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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池才發現己立足洞前。

    那載動自己來此的青色光舟,卻已回複原來形态,不過是三四寸長短的小小一截,浮在眼前。

     杜鐵池探手取回,收藏身上。

     正當他舉步侍向洞内行進,眼前紅光乍閃,現出一個蓬發巨體的高大漢子,正是徐雷。

     杜鐵池吓了一跳,奇怪地道:“原來是你?” 徐雷抱了一下拳,喚了一聲“恩兄”,才道:“恩兄你這是上哪裡去了?我在這附近找了你老半天。

    ” 杜鐵池點頭道:“我們進去再說。

    ” 當下施展手法,開了門前禁制,二人遂即進入。

     徐雷進門,遂即頓足歎息道:“恩兄你不聽我好言相勸,這一次禍可是惹得不輕!” 杜鐵池苦笑道:“怎麼!你都已知道了?” 徐雷冷笑道:“我哪能不知道?唉!恩兄你總是凡事為人着想,忘了自己。

    ” 杜鐵池原已心裡不是味兒,卻想不到他還自一旁奚落,由于這個徐雷與他前數生皆有淵源,說話大可無忌。

     當下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怪我,莫非要我見死不救麼?哼!” 徐雷皺了一下眉,呐呐道:“那倒也不是,隻是這麼一來,豈不是恩兄你自己已惹上了些大麻煩?”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杜鐵池冷笑一聲道:“看來活該我命當如此!” 徐雷頓了一下道:“我當初原想插手的,助恩兄一臂之力,隻是卻得七子中的譚老前輩傳聲相告,要我千萬不得插手其間……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恩兄竟會以飛劍取了那人的性命,這個梁子可就結得大了!” 杜鐵池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徐雷見他如此,也就不欲多說,遂即問此行何去,杜鐵池乃把無意蒙藍仙子見召,前往會晤,以及賜食“玉荷香實”,見贈“青靈舫”各節道出,隻是卻未把秦冰托交翠镯之事本末道出。

     聽完了之後,徐雷似乎才大大松了口氣,面現喜色道:“這就好了,既然此事有藍仙子出面相助,情形就另當别論了!” 杜鐵池搖搖頭道:“話雖如此,藍仙子卻也說此事全在我自己當機立斷,她隻能在必要時從旁協助,看來是在劫難逃了!” 徐雷道:“恩兄洪福齊天,一些邪魔歪道料必也隻能給你一時之困,終必無害,此一災難過了以後,往後必多佳境矣。

    ” 說着又歎息一聲,苦笑道:“我原想在恩兄坐關之期,能為你略盡防守之職,一來得七位前輩告誡,囑我萬萬不可,果真我一旦插手,非但與恩兄本身無益,更恐加重其害,這個道理即使七位前輩不說,我也明白,再一方面七子中的譚悟譚真人,自今日午時起,便将要面關獨思,七日之内最忌外魔,他與我當年多少曾有過一些淵源,這一次特别要我為他護戒七日,此事關系重大,承其見邀,我也隻得勉力報效,是以特來向恩兄說明,七日之後,當再來看望你了。

    ” 杜鐵池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事,乃将原訂與藍仙子明晚共訪“洗星堡”洗星老人一事道出。

     徐雷聆聽之下大為驚異道:“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據我所知這個人怪癖得很,生平有一大忌即是絕不與生人見面,藍仙子與他定交在先,偶有交往不足為奇,何必又拉上了恩兄一同共往,豈非有些奇怪?” 杜鐵池聽他這麼一說,一時也深感奇怪。

     徐雷想了想道:“這且不去說他,藍仙子既然見邀,終必其間含有深意,說不定恩兄此去還會有所受益也未可知。

    ” 杜鐵池道:“這個洗星老人,素行如何?” 徐雷道:“論及此老輩份,卻是較諸昆侖七子不差,隻是為人怪異,個性極傲,我想大概除了昆侖七子之外,他目無餘子,據說此老早年出身魔教,中年以後因仇家太多連番吃了幾次大虧,才又棄邪歸正,在百蠻山辟室修煉,這其間因為緣份的關系,正好結識了前輩散仙星雲子,星雲子彼時飛升在即,由于所練道統怪異,未有理想傳人,一經與他結識,盤問之下,二人非但性情近似,即以當時洗星老人所練之道法而論,亦頗多近似之處,星雲子大喜之下,乃飛升之前,将其道統傳授了他!” 停了一下,徐雷才微笑接下去道:“自此以後洗星老人才遷居洗星堡,繼承了星雲子的道統,他那洗星老人的綽号,也是在他移居洗星堡以後才取得的!” 杜鐵池點點頭道:“這真是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你可知他這洗星堡目下勢力如何?” “勢力很大!”徐雷道:“他自己雖然早已不問外事,可是手下四大弟子,卻是廣收門徒,現在外面洗星堡的名頭很大,由于他們道法獨樹一格,而本門法規有異一般正派,動辄傷人,取人性命,是以大家敬鬼神而遠之,很少敢與招惹。

    ” 杜鐵池點點頭,對于這個洗星老人總算明白了一個大概,依他性情這類人物原是不欲結交的,隻是既然已經答應了藍仙子,卻似不便反悔,隻是心中不解地是何以藍仙子要邀上自己這個生人共同前往? 徐雷見他沉思不語,遂即微微一笑道:“藍仙子法力無邊,未蔔先知,她既然邀約恩兄共同前往拜訪,其中一定别有用意,恩兄先不要多疑,到時候也就會知道了。

    ” 杜鐵池點點頭沒說什麼。

     徐雷站起來道:“時候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 杜鐵池想起藍仙子退還翠镯之事,似乎也應該過去向秦冰作一個交代,當下同着徐雷一同步出洞外。

     徐雷怔了一下道:“恩兄這麼晚還要出去?” 杜鐵池手指對峰道:“有件事要去面察那位前輩。

    ” 徐雷聆聽之下,不禁又為之呆了一呆,點頭道:“不是恩兄提起,我幾乎忘了……恩兄說的可是那個地底怪人秦冰。

    ” 杜鐵池奇道:“原來你也知道!” 徐雷點頭道:“有關此人的一切,改日再向恩兄細說……這位前輩确實也可以稱得上是天地間一個怪人,恩兄此刻在道力未曾恢複之前,與此人結交,卻是要小心一二……” 杜鐵池不解道:“為什麼?莫非……莫非他?……” 徐雷搖搖頭,輕歎一聲道:“我與恩兄關系不同,說話也就未免直了一點……恩兄為了他遭此大故,未來傷害尚在不知,卻是不宜再多管他的閑事,以免陷得太深。

    ” 杜鐵池微笑道:“你不必多慮,這一點我自是心裡有數。

    ” 徐雷聽他這麼說,似乎想要說些什麼,隻是話到唇邊卻又臨時忍住,點點頭道:“珍重!”大手略舉,空中紅光乍閃,人已無蹤。

     杜鐵池行法關閉了自己洞門,這才駕遁光來至對崖,身子方自落向石林,耳邊上已響起了秦冰聲音道:“杜小友來了麼?請進。

    ” 說話間一蓬光華已自地底發出,像是一陣光雨般直向杜鐵池身上灑落過來,緊接着就空一卷,挨到杜鐵池發覺時,此身已來自地穴之内。

     眼前寒氣襲人! 秦冰雖然仍是狀如從前平睡在那塊白玉石闆之上,隻是看上去神色顯然較諸昨天要好多了。

     “剛才小友出去了?”秦冰臉上顯現着一抹凄涼,那雙眸子裡含蓄着無比的期待。

     杜鐵池道:“前輩所托之事,我正愁無能接近,湊巧藍仙子約見,總算見着她了。

    ” 秦冰忽然睜大了眼睛:“你可曾将東西交給了她?” 杜鐵池鼻子裡輕哼一聲道:“前輩所托不敢忘懷,隻是藍仙子拒絕接受,所以我也隻好原物歸還了。

    ” 一面說取出翠镯,雙手奉上。

     秦冰遲滞了一下,并沒有立刻去接過來。

    “這又……為了什麼?” “請恕後輩直說,”杜鐵池道:“藍仙子以為這隻翠镯日後還有用處,要前輩暫時保留,不必急于歸還。

    ” 秦冰聆聽之下,那張頗稱俊秀的臉上,顯現出一絲苦澀的笑。

     “這又何必?” 接着他又發出了一聲歎息,喃喃地道:“藕既已斷,何必絲連……何必!何必!” 杜鐵池遂即自行将這隻翠镯放置在他頭邊,秦冰又歎息一聲,遂即閉目不言。

     少頃之後,他才又緩緩地睜開眼睛,向着杜鐵池微微點了一下頭道:“謝謝你,小友……她還說了些什麼?” 杜鐵池道:“藍仙子要我轉告前輩,雖然你二人情緣已盡,但是她對你并非漠不關心……” “哼哼……”聽到這裡,秦冰情不自禁自鼻子裡發出了一串冷笑,那張原來就顯現蒼白的臉,看上去更白了。

     “她總算還有良心……” 嘴裡這麼說着,臉上更白,顯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顯然“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亦惘然!”在長久冰封了的感情深處,已難再滋生什麼了。

     杜鐵池在他身邊的一張玉鼓上坐了下來。

    自從初一見他——秦冰時,杜鐵池已經對他産生有某種程度的好感,也說不出是為什麼“同情”,隻是一部分的原因,倒是他那種特有的氣質影響了他。

    人有時候并不需要對一個人有深刻地了解,或者是說太多的話,卻能夠于無形之中獲得對方的好感。

     秦冰對杜鐵池的影響就是這樣的。

     一個人在地底深層,冰封的鬥室内,蟄伏呻吟百年之久,除了強烈的求生意志之外,總還應該有一些别的力量吧? 每一回,當杜鐵池注意到他那張蒼白而失血的臉,注意到他前額間那一道深陷的紋路,注意到他那雙除俊秀之外更多憂郁、癡情的眼睛時,杜鐵池便會對他情不自禁地傾生出一些好感,想到要更深刻一層去了解他,去幫助他! 雖然他根本還不明白,對方秦冰與“飛花仙子”藍宛瑩之間的離情别緒,絕裾之因,隻是在下意識的感覺裡,他卻認為藍宛瑩以目前的這種态度來對待秦冰,似乎有些過份了。

     若非是秦冰冗長的一聲歎息,杜鐵池仍然還在深思之中。

     二人目光接觸之下,秦冰苦澀的臉上綻出了一點微笑,停了一下,他才呐呐地道:“我們總算有緣份,能夠在這裡見面,更何況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原是可以幫助你在功力複元方面多盡些力,隻是目前情形……唉!你也看見了……。

    ” 說到這裡,他徐徐地閉上了眸子,歎息一聲道:“……我的罪還沒有受完……這樣子真不知還要繼續多久……” 杜鐵池安慰他道:“前輩還是想開一點,這種事急也無用,我想解鈴還需系鈴人,何不在寒谷二老身上設法,他們既然妄以‘化屍光’傷人,當然也知道解救之法……” 秦冰黯然苦笑道:“話是不錯,可是此事卻萬萬行不通!行不通!” “為什麼?”杜鐵池冷笑道:“這件事前輩自然無需出面,可以由第三者上門與他們理論!” “萬萬施不得……施不得!”秦冰忽然睜大眼睛,十分慎重地道:“小友,你切記,這件事千萬莽撞不得……這麼一來,隻怕救不了我反倒害了我了。

    ” 杜鐵池見他說得如此慎重,倒是不便再堅持了。

     秦冰長歎一聲道:“杜小友……你目前道法功力尚在混沌未開之間,待到你一切複元之後,便可知道這些人的一切過往行徑,本末細節,就這兩個老怪物來說,那是千萬不能招惹的……” 杜鐵池見他對于寒谷二老竟然怕到如此地步,心裡未免不忿,轉念一想,這兩個老怪物必然是厲害之極的人物,似乎可以斷言了。

     地室裡氣溫甚低,自四面襲來的空氣,透人骨髓,以杜鐵池那等功力之人,竟然也有些吃受不住。

     秦冰似乎也看出來,忽似想起來道:“我竟然忘了告訴你,每日亥時前後,是這裡寒氣最重的時候,回去吧,中了寒毒卻是大大不妙!” 杜鐵池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逗留,想一想自己的晚課時間已到,又當坐關之日,确是不應荒廢,當下遂即告辭,秦冰在睡榻上手勢微伸,白光卷處,已将杜鐵池帶出地室之外。

     杜鐵池在洞室裡靜靜地打了一回坐,接着練習吐納内功。

     一股白森森的劍炁,由他嘴裡吐出來,又吸進去。

    如此反複吞吐,直到整個洞室俱都被冷森森的劍炁所充滿,然後再化為兩道粗細約如拇指般的白光,緩緩由他鼻孔裡吸進去直到滿室白光全然消失為止。

     至此,杜鐵池才睜開眼睛,完成了一天最重要的“練劍洗髓”工作。

     每一回練完這陣吐納功夫後,他都會感覺到異常的舒泰,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個汗毛孔都張開來。

     洞外月光如銀。

    西昆侖山在月色的點綴之下,看上去宛若一個清裝淡抹的少女,隻是覺得那種脫俗靜态的美。

     杜鐵池緩緩站起來,步出洞外。

     他所處身的這座山峰,地當昆侖後山,雖屬于昆侖七子盤據之所,嚴格說來其中仍有隔離,一道迂回盤伸的流水,劃出了其中的界溝。

     杜鐵池隻要在這個一定的範圍之内活動,都不至觸犯禁制。

     他信步走向坡下,陣陣花香随風飄送過來,那是一種昆侖後山獨有的異花——“雪蘭”。

    小小的花莖色作純紅,每一株都約有尺許高下,麻麻遍開嶺上,沖破白雪展開蓓蕾,—本五蕊,色作鵝黃,散播而出的陣陣清香,若有若無,間以寒風沁人心肺,一經沾染,無限心曠神怡。

     杜鐵池深深吸一口氣,自從閉關以來,從來還不曾像今夜這樣心情開朗過。

     明月高懸,景緻如畫。

    他不禁想到了久别的瑩瑩,雖然曾他知道梁瑩瑩就在昆侖七子處作客,可是直到如今卻還不曾與她見過一面,也不知她确切住處。

    此時此刻,若能與她見上一面,談些别後離情,該是多麼稱心之事。

     事情竟然巧妙到如此地步。

     杜鐵池腦子裡方自念到梁瑩瑩這個人,眼睛裡竟然出現了對方的人影,身上披着一襲百雀白羽短披,下身是一件蘋果綠色八幅風裙,秀發披散着,宛若畫中仙子。

     她那麼遠遠地站立在一座雪丘上,正自含笑向這邊微微點頭。

    雖然隔得那麼遠,卻依稀可見她美麗的笑靥,隻是那麼驚鴻一瞥,卻又返身自去。

    杜鐵池心中有一種意外的驚喜,不假思索地忙自縱身過去。

    眼看着梁瑩瑩美妙的姿體一面反手相招,足下卻快速地向前奔馳着。

     一追一馳,轉瞬之間已越過了另一座峰頭。

     杜鐵池心中一動,站住了腳尖,喚了一聲:“瑩瑩!” 前面的梁瑩瑩聞聲回頭,向着他比了個手勢,又指了一下另一面,像示意他到另一個地方去。

     杜鐵池暗忖道:是了,必是有礙于這裡禁制太多,她不能随意進出,才特意約自己外出一會。

     既然在坐關之期,自不能輕離洞府。

     轉念再想,瑩瑩既現身邀晤,必有原因,好在進出七子仙山口訣自己都已熟悉,暫時離開一下料也無妨。

     思念之間,即見遠處瑩瑩已化為一道青光,沖霄直起。

    杜鐵池也不顧多想,緊跟着駕起遁光,自後疾追上去。

     前行的那道青光,速度極快,杜鐵池自然不甘示弱亦加催速,自後疾追下去。

     一馳一追,瞬息之間,已是百十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