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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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鼐。

     洪如鼐不解地望着她。

     小梅姑娘說道:“洪叔叔!留在身邊,日後再說吧!” 洪如鼐點點頭,接受了鹳上人的藥包,毫無牽挂地走了。

     但是,他在臨走之前,站在華小真的面前,執着她的手,嚴肅地說道:“華姑娘!小彬能将那枚鹳大師的債錢給我,說明他的為人,十分難得,而他的人才、志氣,即使武功,都是難得一見。

    華姑娘!小玲沒有福氣,我為她惋惜,你,千萬不要錯過這份姻緣。

    我洪某倚老賣老,臨别贈言,不要錯怪我的一番用心。

    ” 華小真兩眼飽含着淚水,望着洪如鼐,臉上是肅穆地沒有表情。

     趙小彬眼裡也有淚水,他認真地對洪如鼐說道:“謝謝洪叔叔的美言!我們會記在心裡。

    ” 洪如鼐走出屋子,立即招呼跟來的那幾個人,坐上躺椅,就這樣飄然地走了。

     趙小彬回到屋裡向鹳上人問道:“大師!武當那個受蛇咬的人如今怎樣了?” 鹳上人說道:“你的心腸的确很好,随時想到旁人。

    告訴你,他那是小傷,至少在我看來是小傷,因此,他們走得比洪老哥還要早。

    ” 華小真接着說道:“鹳老前輩真是了不起,手到病除。

    ” 鹳上人笑笑說道:“還是那句話,我要感謝你們,特别是趙小梅姑娘,使我真正體認到,救人是一種真正的快樂,跟過去完全不同。

    而且,人總是要互助的,等到有一天我需要旁人幫助的時候,會有人竭盡一切所能,來幫助我。

    知道嗎?施比受更有福。

    ” 他邊說邊收拾東西,一副充滿着快樂的樣子。

     華小真覺得有些不對,連忙問道:“鹳老前輩!你是打算……” 鹳上人笑道:“華姑娘!你真聰明,任何一點小事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不錯,我要離開此地了!” 趙小彬和趙小梅幾乎是同時問道:“大師!你老要到哪裡去?” 鹳上人笑道:“小梅姑娘!是你說服了我,也提醒了我。

    從今以後,我要走遍天涯海角去為那些需要醫病的人,貢獻出我的醫術,我再也不會挾技自重,縮在這裡了。

    ” 趙小梅連忙說道:“大師如此大發慈悲,天下蒼生有福了。

    ” 趙小彬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大師此去,自然是雲蹤無定,我冒昧地有一個請求,不知道大師是否可以俯允?” 鹳上人點點頭說道:“說吧!隻要我能做得到的。

    ” 趙小彬說道:“今年的五月初五,在無錫的鼋頭渚,我們有一個聚會,我希望到時候,大師的雲蹤,能到彼處稍駐。

    ” 鹳上人望着小彬,想了一想說道:“我記住這個日子!” 他就這樣拎着一個藥箱,孑然一身,毫無留戀地,就要離開。

     華小真說道:“鹳老前輩!能不能請你稍留片刻?” 鹳上人回過頭,望着她。

     華小真說道:“老前輩是知道的,我們本來專程前來,懇求老前輩對小彬作一診斷。

    因為他……” 鹳上人眼光轉到趙小彬的臉上,點點頭說道:“說實在的,你們走進這個門,我就知道了你們的心意,小彬是為情所傷,那豈是藥能治得好的。

    ……” 華小真懇求着說道:“鹳老前輩!小彬是因為小玲的遭受意外,情傷而又自疚,我怕他……” 鹳上人頓了一下說道:“華姑娘!你對小彬的關心,我是能了解的。

    我說過,這種情形不是醫藥所能夠有效的。

    小彬是聰明人,他應該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多多保重,放開胸懷,就自然健康如昔。

    ” 他從藥箱裡翻了一陣,取出一個紅紙包,交給華小真并且吩咐:“這是益氣養神,培元固本的藥,給小彬服下,連服三天,再加上他本身行功輔助,應該是對他有好處的。

    至少也沒有讓你們白跑一趟。

    ” 他交代之後,便輕松地走了。

     趙小梅跟在後面說道:“大師!現在已經是日落黃昏了,明天再走難道就不成嗎?” 鹳上人呵呵笑道:“說走就走,了無挂牽。

    我這屋子裡,吃用俱全,希望你們當它是度假消遣,人生難得幾日閑,好好地珍惜吧!我們以後會再見的!” 他走了!背着夕陽,迎着晚風,走得十分潇灑。

     趙小梅站在那裡,癡癡地望着消失在樹叢中的背影,心中一時感慨猬集。

    這位武林中有名的怪人,如今卻成了救世的慈航。

    可見得任何人,隻要一旦回頭,就是立地成佛!可是,這個原則能适應自己的恩師嗎? 提到恩師,禁不住自己淚水潸潸了! 山中落日短暫,暮霭早已蒼茫。

     趙小梅的感觸,是有原因的。

    她在親情和師恩之間,她毫無考慮的選擇了親情。

    二十年的苦思成怅,一旦接上親情的老根,天倫至愛,立即成為活水源頭。

     但是,對于撫育教誨的恩師,她并沒有忘記,她不是一個容易忘恩的人。

    雖然,甚于邦國的大愛,她不能與恩師同在一起,但是,她是多麼希望有一天,恩師能夠在苦海中回頭,讓她能在擁有親情的同時,也能擁有師恩。

     正在她想得出神時,突然聽得一聲驚呼:“小梅!快來!” 她心神一收,立即沖回屋裡,隻見哥哥小彬躺在床上,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渾身抖個不停。

     她急問道:“真姊!哥哥他怎麼啦?” 華小真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說道:“鹳大師臨走留給小彬一包藥,說是可以益氣養神、固本培元,對他的内修功力,極有幫助。

    ……” 趙小梅搶着說道:“是呀!我也聽到了。

    ” 華小真急道:“小彬方才迫不及待地服下了一劑,不到片刻,就冷成這樣,你看,這藥是不是有問題?” 趙小梅搖頭斷然說道:“藥絕無問題,鹳大師豈有害人的心。

    ” 她想了一下,說道:“真姊!你馬上生火。

    ” 華小真叫說:“啊呀!我怎麼連這都沒有想到!” 她連忙搬柴進屋,又找來一個破鍋當作火盆,很快生了一盆旺旺的火盆。

     但是,趙小彬仍然是冷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華小真在忙得一頭汗的時候,趙小梅忽然叫道:“真姊!你來看。

    ” 她遞過來一張紙,華小真接過一看,上面寫着:“此藥服後,會發寒冷,此正是藥性從純陰寒,通過經絡,直達十二重樓,而下抵三焦陰。

    然後回陽,可抵面壁三年苦修之功。

    服藥人如因體弱抵不住寒冷,唯有用人的體溫,使之漸漸承受寒冷,否則内腑受寒過甚,回陽不易,前功盡棄也。

    切記!” 華小真問道:“小梅!這是哪裡來的?” 趙小梅說道:“我怕藥性有誤,特别在藥包裡找找看,結果找出這張字條。

    ” 華小真沉吟不語。

     趙小梅看着哥哥在床上抖得那樣痛苦,不禁急得流淚說道:“真姊!怎麼辦?” 華小真忽然一昂頭,斷然說道:“救人要緊!小梅!你是同胞妹妹,卻不方便做這件事,此地又沒有旁人,隻有我……” 趙小梅哭着說道:“真姊!你……真了不起!我該怎麼說呢?我該怎麼代表哥哥謝你呢?” 華小真凄涼地一笑說道:“小彬為我們排幫做了許多事,小玲都能犧牲性命,何況我……唉!現在不說這些,救人第一。

    ” 她毫不遲疑地,開始脫自己的衣裳。

     趙小梅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感動,她撲到華小真身上緊緊地摟住,她感覺到華小真的身子在顫抖,而且,臉上是流滿了淚痕。

     趙小梅退出房外,将門扣上。

     華小真褪盡羅衫,裸着身體,睡到床上,毫不遲疑地将趙小彬的衣裳也脫去,然後緊擁入懷。

     她暗暗在自己行功,将自己身體陽和之氣,傳到冷如冰凍的趙小彬身上。

     房間裡火盆的火焰正熾,華小真行功之餘,渾身汗出如漿,漸漸地趙小彬的身體慢慢回暖過來。

     夜,漸漸深了! 火盆裡的火,也漸漸成了灰燼。

     趙小彬一直沒有醒過來,但是,也漸漸有了鼾聲,睡得很甜。

     華小真自己悄悄起來,穿上衣裳,端坐床旁,有如一尊石雕的像。

     孤山的夜,是寂靜的,萬籁無聲,靜得能聽得到華小真的眼淚滴在自己衣裳上的聲音。

     一滴、一滴、一滴…… 不知從何時,淅淅瀝瀝,聲音漸漸大起來了,原來窗外下起了小雨,檐水滴到石階上,點綴着這孤山的深夜寂靜。

     細雨遲延了晨光,靠在隔壁門上,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的趙小梅,突然醒來。

     她悄悄地站起來,屏住呼吸,靜靜地凝神聽了一會兒,除了哥哥均勻細微的鼾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她輕輕地咳嗽了一下,然後隔着房門,低聲喚道:“真姊!真姊!” 裡面沒有回答,她不敢造次,停了一會兒,她又喚道:“真姊!我可以進來嗎?” 裡面仍然沒有華小真的回答,倒是哥哥鼾聲停了,在房裡問道:“小梅嗎?現在是什麼時光了?” 趙小梅心裡一喜,立即叫道:“哥!你醒了!昨天夜裡可把人吓壞了。

    ” 連說着話,推門進來,隻見趙小彬坐在床上,神清氣爽,神情好極。

     可是,房裡不見華小真。

     趙小梅一怔,連忙問道:“哥!小真姊呢?” 趙小彬聞言一怔,反問道:“她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嗎?” 趙小梅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頓了一下問道:“哥!難道你對于昨天夜裡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嗎?” 趙小彬想了一想,說道:“昨天夜裡?” 他甩甩頭,微皺起眉鋒說道:“我隻記得昨天夜裡,我服了鹳大師留給我的藥以後,開始渾身發冷,我立即行功禦寒,無奈那寒冷是來自骨髓之中,愈來愈冷,我抵擋不住,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他也若有所悟地急忙問道:“小梅!莫非昨夜我昏過去以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小真姊呢?她人在哪裡?” 趙小梅露出十分焦急的神情,歎了一口氣,說道:“哥!昨天夜裡你昏過去以後,小真姊跟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便将昨夜的種種,一五一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一直說到華小真袒裎上床,擁他入懷,以自己的體溫,來抵禦他的寒冷。

     趙小彬不覺跳下床來,驚叫道:“那怎麼可以!小真姊她怎麼可以……” 趙小梅含着眼淚說道:“是不可以,一個姑娘袒裎相對的,隻有自己的夫婿,除此之外,就與名節有關。

    可是在當時的情況之下……” 趙小彬搶着說道:“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趙小梅将桌上那張字條,拿給小彬,說道:“除此之外,隻有讓你受到傷害。

    可是,在當時誰來做這件事?我是你妹妹,應該做的是我……” 趙小彬大叫道:“不可以,雖然是同胞妹妹,也不可以!” 趙小梅說道:“小真姊當時也這麼說,如果這件事對姑娘家來說是一種犧牲,應該犧牲的是她。

    ” 趙小彬默然了,他的内心是激動非常的,他當時隻覺得自己承受别人給予的太多,而且這些給予,對别人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他真不知道上天這樣的安排,是對他的一種眷顧,還是對他一種懲罰。

     有小玲為他赤身露體推拿在先,結果小玲去了! 如今又有小真為他袒裎相擁整夜…… 想到這裡,他大驚說道:“小真姊人呢?” 趙小梅說道:“昨夜我守候在隔壁,為你們護法。

    天亮前後,我才沉睡過去。

    待我醒來,隻聽到你熟睡的鼾聲,我才過來探看,才知道小真姊已經不在這裡了。

    ” 趙小彬不再說話,推開門,沖了出去。

     外面正下着小雨,孤山一片迷朦。

     趙小彬大聲叫着:“小真!小真!” 林間有回音,卻聽不見華小真的應聲。

     趙小彬淋着細雨,雨水從頭發上流到臉上,滿臉濕漉漉地,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的口中喃喃地在說道:“小真!小真!你在哪裡?你不應該舍我而去,你沒有理由這麼做!” 不知何時,小梅姑娘站在身後,低低地叫道:“哥!小真姊留下了這個。

    ” 趙小彬回頭看時,隻見趙小梅滿頭雨水,渾身衣衫盡濕,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張疊成長方的字箋,已經沾濕雨水。

     趙小彬伸手拿過來,看到上面幾個已經是紫黑色的字迹,模糊不清。

     “留趙小彬親覽”。

     趙小彬的手開始在發抖,他将這個字簡兒捏在手裡,幾近癡駿。

     小梅姑娘上前拉住他的手,哀聲的叫道:“哥!我們回到屋裡去看信,好嗎?” 趙小彬沒有回答。

     小梅姑娘急得哭着叫道:“哥!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求求你!你這個樣子如果讓小真姊看到了,她會有多難過!你知道嗎?” 趙小彬臉上木然無情,淡淡地說道:“小梅!你放心!我不會瘋!也不會狂!我隻是感覺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一個死了,一個悄然遠離,可是她們對我都有無法報答的恩情,她們都那麼悄然而去,把一切的負擔,都壓在我的身上,我承受不了!真的!小梅!我是真的承受不了。

    ” 小梅姑娘流着眼淚求着說道:“哥!我們回到屋裡,看了小真姊的留書再說可好?” 趙小彬慢慢地走回到屋裡,木然地說道:“看與不看,都是一樣,她施予無比的恩情,然後走,讓我永遠在負債中過日子。

    她們好狠呐!” 小梅姑娘忙着拿幹的布,替哥哥擦去頭上臉上的雨水,一面勸着說道:“哥!我們看完小真姊的留書,再說好嗎?” 跛俏裁匆饷炊源遙懇桓鏊懶耍桓銮娜輝獨耄墒撬嵌暈葉加形薹ūù鸬畝髑椋嵌寄敲辭娜歡ィ岩磺械母旱#佳乖谖業納砩希頁惺懿渙耍≌娴模⌒∶罰∥沂欽娴某惺懿渙恕!?BR>小梅姑娘流着眼淚求着說道:“哥!我們回到屋裡,看了小真姊的留書再說可好?” 趙小彬慢慢地走回到屋裡,木然地說道:“看與不看,都是一樣,她施予無比的恩情,然後走,讓我永遠在負債中過日子。

    她們好狠呐!” 小梅姑娘忙着拿幹的布,替哥哥擦去頭上臉上的雨水,一面勸着說道:“哥!我們看完小真姊的留書,再說好嗎?” 她溫柔地從趙小彬的手裡拿來那封已經濕透了的信簡,看到裡面是白色的绫,上面露出血迹,那分明是從自己内衣撕下來寫的血書。

     小梅姑娘對于這位孿生哥哥此刻的心情,是十分了解的,脆弱得就如同一根棉紗,隻要輕輕地一動,就會斷掉的。

     但是,這封留書又不能不看。

     她把哥哥按在凳子上坐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撕開封皮紙,裡面的白绫攤開在桌上。

     上面血迹斑斑地寫着:“小彬!我走了!别懷疑我有什麼用心,我是含羞帶愧地走出這座屋。

    一個姑娘家如何能裸裎……除非是自己的夫婿。

    小彬!你如何能成為我的夫婿?你的心是小玲的,小玲走了,她也帶走了你的心。

    為了救你,我又不能不這樣做,于是,我隻有走。

     别向我說抱歉!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會記得這樣的一晚,因為這一晚在我的一生之中,占着多重要的地位。

     别問我往何處,青燈古佛,貝葉梵經,是我一生的終結。

     揚州爹爹,盼能多加照顧,你畢竟有半子之誼。

     我雖離去,我是愛着你、深愛着你的,雖然我無法獲得你的心。

     别在意我的離去,要在意你的肩頭重任。

     問候小梅。

     小真留書。

    ” 小梅姑娘看完這封血淚斑斑的留書,已經淚流滿面,但是,她卻大叫起來:“哥!小真姊的離去,隻有一個原因,一個根本的原因,她認為你根本心裡沒有她,而她卻做了一個隻有妻子才能做的事。

    所以,她隻有走!” 趙小彬聞言一震,站起來看這封血書。

     小梅姑娘攀住哥哥的肩,說道:“哥!你怎麼會心裡沒有她呢?怎麼會呢?連洪叔叔都認為你們是理想的一對……” 趙小彬突然歎一口氣,坐了下來喃喃說道:“小真姊!我該怎麼說呢?” 小梅姑娘突然拉起趙小彬,叫道:“走啊!哥!我們還在等什麼?” 趙小彬問道:“走去哪裡?” 校切≌骀⑺檔納畎拍闶羌俚模蝗唬頤且歡梢哉業玫剿沂撬擔忝橇餃艘歡梢災胤晖啪鄣摹!?BR>趙小彬也應聲說道:“我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