,但現在他知道也已晚了。

    我扭頭對夏禮年道:讓甘将軍跟上,不要亂了陣腳。

     夏禮年臉上也露出喜色,重重點了點頭,轉過馬頭向後跑去。

     全軍出發了。

    楊易果然不負所托,在一個時辰之内奪下了外匏原,這使得諸軍士兵也大為振奮。

    雖然中軍還混編着兩萬西府軍,但五德諸将帶兵有方,西府軍也非弱者,這些客軍的軍紀幾乎不比地軍團遜色,縱然全軍出動,仍然井然有序,交錯穿插,直如流水。

     我看着諸軍一路路進入風刀峽,馮奇忽然小聲道:楚将軍,那個鄭昭來了。

     隊伍中過來了一輛馬車。

    這正是鄭昭的車子,周圍還有十幾個士兵守着。

    馬車到了我跟前,車簾忽然挑開,鄭昭探出頭來叫道:楚将軍! 我向他點了點頭,道:鄭先生,委屈你了。

     鄭昭臉色很不好看。

    雖然我下令要瞞住他,但人多口雜,他又身懷讀心術,多半已經知道我的計策了。

    他歎了口氣,道:楚将軍,你好狠。

     我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

     鄭昭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他垂下頭,忽然又道:楚将軍,你要小心腹背受敵。

     一旦丁亨利真對我下手,那就是說要犧牲掉鄭昭了。

    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他來,大聲道:不論戰事如何,好生保護好鄭先生,不得有誤。

     各為其主,我不好說鄭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願意擔任人質,說明他也并不希望我們同室操戈,可是我也敢說鄭昭一定已經打好了趁我們突擊時脫身的計策,隻是我提前進攻,打亂了他的計劃,到了這時候他也怕了起來。

     如果丁亨利真的對我們下手的話,地軍團憤怒之下,肯定首先拿他這個人質開刀,雖然我現在這樣說,可是真要出了這種事,也肯定保不住他。

    不過我這樣說,他的臉色還是要好了一些,道:多謝你了。

     這時小王子也已随衆過來了。

    因為我嚴令不讓他随楊易沖鋒,他仍然大為不滿,過來時故意闆着個臉不理我。

    我笑了笑,對馮奇道:我們也走吧。

    拍馬到了小王子身邊,在馬上行了一禮,道:小殿下。

     小王子哼了一聲,道:楚将軍,我現在是監軍不是? 我道:自然是了。

    監軍雲者,即是監督諸軍,小殿下請放心,血戰還在後面,到時我們說不定都要與蛇人短兵相接。

     小王子道:還要打仗?不是已經勝了麼? 我歎了口氣,道:哪有這麼容易,風刀峽太窄,鐵甲車沖鋒之下,它們沒有絲毫勝算。

    裡面有個内匏原,卻是一大塊平地,到那裡才會有真正的大戰。

     小王子登時提起精神來,道:是麼?他伸手要去摘槍,我止住他道:小殿下,當務之急是快速穿過風刀峽。

    楊将軍已經開出路來了,現在不用急。

    有你動手的時候。

     小王子臉上露出笑道,道:好,這回我要試試交牙十二金槍術的厲害了。

     交牙十二金槍術我也沒有學到,我不由有點悻悻,道:好,我要看看小殿下大展神威。

     小王子道:楚将軍放心,回去後我就全教給你,嘿嘿。

     如果有命回去的話。

    我心中想着,臉上仍是滿面春風,道:一言為定。

    隻是小殿下,你教會了我交牙十二金槍術,想再超過我就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