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賣餅兒 驚連坐投落校書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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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所頒,盡屬無稽,應下獄論罪。

    嗣是符命僞談,漸漸絕口。

    甄豐本為大司空,資格名位,不亞王舜劉歆,就是甄尋亦得受封茂德侯,官居侍中,兼京兆大尹。

    至莽封功臣,依照金匮符命,但拜豐為更始将軍,使與賣餅兒王盛同列,不但與王舜劉歆等人,相去太遠,甚且也不及弟,連甄邯都出豐上,豐父子當然怏怏。

    實在由豐素一性一剛強,平時未免唐突莽前,所以莽有意貶抑,借着符命為名,把豐貶置下列。

    豐子尋垂涎莽女,錯疑莽真信符命,遂從符命上做出文章,先借别事一試,隻說新室應當分陝,設立二伯,甄豐可為右伯,太傅平晏可為左伯,得周公召公故事。

    這道符命呈将進去,竟得王莽批準,令甄豐為右伯,使他西出。

    豐尚未行,尋越覺符命有效,又是一篇進陳,内言:“故漢氏平帝後,應為甄尋妻。

    ”滿望王莽再行準議,好教黃皇室主下嫁過來,做個乘龍嬌客。

    哪知宮中傳出消息,很是不佳,據言:“王莽怒氣勃勃,謂黃皇室主為天下母,怎得妻尋?”尋才知弄巧成拙,若再不走,必被逮捕,當下密取金銀,一溜煙似的逃出家門。

    不到半日,果有許多吏卒,來圍甄第,入捕甄尋。

    甄豐尚未知尋所犯何罪,及問明情由,也吓得魂飛天外,急忙自己尋覓,意欲綁子入朝,為自免計。

    偏偏四覓無着,又經朝使坐索,迫令交出,一時無法對付,隻好拚着老命,服毒自盡。

    朝使見甄豐已死,又入室搜捕,終不得尋,乃回去複命。

     莽聞尋出走,下令通緝,一面窮究一黨一羽,查得國師劉歆子侍中劉棻,棻弟長水校尉劉泳,及歆門人騎都尉丁隆,與大司空王邑弟左關将軍王奇等,統是甄尋好友,一古腦兒拿入獄中,逐加訊問。

    數人因甄尋在逃,無從對質,自然極口抵賴,不肯承認。

    案情懸宕多日,那在逃未獲的甄尋,竟被獲到。

    尋本跟着一個方士,逃入華山,蟄居多時,想到外面詢探音信,适被偵吏遇着,便将他一把抓住,解入長安。

    他與劉棻等雖是友善,惟此番想娶故後,假托符命,全是他一人作主,未曾商諸别人,既經到案,卻也自作自認,供稱劉棻等不過相識,并未通謀。

    偏問官有心羅織,嚴刑一逼一供,沒奈何将劉棻等牽扯在内。

    劉棻等已被扳入,百喙難辭,遂都連坐罔上不道的罪名,谳成死罪。

    倒是生死朋友,患難與共。

    還有劉棻的問業師,系是莽大夫揚雄,莽大夫三字頭銜,樂得叙出。

    也做了此案的嫌疑犯,竟遭傳訊。

    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素來口吃,卻具才思,平時嘗慕先達司馬相如,每有著述,辄為摹仿。

    漢成帝時,由大司馬王音舉薦,待诏宮廷,獻入《甘泉》《河東》二賦,得邀成帝特賞,授職為郎,嗣經哀平兩朝,未獲超遷,平居抑郁無聊,但借筆墨消遣,著成《太玄經》及《法言》。

    《法言》是摹拟《論語》,文尚易解,《太玄經》摹拟《周易》,語多難明。

    獨劉歆借閱一周,嘗語揚雄道:“《太玄經》詞意深奧,非後生小子所能知,将來恐不免複瓿呢。

    ”瓿音部,是貯醬小甕。

    話雖如此,意中卻很重雄才,特令子棻拜雄為師,學習奇字。

    此時雄得為莽大夫,方在天祿閣校書,忽聞被劉棻案情牽連,要去聽審。

    自思年過七十,何苦去受嚴刑,不如一死為愈,乃即咬定牙龈,竟從閣上躍下,跌了一個半死半活。

    我說他是條苦肉計。

    朝吏見他老年投閣,撞得頭青面腫,很覺可憐,慌忙将他扶起,令人看守,自去返報王莽,具述慘狀,且說他并未知情。

    莽才令免議,但命将甄尋劉棻等,一并誅死。

     更有一種可笑的事情,莽欲仿行虞廷故事,流劉棻至幽州,放甄尋至三危,殛丁隆至羽山,三人已經就戮,卻将他一屍一首載入驿車,輾轉傳緻,号為三兇。

    此外牽連朝臣,也不下數百人。

    獨揚雄九死一生,想去趨奉王莽,特著一篇《劇秦美新文》,謹敬呈入。

    時人因此作謠道:“惟寂寞,自投閣,一愛一清靜,作符命。

    ”為此一謠,文名鼎鼎的揚子雲,遂緻贻譏千古。

    雄至王莽天鳳五年,方才病死。

    小子有詩詠揚雄道: 才高依馬算文豪,一落塵污便失一操一。

     赢得頭銜三字在,千秋筆伐總難逃。

     揚雄投閣以後,卻有一位鐵中铮铮的老成一人,為漢殉節,亘古流芳,與揚雄大不相同。

    欲知此人為誰,待至下回說明。

     本回除楔子外,叙入王莽封拜功臣,爰照金匮符命,分授四輔三公四将,連賣餅兒亦得廁入。

    夫以王莽之狡詐,甯不知金匮之為僞造?其所以依書封拜者,無非為欺人計耳。

    不知欺人實即欺己,以賣餅兒為将軍,甯能勝任?多見其速亡而已,甯待法令紛更,激成衆怒,而始決莽之必亡耶?莽女為漢守節,不類乃父,尚有可稱,何物甄尋,欲妻故後,其緻死也固宜。

    劉棻丁隆等人,不免枉死,史家因其同為逆一黨一,死不足惜,故不為辨冤。

    揚雄甘為莽大夫,投閣不死,反為《美新》之文以谄媚之,老而不死是為賊,區區文名,何足道乎?揭而出之,亦維持廉恥之一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