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登燕然山誇功勒石 鬧洛陽市漁色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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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一逼一人,炙手可熱,還有何人不顧生死,再去老虎頭上搔一癢?窦氏得愈加驕橫,兄弟四家,競營台榭,窮極土木。

    窦笃且得加位特進,窦景遷官執金吾,窦瓌升授光祿勳,蟠踞内外,傾動京師。

    瓌少讀經書,尚知斂範,笃與景并皆恣肆,景且尤甚。

    漢制執金吾屬下,向有缇騎二百人,景尚嫌不足,加入家僮門役。

    遊行都市,見列肆有珍寶玩物,辄強行奪取,不給價值。

    民間婦女,具有姿色,便勒令送入府中,作為妾媵;倘若不從,即将家屬硬行扳誣,充作罪犯。

    甚至僮仆等亦貪财漁色,相率效尤,強取人物,霸占民婦,不可勝計。

    商廛民宅,往往關門閉戶,如避寇仇。

    有司莫敢舉奏,還是窦太後留心外事,稍有所聞,乃免去景官,使就朝請。

    景爵如舊,故仍得朝請。

    漢制春曰朝,秋曰請。

    出瓌為魏郡太守。

    但窦氏族中,尚有十餘人得為顯宦:城門校尉窦霸,乃是窦憲叔父,霸弟褒,為将作大匠,褒弟嘉為少府,此外為侍中及大夫郎。

    就是憲婿郭舉,亦得為射聲校尉,舉父郭璜,并為長樂少府。

    即長樂宮之少府。

    互相連結,表裡為一奸一。

    永元三年十月中,和帝出幸長安,宣召窦憲,至行宮相會。

    憲奉命後,自涼州入關,谒見車駕,尚書以下,統至十裡外迎接,且拟向憲跪伏,齊稱萬歲。

    醜極。

    獨尚書韓棱正色道:“古人有言:‘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窦大将軍雖功勳赫耀,究竟是個人臣,如何得呼為萬歲呢?”明明白白。

    大衆聞言,倒也知慚,因即罷議。

    尚書左丞王龍,私向窦憲車從,奉獻牛酒,被棱察出情弊,奏明和帝,罰為城旦。

    棱颍川人,素有膽略,與仆射郅壽、尚書陳一寵一并稱。

    憲得知消息,雖然懷恨,卻也無可如何。

    待至谒見已畢,仍回涼州,和帝亦即還宮。

    越年由憲奏稱北單于走死,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為單于,率衆數千,款塞投誠,應即賜給冊封,特置中郎将領護,如南單于故事雲雲。

    忽欲滅虜,忽欲存虜,究屬何為?有诏令公卿會議,太尉宋由等,以為可行,獨袁安任隗謂北虜既滅,當令南單于返居北庭,并領降衆,不必再立北單于,多增一虜。

    說本甚是,偏廷臣多逢迎權戚,互有異言。

    安恐憲議得行,又獨出奏駁道: 臣聞功有難圖,不可豫見;事有易斷,較然不疑。

    伏惟光武帝之立南單于者,欲為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備,故匈奴遂分,邊境無患。

    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墜,赫然命将,爰伐塞北。

    洎乎章和之初,降者十萬人,議者欲置之濱塞,東至遼東,太尉宋由,光祿勳耿秉,皆以為失南單于心,決不可行,先帝從之。

    陛下奉承鴻業,大開疆宇,大将軍遠師讨伐,席卷北庭,此誠宣揚祖光,崇立弘勳者也,宜審其終,以成厥初。

    伏念南單于屯,先父舉衆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餘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業。

    況屯首倡大謀,空盡北虜,辍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世之規,失信于所養,建立于無功。

    由與秉本與舊議,而欲背棄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樞機,賞罰理國之綱紀,《論語》曰:“言忠信,行笃敬,雖蠻貊行焉。

    ”今若失信于一屯,則百蠻不敢複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鹹畏仇雠,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兵食可廢,信不可去。

    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值歲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

    言雖愚昧,實關至計,伏惟裁察! 這篇奏章,乃是司徒府掾周萦屬稿。

    紫廬江人,學行俱優,安有所奏,多出萦手。

    窦氏門客徐齮,私下吓萦道:“窦氏已遣刺客圖君,君奈何不思保身,尚為司徒盡言?”萦慨然道:“萦一江淮孤生,得備宰士,就使被害,也所甘心!已有言謹誡妻孥,若猝遇飛禍,不必殡殓,任令一屍一骸暴腐,冀得感悟朝廷,此外尚有何求呢?”這數語斥退徐齮,卻也未嘗招災。

    越是拼死,越是不死。

    惟窦憲聞安奏駁,亦再三陳請,與安辯難,甚至引光武誅韓歆戴涉故事,為恫喝計。

    安終不少移。

    但窦氏有太後作主,終從憲議,竟遣大将軍左校尉耿夔,持冊封于除鞬為北單于;并令任尚為中郎将,持節屯伊吾,監護北庭,如南單于舊例。

    惹得司徒安憂憤成疾,竟緻不起。

    小子有詩歎道: 徒知掃虜已非謀,況複興戎更啟憂; 盡有危言終不用,老臣遺恨幾時休? 欲知司徒安病殁情事,容待下回叙明。

     窦憲請伐北匈奴,袁安以下,多半谏阻,而窦太後獨違衆議,假憲以權,竟立大功,似乎儒臣之守經,未及權戚之達變。

    不知章和之交,北匈奴已将衰滅,一南單于即足以制之,奚必勞大衆,興大役,然後有成?窦憲貪天之力,以為己功,勒銘燕然,虛張聲勢,何其誕也?且一陽一辭侯封,一陰一攫兵一柄一,兄弟姻戚,滿布朝堂,害直臣,植私一黨一,而窦景更縱使家奴,略人婦女,奪人财貨。

    稔惡至此,未聞憲有言相誡,憲之為憲可知矣!至若除一北單于,更立一北單于,出爾反爾,說更不經。

    吾料窦憲當日,必有私取賂遺之舉,特史家未之載耳。

    天道惡盈,幾何而不傾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