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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段時間! 就在徐雷那兩道黃色的目光倏地收回來時,杜鐵池的感覺倏地又回複如常。

     徐雷歎息一聲道;“這就是了!你本是身具三世慧根之人,今世才得如願以償,雁蕩乃是你弘揚道基之地,來日不可限量!” 頓了一下,他才又道:“——七修道人料事如神,這一次又為他料到了。

    ” 他在說這幾句話時,面色雖然顯得很沉重,但是卻又似乎包含着無比的喜悅。

     杜鐵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在說些什麼,但是卻料定對方這黃發漢子徐雷必有所見! 果然徐雷仰首當空,嘴裡喃喃地念道:“那麼你就是解救我脫離本山的恩人了!” 杜鐵池大為疑惑地道:“老前輩,你說什麼?” 徐雷這才看向他,隻是他那雙大眼睛裡,忽然滾出了兩顆淚珠! “恩人在上,請受徐雷大禮參拜——” 嘴裡說着,納頭便拜! 杜鐵池忙自閃身一旁,道:“徐老前輩,——你可是把我弄糊塗了!” 徐雷拜罷,直身而起,他滿臉感動地道: “杜恩人,你請坐下,容我略道前因後果,你就明白了!” 杜鐵池因見對方彪形大漢,豹頭環眼,尚還對他存有幾分小心,這時雙方交談過後,才知他貌雖吓人,其實心地卻并不惡。

     當然他隻是憑着直覺,才這麼認為的,對方如果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也就不至于為當年七修真人鎖困在此達一百七十六年之久了。

     杜鐵池終因為同情心促使,當下在徐雷對面坐了下來。

    徐雷看着他,滿臉冀期渴望,說不出的悲喜交加神态,再次由眸子裡湧出了熱淚。

     “杜恩人,你有所不知,提起當年事,可就話長了,恩人——你當我徐雷是什麼人?” 杜鐵池道:“想必你曾鑄大錯,才會招緻真人之怒,而長期羁押于此了!” 徐雷用力地點着頭,說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 他喃喃地又道:“我是要恩人猜我的出身!” 杜鐵池苦笑道:“這個我如何得知?莫非老前輩出身邪道中人麼?” 徐雷搖搖頭說道:“猜錯了,猜錯了!”說着,他長歎一聲,接着道:“我真是邪道中人?真要說起來,我豈是邪道中人的一個硬對頭,厲害煞星……” 嘿嘿一笑,他那張病态百出的黃臉上,炸開了幾道凄慘的笑紋—— “恩人,你不知道,我出身宋室宦族,我父徐軍平,也是朝廷職掌軍權的一個重臣,隻為征遼一役,滿門俱殲,那時我年方十五歲,在西遼為先師‘黃發教主’莫三威所救,先師因見我生具異禀,又以我生就黃發,酷似他親人子侄,乃破格收為門下,傳我道法!五年後我道法大成,盡得教主真傳,先師乃立我為掌門人——我因銜恨西遼東路元帥金烏殺害我全家之恨,乃私自背師,前往尋仇!” 說到這裡,他臉上洋溢着無邊痛恨,長長歎息了一聲,又道:“那時我年輕氣盛,雖受道法熏陶,卻因我教有異于一般正派,拘束較少,心憤之下,未曾顧忌到仙律戒條,竟然私往尋仇大開殺戒! ——我找到了西遼東路元帥金烏,那時正值西遼三次東犯宋室之時,是我夜襲遼營,以師授‘九鬼催神,大法,一夜之間,将金烏此次一萬七千西遼精銳,全數盡殲,化為肉泥和灰。

    ” 杜鐵池心中大吃一驚。

     徐雷面色如土。

     良久——。

     他才歎息了一聲道:“杜恩人——我這就錯了!” 徐雷喃喃道:“那時我隻以為報得父母大仇,并為宋室建了大功,心裡好不興奮,殊不知卻犯了十不可赦的十二天律。

    ” 擡起一隻大手,擦幹了臉上淚水—— 他哺喃地道:“為此,當時職掌仙紀的是昆侖山的‘無為上人’,他為此大怒,糾合正道各派人士,大舉興師,前來我教問罪——我師雖知我犯了大罪,卻不忍将我交出,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徐雷嗚咽着道:“我師倉促應戰,不是對手,當時遂即被無為上人‘無形飛劍’斬首,黃發教一夕摧散,蕩然無存,各師兄弟死傷慘重,作鳥獸散!” 杜鐵池聽得驚心動魄,徐雷說得熱淚簌簌。

    事情的發展,似乎是高潮疊起。

     “此一事件發生之初,先師先把黃發教鎮山三寶面交與我,并指示我前往崆峒找尋崆峒葛教主,暫時保全性命,隻是,我并沒有投奔崆峒,卻聯合了散離的三位同門師兄弟,在十萬大山裡,以百日時間,将本教鎮山大法‘四雷陣’研習透熟!” 杜鐵池愕然道:“莫非老前輩要去向無為上人尋仇?” 徐雷看了他一眼,黯然點了點頭。

     “杜恩人你猜得不錯,就是這麼回事!”他呐呐道:“當時事情決定後,由三師弟向沖化裝為一個野僧人,前往昆侖參禅,就便窺伺虛實,末幾向師弟飛書相告,說是各正派掌門已相繼離開,正是複仇良機,促我等速往!” “這一次,我又錯了!”徐雷獨自個滔滔不絕地道:“我等三人接報後大喜,即速前往,奈何無為上人法力無邊,所在處禁制重重,我四人冒然出手,絕非其敵!” 他在叙述這件住事時,臉色充滿了悔悟,兩道黃眉緊緊地蹙着,現出無比的沉痛。

    似乎更離奇悲慘的發展,就要揭開了。

     杜鐵池一言不發,凝神聽着。

     徐雷痛定思痛地道:“——我四人因為見那無為上人絕非等閑,是以匿居昆侖足有三月,未敢動手,說來也是上人活該有此一難——” 頓了一下,他才接道:“那一日,适值‘九華山’郭真人開山大典,各派人士,均住慶賀,無為上人乃派其四大弟子。

    前往祝賀,實力因是大減,上人本身因參習上乘心法,須坐關十日,才得脫身,這一消息為我等探知,一時皆大歡喜。

    ” 他又發出了一聲歎息。

     “當時我四人乃布下了‘四雷陣’,由我為首,乘機發動,我當時因心恨上人過甚,一出手即施展師門鎮山之寶‘雷火金棱”,可歎上人當時何曾料及有此一着,再加以他正自閉關之際,幾無還手餘地,即被雷火梭将軀殼炸為飛灰!我四人一舉成功,連番施展之下,将昆侖一派弟子盡數殺害……即連那座樹立千年的昆侖塔亦以雷火炸毀,昆侖一派幾乎亡在我四人手中,就在這個時候……” 他呆了一下,似恨又悔地道:“七修道人居然趕了來,見狀大怒,和我四人動起手來,我四人自然遠非他的對手,雙方照面之間,我那三個師兄弟先後喪生,形神俱減,我也為七修道人‘九轉法輪’罩定,生死隻在一線之間!我隻當是死定了……七修老兒這個九轉法輪厲害極了,霞光一轉,管教人形神俱滅,我那三個師兄弟,就是這樣死的!” 苦笑了一下,徐雷才又接下去道:“……我當時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七修道人居然不曾殺我,僅将我從法輪上摘了下來,事後我才知道,原來先師昔日與七修交情不惡,七修道人因見我生像和先師極為酷似,又想到黃發教創教維艱,不忍全數趕盡殺絕,他并悉知我性情原非大惡,這才動了一念之仁!” 杜鐵池這才明白道:“所以你才被真人囚禁在此……” 徐雷慨然道:“正是如此……七修道人得道極早,隻因為了完成他一件未了心願,才留居雁蕩,其時早已是真仙之分,他把我囚在這裡是有作用的!” 杜鐵池癡癡地問道:“什麼作……用?” 徐雷恨恨地道: “他真要是殺了我也還罷了,偏偏這樣不死不活地禁制我,以大赤鍊将我足踝系住,如果平時安份不動,這道鍊子并不起任何作用,隻要越出他所設定的範圍之外,這條鍊索必然自燃生火……” 說到這裡他嘿嘿一笑道:“我最初五十年,竟日身受煉魂之苦,慘厲号叫,奈何七修所設禁制,内外重重,居然不為任何人獸所驚覺……” 他翹了一下腿,足上鍊子嘩啦一響。

     杜鐵池隻見他足踝上鍊子,通紅地燒着,相距丈外,已可覺出烈焰燎人,想象中身受者之痛苦,真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然而事實上卻并不然。

     看上去徐雷并不覺得如何痛苦。

     他一面注視着足上鍊子,一面咧着一張大嘴笑道:“——這根火赤鍊也足足折磨了我五十年之久,可是五十年以後,我己練就了‘坎離交濟’之法,痛楚因而大減,百年之後,我更引鍊上火力,與内在坎離相冶,日夕焙冶,煉成了腦後一顆‘火雷神珠’,自此以後,這道大赤鍊非但不再與我痛苦,反倒成為我的恩物了!” 杜鐵池心中大是驚懼。

     果然,那道鍊子盡管是火花四濺,燒得地上吱吱亂響,隻是在徐雷那黑若木炭的足踝上,看來似乎發生不了什麼作用。

     徐雷見他在注意自己足下,哈哈一笑,将一隻腳翹得更高—— 瞬息之間,他這雙翹起的小腿,也同于他系在足踝上的那道火赤鍊一般,變得赤紅了。

     杜鐵池簡直是難以置信,眼看着他那隻赤紅的腿腳,變為一團烈火,整個一條腿,就像是一塊燒紅烙鐵,通體上下蒸騰起一團烈焰。

     瞬息之間,他整個全身,也變為赤紅。

     那副樣子,不折不扣地是一個火人。

    一個燒得赤紅的鐵人。

     杜鐵池頓時為他身上所傳出的烈焰,烘烤得面紅耳赤,隻覺得奇熱無比,不得不向後退了好幾步。

     對方徐雷那種形象,簡直太駭人了。

    豈止是對方那個人,就連他身上那襲黃衫,甚至于他滿頭亂發、胡須,也都變為通體赤紅。

    環繞在徐雷身側四周,有一圈白色的火圈,白色火圈之外,才是赤色的火焰。

     杜鐵池被這番火勢烘烤得節節後退。

     他簡直就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一般,吓得面色大變—— 眼看着火人徐雷哈哈一笑道:“杜恩人你不要驚吓,我隻不過展示一下我的功夫給你看看罷了!” 話聲出口,那團環繞在身側的火圈,遂即漸漸收小,漸漸地,那圈白色的火圈也收入不見,一時熱力大減。

    最後,徐雷身上的火勢也漸漸地消逝。

    先是頭發、眉毛………最後面頰,上半身………一樣樣地恢複為原來的模樣。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一隻赤紅的腿。

    再後來那隻腿上的火勢也漸漸退為沒有。

    徐雷回複到先前時一般模樣。

     杜鐵池眼見着這般的神奇形象,驚吓得目瞪口呆。

     徐雷哈哈笑道:“恩人一一你怎麼了?” 杜鐵池恍然驚釋道:“這太………可怕了………如非我親眼得見,簡直萬難相信!” 徐雷道:“杜恩人你有所不知,五行之論,日金,木,水,火,土,各具微妙無窮,如得一功,畢世亦可享用無盡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才道:“那七修道人,分明是看準了,我足堪火成,又研判清楚了我的霹靂火性,才會想到有此一着………唉!這麼說起來,我倒是不忍心再銜恨他了!” 杜鐵池欣然道:“老前輩這麼一說,弟子想着也是有理,七修真人,對老前輩稱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徐雷搖頭道:“那也并不盡然,事實證明,他羁押我來這裡,主要的是為他看守洞府,但是他并不把我鎖困在他洞府之内——”冷冷一笑,他接下去道:“後來我才明白,那是他洞府内隐藏着外人不知的隐密………” “當年道人離開之時………” 徐雷呐呐地道:“我記得他臨去時,曾對我說,我身犯重律,論罪當死,皆因他受我師父再三情托,始留下我的活口,因我罪孽深重,須身受百年以上火煉之刑,才得消滅,百數十年後,當遇一明主,才能脫困回生——”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道:“當時他并不與我多說,隻與我說一切作為,生死禍福皆我個人修為,如我心性不改,百年火刑必然熬不過去,中途亦必形神俱滅,如能熬過,日後尚有可進之機,說了這幾句話後,遂即傳授我本山禁制之法,告訴我雁蕩乃來日昌大之門,不可容外邪入侵,當時傳授了我石鏡透視之法,這才去了………” 杜鐵池看了他一眼,心裡不禁奇怪,實難相信自己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日後明主。

     徐雷呐呐道:“七修道人交待了這些遂即離開,當時我試以他所授透視之法,一察東山遠近,果然遠近如意無不在目——隻是……” 頓了一下,他才道:“隻是這個方法,施之于道人的七修洞府,卻是不能應驗,再試以他所傳授的仙法,來開啟加于我本身附近禁制,卻是不見功效………是以,我這才死心塌地地在這裡居留了下來!” 杜鐵池一怔道:“這麼說,我來到山上居住的事,老前輩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徐雷笑了笑,露出鋒利結實的一嘴白牙道,“這山上遠近百裡事無巨細,除了七修洞府附近嘴内外,我無所不知!” 杜鐵池道:“那麼前後山的幾位異人仙師,老前輩也知道了?” “你說的是小倉洞府所居住的桑真人和前山水碧崖的吳嫔吳仙子師徒麼?” “正是他們!” 杜鐵池心裡甚是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