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小 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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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以萬變應不變一、布局 這故事是告訴我們 越是高明的人物,越會犯平常人所犯的毛病:正如下越大的賭注,越是輸不起一樣:高人也是人,高手也一樣會失手… 以不變應萬變,以億變對千變。

    隻要抓住敵人的性情,就等於洞透了對方的優點和弱點。

     笑和哭,隻代表這個人有感情,但并不代表他沒有骨氣:好漢一樣可以狂歌痛哭。

    驚豔一槍第二篇第一章、以萬變應不變一、布局 刺段博宗書的那-夜,王小石一出「神侯府」,諸葛先生即行召集冷血追命鐵手無情聚議。

     「我看,」諸葛先生推測,「王小石志在刺殺蔡京或傅宗書,當時事出匆然,巳不及分說,」冷血道:「我跟他交過手,他武功很是不錯,但傅宗書、蔡京身邊有」六合青龍。

    八大刀王「、天下第七、任勞任怨、二爺一将二門神」還有「鐵樹開花,指掌雙絕,王小石是不易得手的。

    」 追命道:「不過,『六合青龍」至少有四人還留在付近打探消息八大刀王和鐵樹開花「一向跟随」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元小侯爺,任勞任怨則是朱刑博的左右手,不見得全都在蔡、傅二人身邊形影不離的。

    」鐵手問:「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讓人真以為我死了;「諸葛先生道:「穩住那四條青龍再說,」果然,不久旋即傳來傅宗書遭刺殺的消息。

     鐵手又請示諸葛:「我們該如何配合王小石。

    」 「動用暗裡的力量,使他能平安逃出京師再說:「諸葛先生道,」博相遇刺,全城沸湯,朝廷必有傳言此事是蔡京所為,蔡黨一定設法止痛療傷,招兵買馬,重新布置殺局,對於主-曰點,你們有什麽意見?「無情道:「蔡京本意是安排王小石刺殺世叔您的。

    」 諸葛先生知道無情向不輕易說話,每言必有深意,便點頭道:「但王小石卻殺了傳宗書。

    」 無情說:「他一定将錯就錯,面聖進讒,說世叔教唆門内王小石行刺當朝宰相。

    」 鐵手馬上就明白了無情的意思:「由於王小石在行刺傅宗晝之前,确是從神侯出去的,有此鐵證,加上蔡京播弄,主上可能真的會怪罪下來。

    」 諸葛先生白眉一展,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無倩的容神自得像花之魂、月之芒、雪之魂、玉之魄:「先下手為強。

    」 傅宗書遇刺之際,蔡京就在「忘魚閣」裡,離「我魚殿」僅數十步之遙。

     天下第七和葉棋五、齊文六就守候在他身邊。

     那時侯,他正跟一個神容俊朗、濃眉星目、臉如冠王、談笑自若的青年交談。

     蔡京問。

    在蘇夢枕直赴六分半堂與雷損決一死戟一役裡,雷損也把你請過去六分半堂白。

    「那少年人有些腆似的答:「是。

    」 蔡京再問:「可是,在那一役裡,你出手一劍,幫的卻不是雷損,而是蘇夢忱。

    那少年正是」神通侯「方應看,他答:是。

    」 蔡京問他:「為甚麽?」 力應看答:「因為家父曾經吩咐過:京城裡有叁大部會,互相牽制,其中」迷天七聖盟「作惡多端,『六分半堂」也不幹好事,隻有「金風細雨樓」有點俠骨義風,要我盡量保住他們一巨兀氣。

    「蔡京卻問:「當時,朱月明也去了,他是偏幫六分半堂的吧:「方應看答:是。

    」不必要時,他在蔡京面前,決不多說一字。

    他臉上一直維持着一個相當清朗稚氣的微笑。

     蔡京追問:「可是雷損炸棺假死,當時,隻有你躍空升高、目觏一切。

    明知有詐,卻未向蘇夢枕示警,是不是有這件事?」 力應看答:「是。

    」 蔡京即問:「何解?」 力應看睑上有一種末脫椎氣的成熟:「家父隻囑我保住蘇夢忱一口元氣,雷損殺他,我自然出手攔阻,但雷損要逃,為保中立,我亦不便道破。

    」 蔡京笑向:「因為你覺得:近日京城裡的」迷天七聖盟二巳潰不成氣局,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互相牽制,反而是好事;你無意要促成其中之一坐大,是也不是?方應看答:「是。

    」 蔡京又問:「不過,待雷損率衆全力反撲金風細雨樓之際,你卻送了一面屏風給蘇夢忱,裡面卻藏了個雷媚,是否有此事」。

    「方應看答:「那是雷損看人把我派去送賀禮的人制住,中途掉了包,」蔡京再問一砍:「所以雷媚并不是你送去的」。

    「力應看這次答:「不是。

    」 禁京目光閃動:「但是,雷媚聽說卻是件的紅粉知音。

    」 方應看徵詫,但他仍是答:「是。

    」 蔡京又問了下去:「雷損派了雷媚伏殺蘇夢忱,可是雷媚卻在重要關頭倒戈相向,反而殺了雷損,道……你可在事先知情白。

    」 方應看眼裡已流露出欽佩之色:「雷媚刺殺雷損,是因為懷恨雷損:雷損既丁它的父親雷震雷,又奪去六分半黨的一切,還迫她當了他見不得光的情婦;而且,雷媚早已為蘇夢忱的重用,成為金風細雨樓裡的」四大神煞「之郭東神。

    這些事,我原先隻略知一二,但在雷媚刺殺雷損之前,我并不知情。

    」 那好,蔡京的态度緩和了下來,在他心裡,倒是對眼前這年輕人極為賞識,極望能收賞一為己用如果一旦能用方應看,就等於也收攬了他的父親方歌吟入自己麾下:有方歌吟這等絕世武功,何愁諸葛先生諸如此類的人物!「現在,京城裡又回複」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争雄的局面,你有甚麽看法。

    」 「外表看來,金風細雨樓占盡上風,六分半堂似給打得回不了手。

    事實上,暗潮洶湧,六分半堂根基依然穩固,他們随時可以結合江南霞靂堂雷門的實力,跟金風細雨樓一争天下。

    隻不過,不同的是:以前是蘇夢忱與雷損龍争虎鬥,可是雷死蘇病重,現在争雄鬥勝的是白愁飛和狄飛驚了。

    」方應看有條不紊、侃侃而談,臉上依然挂着值讨人喜歡的微笑:——更應注意的是:關七也還沒死。

     悉『迷天七聖盟』正重新整合勢力,要在京城裡一争天下!」蔡京點頭道:「所以,京裡的幫派,而今還是『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迷天七聖盟』叁分天下?」方應看點頭道:「正是。

    」 蔡京忽然用一種特别溫和的口吻道:「可是,叁十年前,武林各門各派,都尊令尊為首,按理說來,你理所當然是這一代的武林至尊才是。

    這種雄心,你不是沒有的吧?」 方應看心頭一栗,他的眼色由敬意迅而轉為懼責,隻答:「應看身首朝廷恩厚,隻願為國刊力,以報太師知遇,怎敢再涉足江湖是非、武林恩怨。

    」 「那也不然,」蔡京的笑意裡有無盡的精明與驕矜:「把這些踔蛎武勇一身絕藝的豪傑之士,引入軍中,為國效力,也是美事。

    」 言罷微笑不語。

     方應看沉吟良久,微帶笑意,似在回味蔡京的話。

     這時候,一級帶刀侍衛「一爺」急報:傅宗書遇刺,刺客王小石。

     蔡京下令全力且全面追捕王小石之後,心裡也确茫然了一陣,痛失臂助,而且居然看錯了王小石,即使蔡京心裡惕省,心頭也很不痛快。

     他卻問方應看:「這件事,你有甚麽看法?」 「不管這刺客是不是諸葛先生派來的,」方應看說,「他是負責戎守京畿皇廷的,都有疏失之罪。

    」 蔡京問他:「你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傅相爺遇刺,在朝在野,最大得利者顯然是諸葛。

    」力應看知道自己該把話說明;就算像蔡京這樣聰明的人早已明白他的暗示,但正因為他這樣聰明所以自己更要說分明:「相爺與太師是知交,相爺既遭不幸,太師說什麽也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更不能任由殺害相爺的敵人痛快自在。

    」 蔡京扪髯微笑,徐徐離席,走到欄旁,笑看一株寒梅,隻悠悠的說:「諸葛與我,也是好友;故友相殘,同根互煎,教人奈何噫。

    」 方應看心裡罵了一句:老狐狸。

    外表不動聲色,以不便留在此地打擾太師處理公事為由,即行辭别。

     方應看一去,蔡京即行召見龍八入閣密議。

     龍八急急來到,一入閣,即叩跪,再叁請罪,痛斥自己保護相爺不力。

     蔡京并不追究,隻問明刺殺情形,龍八一一禀報後,即行請教:「太師,您看這事兒蔡京沉聲道:「咱們還是小觑了王小石,倒教諸葛正我得逞了。

    難怪王小石的字寫得浮遊不定,神光閃爍,原來,他是在與我們虛應事故!」龍八又問:「現在該如何對應呢?」 「全面緝拿王小石歸案;要活的活的才能連諸葛老兒一并打殺。

    」蔡京不徐不疾的道,「此外,明日你随我人宮,在望上面前,好好告那老不死一狀|。

    」 龍八一聽,反而覺得傅宗書一死,太師更加重用自己,心頭忭喜,恭聲應道:「是,」蔡京負手走了幾步,忽道:「還有一事。

    」 龍八忙道:「太師吩咐。

    」 「諸葛這樣做也好,反而能追出那一号人物……」蔡京沈沈自語,然後吩咐道:「明晚你去請動一個人。

    」 龍八有點疑不定地問:「太師說的是……」元十叁限。

    「蔡京道。

    他負看手、微蹙看眉、心中不無感慨。

    傅宗書一死,接下來要布署的事可多了:要重新再布殺局,與諸葛再決高低。

    他也正好利用這事件和這件事,狠狠的給政敵一次緻命的打擊。

     其實,傅宗書死了也好,這些日子以來,他一手培植他起來,可是眼見他勢力逐漸坐大,不好控制,而他武功又高。

    更不易收拾,最近,居然還偷偷練字,分明是要讨好聖上,居心不良,而今,教人殺了也好,正好可使自己重新秉故,再攬實權,聖上是決不會罷黜他的:沒有了他,趙佶可也當皇帝當得不牢靠哩。

     諸葛教人殺了傅宗書,正好可藉比再逼出元十叁限,因為傅宗書曾拜元十叁限為師,諸葛先生的人殺了傅宗晝,無疑如同向元十叁限下戰書……當然。

    要元十叁限跟諸葛正我拼命,還得先找出一個『引子』——蔡京想起了天衣居士。

    二、和局 次日清晨,諸葛先生再叁堅求面聖,皇帝趙佶雖然極之讨厭諸葛,覺得他古闆拘泥、諸多節制,但因諸葛曾數度救過他性命,保住大位,加上諸葛先生央服侍天子起居生活的米公公說項,所以趙佶還是在下午起床之後勉強的接見了他。

     諸葛先生率先禀明昨夜傅宗書遇刺一事。

    趙佶自然是勃然大怒。

    諸葛先生道明刺客曾先到神侯府行刺他,但失敗而退。

    諸葛先生表明曾聽刺客露出主謀人乃太師蔡京。

    這招叫做『以毒攻毒』。

    又叫『以其人之道還冶其身』。

    趙佶聽得忿怒莫名,連叫反了。

    蔡京跟傅宗書雖早已勾結、同屬一黨,但一向昏庸,隻顯玩樂的皇帝趙佶并不知情,他隻知因群情洶湧。

    主黜蔡京,隻好虛應事故,要蔡京的柁忙讓賢;禁京暗中調度,使傅宗書拜相,兩人聲息互通、沆瀣一氣,但在皇帝面前,卻故顯清高,時故意對小事各持己見、争辯不休,表示兩不相幹,隻為國相忍。

     這舉措甚得趙佶欣賞,常贊「蔡卿氣量過人」,其實蔡傅二人,隻是唱戲一艘,隻瞞得了這昏昧皇帝便算。

    故此,趙佶反而以為傅宗書向與蔡京不和,自己能使他們兩人和諸葛先生互重謀國,更見英明;而今一聽諸葛所奏,似實有其事,真以為蔡京容不下傅宗書,想買一兇殺二人,不禁龍顔大怒。

    於是他傳召蔡京,當面直問。

     蔡京一聽,先在自己右臂割了一道血口,看人包紮,然後才匆赴皇宮。

    他才入宮,已知諸葛先生先他來過,他心知不妙。

    他一看趙佶面色,就知皇帝疑他七分,當下先行跪叩請罪,叩得額角紅瞳老大的一塊,自然痛得聲淚俱下,一面表示要神武皇上「降罪」,一面要英明聖上「明察」。

     趙佶見他如此,可見他還不敢太橫妄放肆,眼中确有他這個皇帝,於是問明他犯的是什麽「罪」…要「察」什麽事?蔡京立即表明傅宗書之死,他要負責。

    趙佶倒是覺得詫異,問他何解?蔡京半怨半的說:他和傅宗書二人,相忍相敬,同以國事為重,但見有人倚老賣老、持寵生驕、居心叵測、黨同伐異,耽心會危及聖上,所以便私下召攬豪傑之士,來暗中保護呈上,不料有眼無珠,錯識宵小,那刺客早為諸葛收買。

    先行刺殺傅相,更要進而狙殺他,叫他還看了一刀,幸能保住老命,尚能繼續為皇上效命。

     這下趙恬可為難了,蔡京說是諸葛幹的,諸葛說是蔡京做的,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依趙佶看:兩個都像,兩個也都不像;可是他心中護蔡京,再看蔡京傷處,血猶泊泊滲出,趙悟自覺精明,明察秋毫,至少蔡京真是受了傷,為保護自己而擔驚受害,實在是忠心可感。

     當下他又斥退蔡京,不過十日,再賜封賞,如此一來,浮沉起落,都由他一手翻覆,正可謂天威難測:超估對自己的英明手段,不禁十分得意。

    處理了此事,他已大感傷神,正該恣意作樂一番,以不虛渡苦短人生。

    諸葛先生面聖啟奏罷,退了出來之後,會合了守候的冷血與追命,先行去拜會米公公米靈:至於鐵手與無情,早我分别去通知黑白兩道中他們論得起交情的友好,對王小石的逃亡,或助一臂、或放一馬。

     米公公則是皇帝趙佶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寵的内監,無論宮廷上下,還是朝廷官将,都對他十分敬重。

    是以諸葛先生向他虛心請教:「傅相遇刺,聞說太師頗為震怒。

    公公知人深矣、目光如炬,不知對這件事有何真知灼見白。

    」 「我?老咯:那有什麽見解!!」米公公搖手擺腦的說,「不過,丞相之位,是蔡太師一向戀棧不忘的,也是勢在必得的:反而對宮廷之外各幫各派一攬氅下之計,近日難免會暫時擱置吧!!」諸葛先生連忙稱謝。

     米公公的看法實與諸葛先生不謀而合。

     叁人在離開皇宮回神侯府的路上,冷血因有惑處,便有問於道命:「蔡京确是派王小石前來行弑世叔,但傅宗書遇刺,決非蔡京之意,世叔卻何以說是蔡京叫人下的手呢?這樣豈不成全了蔡京或傅宗書的美名?」 追命笑了「此言差矣。

    傅宗書和蔡京名譽如何,後世史家自有評議:世叔苦不這樣說,蔡京便會先進讒言,說是世叔派人狙殺傅相: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敵幾先。

    』他拍了拍冷血岩石般的肩膊,又道:「世叔這招,是先行打亂蔡京的步策,對付惡人,如果事事講禮,那隻有節節敗退;對付小人,如果事事講理,也隻有步步失策了,世事有時不防以不變應萬變,有時也不防以萬變應不變。

    」 冷血仍有點不以為然:「可是,那也是瞞騙皇上……欺君之罪啊!?」「當皇帝是隻愛聽他自己想聽的話的時候,就無所謂欺君不欺君了。

    」追命小聲但正色的說,「有時為了要達到目的,少不免要運用手段。

    」冷血隻沈吟的道:「隻是,不擇手段後所達到的目的,是不是跟原來的目的有很大的分别呢?」 「沒有目的,就沒有手段!」追命用一種玩世不恭的語調說,「但沒有手段,往往也失去了目的。

    他微喟的說:「四師弟,人在亂世,難免要用點非常手段:隻要心意走出乎於善,情義乃出乎於誠,也就不計較些什麽旁枝末節了。

    世叔是做大事的人,幹大事的人,自然需要非凡手段。

    蔡京的手段更是一流的。

    他剛自趙佶跟前告退,就去求教米公公。

    」這件事,我确是受人冤誣;「蔡京一年裡總教人往米公公這兒送上金銀珠寶,數以萬計,但他在米公公面前,卻是隻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謙、執禮甚恭,」不知公公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米公公呵呵笑道。

    「我隻是個不管事也管不了事的内監,能管得了什麽事:不過,對方利用這招反撲,确是高明,唯今之計,最宜勿生枝節,先等風平浪靜,保持和局最好。

    待浪息波平,皇上天怒自收,屆時太師隻要能把穩丞相大位,其他小事,還怕不能一如摧枯拉朽,一一收拾嗎|。

    」 蔡京笑逐顔開,拜謝而去,未久,又命人送大禮於米公公,反正财寶取之於民,用之於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有,無需吝啬。

    叁、亂局 古往今來,真正好的局面,定必都是和局。

     以和為貴,和氣生财,君子和而不同,在在都說明了「和」是快樂的源泉。

     不過,對一些人來說,和則無利可圖,亂倒可混水摸魚:亂世出枭雄,和平時世,反而無甚可為。

     蔡京領「六合青龍」離去之後,米公公回到内宮住處,赫然正有「血劍神槍」方應看自酌相米公公一面笑看賠罪,說是要勞侯爺久等,一面道出諸葛先生和蔡京互争的一動一靜,力應看聽得仔細,聽罷就帶笑的問:「依公公來看,現在的局面是不是由明争轉入暗鬥。

     米公公一笑道:「反正明争也好,暗鬥也好,這局面都對你我有利無害,大有可為。

    現在是暫時的和局,難保不正是醞釀看日後的亂局。

    」「這次似乎是蔡京吃了點小虧,」力應看審慎地道,「以蔡京的為人,就會這樣算數嗎就算在謹慎的時候,他臉上笑意依然,」當然不會,「米公公吃了一粒花生,喝一口酒,再吃一顆花生米,」不過,蔡京與傳宗書一早已貌合神離,未必盡如人所料那麽配合無間,傅宗書亦非等閑之士,他善觀形察色,更長於掩藏鋒芒、擅於應變,蔡京并非庸手,心中有數。

    且觀蔡京為人,多年以來,他們是落落大方、能容能用,故有不少有才之士,投他帳下,但真正為他所重用的和大力提拔的,莫不是叁流以下的人物:這些二、叁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嚣張得勢,一味呵谀奉迎,善拍馬屁,本身且不要說骨氣,連志氣也欠奉得很,但際遇卻遠遠淩駕於才智之士之上,浮嚣跋扈,橫行無忌,這正是蔡京辱殺真正才智之士的方法。

    ——蓋因才識之士,有日能與他争長短,這些人全是廢物,永遠都赢不過他,他才放心樂用。

    這些人都為了保自己地位而為他賣命,勇於内鬥,擠兌能人,蔡京才能長保大位,永垂不朽。

    另一方面,又搏得肯提拔擢升部下之名,而又得到受他恩澤的人感激報答,真是好人當盡,壞事做盡。

     力應看聽了,一笑飲酒。

    「不過,這種人物也有好處:他永遠懂得收買人心、照顧自己人;」米公公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花生,呷了一口酒,「到目前為止,我還算是他的自己人吧!」他們會因利而照顧自己人,也會因利而出賣自己人的;」 方應看似還有顧慮,「依公公之見,蔡京确會另有異動的了。

    」「反正,他越動,局面就越亂;局面越亂,對你一統武林、就越有好處;其實,他是在幫你,他忙他的,你隔山觀虎鬥就好,最多不過不時射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而已!」米公公吃吃地笑看,又說:「蔡京當然不是善男信女,他表面唯唯諾諾,但我看他至少會去進行一事。

    」 方應看即問:「什麽事」。

    「米公公嚼着花生,眼眯得像一根橫着的針:「找一個人。

    」 力應看當然問下去:「什麽人」米公公用袖子抹咀邊的殘沫:「元十叁限。

    」 「像他那麽一個聰明人,」他說,「自然不會忘了在這時候起用這值不得了的人去對忖諸葛先生,」他又去挾了一顆花生粒,扔進咀裡,嚼得上上作響:「我們且看這和局,能和到幾時?且看着這亂局,亂到幾時|,」方應看這回沉吟良久,才道:「可是,元十叁限和諸葛先生份屬同門,會為蔡京而自相殘殺嗎」米公公并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他嚼看花生,上上有聲、津津有味。

     力應看馬上為他斟酒,睑上又浮現那略帶稚意、惹人喜歡的笑容… 「當年,韋青青青這武林異人,收了四個徒弟:首徒嫩殘大師,神龍見首不見尾,雲邀四海,早已不知所蹤。

    嫩殘大帥原名葉哀禅,年少得志,青年當官,後辭官闖江湖,自創「自在門」,中年後看破紅,遁迹江湖,不問世事,二徒是天衣居士,因體資所限,無法練成絕世武功,但見識學養,戰陣韬略、六藝五經,無不卓絕:至於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兩人都是文武雙全之士,隻不過諸葛先生運氣較佳,神宗時期,諸葛先受到王安石的越次賞,與王韶策上平戎叁策;旋又在哲宗時期為蘇氏叁父子交好,并為司馬光重用,司馬溫公卒後,舊黨幾遭斥盡去,但諸葛先生因二度救過當今聖上,保駕有功;聖上再偏袒寵護蔡京,但也不緻要罷黜諸葛,是以蔡京一直視諸葛為眼中釘,但一因忌於當今天子,二因懼卧諸葛先生武藝高強、精明警覺,叁因諸葛手上四名愛将:四大名捕,在江湖上各有地位,在武林中也聲望顯赫,蔡京若然冒然動手,萬一不讨好,諸葛先生便大可趁機反撲…,就像這次殺傅宗書的事一樣,米公公一口氣說到這裡,像說書似的,哼了幾聲,喝一口酒,又唉了幾聲,再呷一口酒,然後又扔一粒花生米入咀裡,又送一口酒。

     「也許便是因為這樣,蔡京才急着要把開封府的武林人物,不是一網打荩,就是一舉收榄吧?所以他才會使白愁飛在『發黨花府』做出那樣子的傻事。

    這事一旦教人揭破,蔡京和白愁飛都碰了一鼻子灰了,日後想要攏絡道上的好漢,談何容易:「方應看周慮的道,」或許也因為如比,元十叁限更加嫉恨諸葛先生吧。

    」 「便是如此。

    所謂同甘共苦,真是說的容易做的難。

    有時候,同患難雖已不易,但共富貴更難。

    糟就糟在元十叁限,武功才智,無一在諸葛先生之下。

    他志大心高,原要報國效力,但在王安石越次入對、大權在握之際,他投效皇弟趙,而遭王安石棄而不用,隻好投蔡确門下,甚不得志…俟司馬溫公拜相之時,報複新黨,他因受蔡确之累,被貶戒川,直至蔡京任相,因要節制諸葛,所以才調他回京,但又防他坐大,閑置不用。

    屢經磋砣,英雄已老,空負奇志,元十叁限自然郁憤不平,」米公公一邊吃花生一邊喝酒一邊追述往事:「諸葛先生其實也有顯念同門情誼,曾為元十叁限說項;但元十叁限十分倨傲,雖懷才不遇,但決不接受諸葛先生的援手。

    兩人因懷抱各異,又各事其主,曾數度交手,但許是元十叁限較為不幸吧,從來都沒有勝過一次|」方應看眼神一亮,這樣看士,很有點像是一個聰明而淘氣的孩子:「所以元十叁限恨諸葛先生入骨,誓要打倒諸葛忿?」 「據說他們還有些私怨?」米公公哼了幾聲,他甚至聞到自己體内散發出一種老人味一個在老去的人身上才會出來的味道。

    他很不喜歡這種味道,這味道尤其在他喝了酒之後、疲乏了之後會更濃烈。

    可是他又極嗜飲酒,而入總是會疲倦的。

    」至於那是什麽積怨我就不曉得了。

    」可是,元十叁限也是個聰明人,他會為蔡京殺諸葛先生嗎?「力應看還是這個問題,」本來不會要是會,蔡京早就出動元十叁限夾殺諸葛先生了,何必要差王小石去? 元十叁限此人自視甚高,極為傲,他對諸葛先生妒恨已極,直若深仇巨恨,但暗箭傷人之事,他還是未必肯幹。

    「米公公一面說看,一面在想:這年輕人聞看我身上的味道沒有?怎麽他看來一點感覺也沒有?究竟是少年沈着?還是反應遲鈍?還是怕我生氣佯作嗅不到?」不過,蔡京到這時際,一定會調出一個人來,「誰?」方應看問得快而慎重。

    「天衣居士。

    」米公公道:「他們的二師兄。

    」 「天衣居士?」方應看重覆了一句,馬上就問:「天衣居士會為這件事而出動嗎?」天衣居士生性淡泊,一般江湖恩怨,他都不肯插手,至於朝廷鬥争,他更不會理會:隻不過,蔡京決不是個簡單的人。

    」 米公公用一種彷佛在看一場好戲的奮悅說,「天衣居士,退出江湖已二十五年,廿五年前,蔡京還沒當上戶部尚書之前,早已安排好了一個人,一直照應着天衣居士。

    」他笑笑又道:「要不然,怎可說隐居就隐居?你以為真可以不食人間煙火,飲風吃雲嗎:天衣居士雖然不涉江湖是非,但他依然沈醉於琴棋詩書畫藝,喜愛花草樹木鳥魚,時有些發明,時作些風雅,住得舒适,活得悠閑,你以為他真的是神仙?如不去搶劫偷盜,又不做事謀财,他那裡可以過這般寫意生涯。

    」 方應看心裹一面驚震於蔡京的老謀深算,一面喑佩米公公的深聞博知,「公公的意思是:蔡京早在數十年前,已在天衣居士身邊伏了一人,以财力支持那人,成為天衣居士的恩主?」「那人也是很多身懷絕學之士的恩公蔡京不方便做的事,他指使其他的人去做,有一天,他便利用這些關系來讓人對他報恩。

    」米公公揮不去自己身上發出的老人味,隻好拼命喝酒,喝得自己都不大分得清究竟那是酒味還是老人味,心中才較寬和一些:所以,蔡京手邊總是奸詐小人得道,但手下也不乏能人,「方應看這回小心翼翼的問道:「負責天衣居士的人是誰?」 「多指橫刀七發。

    」米公公眯眼笑道:「笑看濤生雲滅。

    」 方應看這次不笑了,神色凝重了起來:「公公的意思是……其他五位也是……」。

    「當世六人高手中,你就是「談笑袖手劍笑血,翻手為雲覆手雨」的「神通侯方應看。

    ,蔡京當然想要用你,但公子決非他掌中之物。

    」 米公公說着說看,語音忽然變得又尖又細,連他自己幾乎都不能辨别那是自己的聲音,使他覺得一陣栗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常有這種情形,有時夢中乍醒,竟一直覺得自己是一頭怪獸,剛殺戮了許多人。

    他這種感覺,發生得愈來頻密,愈來愈明晰,愈來愈緊迫盯人,彷佛他身體裡有一頭可怕的獸,随時要把他吞掉一般。

     「蔡京想把大大高手盡收囊中。

    他還沒那麽大的本領,不過,多指頭陀确是他的人。

    」方應看微訝:「多指頭陀?五台山的多指頭陀!!「《注:「多指橫刀七發、笑看濤出雲滅」六人高手,請參閱八六年作品『殺楚』一書裡寫的振眉篇述及的多指頭陀。

    》」正是精通少休「多羅葉指」和拈花指,但卻能以五台山正宗氣功「無法大法叁施帛的多指頭陀。

    」米公公覺得他身體裡似有「另外一個人」替他說話:「這數十年來,照顧天衣苦士起居飲食、無有不從,而又能不令他生疑的,除了這位多指頭陀,還能有誰方應看徵噫一聲:過了半晌,他的笑容又回來了,像陽光映在水上一哼的存了土來,極難得也極旰看::天衣居士、元十叁限、諸葛先生,還有「大開大阖叁殘廢」與「四大名捕」他像是品評雅賞奇花異卉般的道,要是還加上懶殘大師和他的徒弟沈虎禅,那真有熱鬧可瞧了。

     「懶殘大師,失蹤已久,到底還在不在世上。

    仍然成謎,沈虎禅正與萬人敵及鐵劍将軍為敵,現今是不是還活着,隻有他自己知道;」米公公覺得「自己」又「回來」了,他大力的着花生,來證實自己神智仍然清楚:隻是當他精神稍為甯定時,那種該死的二老人味又回來了。

    「這些年來,元十叁限摒除一切雜念,苦創『傷心神箭』,諸葛先生憂煩國事、将絕藝傾囊相於四大名捕外,潛修『濃豔一槍』。

    亓十叁限曾叁度找諸葛先生決鬥。

    但也敗了叁次:近十年來,他們各練絕技,這一戰隻怕得要不死不散。

    」 方應看笑了。

    他的笑容甚是燦爛好看。

     「這樣說來,局面又要開始亂了」。

    「對小侯爺您這樣的人傑而言,局面越亂越好。

    不亂又焉能顯示出你平定天下的能耐。

    要是不亂,小侯爺又怎能名正言順,再像方大俠當年一樣,統領武林、君臨天下了:武林中已有許多年龍無首了呀」對。

    亂就是大有可為。

    平靜的局面是出不了英雄的,「方應看也笑看說,」蔡京雖然恣肆跋扈,但他是意圖偏安,才能維持他的專權:這樣不痛不快,那就太沒志氣了,不懂順流應世的人,就該下去。

    趙家天下,積弱已久、積怨已深、積重難返:公公與金元帥早有盟誓,若能裡應外合,他日蔡京的位子,就是您坐的了。

    「」我倒不是貪圖權貴。

    小侯爺,你是深知的,我小時就給趙姓皇帝抓去閹割,一家大小,全死在黨锢之争裡。

    所以不管對趙家還是新舊二黨,一無好感:「米公公覺得那隻奇異無比、寵大無匹的」野獸「又在心底裡凄吼了一聲,」這件事,小侯爺一向都是與我同一陣線的。

    否則,金主又何必派了大王營裡叁大悍将:契丹、蒙古、女真族的高手來為你執鞭掌辔:「方應看忙道:「那是金主厚愛。

    」 米公公眯看眼看他:「你的」血河神劍「練成怎樣」力應看答非所問:「義父始終不肯授我」天羽奇劍「。

    」 米公公又問:「金主苦心暗中把他們的獨門烏日神槍的要訣授予你,卻不知練成怎樣」這一回,他倒了喝了一口酒。

     一小口。

     然後回答,希望能真看到諸葛生的豔槍,好長長見識,「還是問非所答。

    這時候,到米公公心中掠過一陣寒意:眼下這個他日尚還仗賴他成大事的年輕人,最可怕處就是不愠不燥、高深莫測。

    有時,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督導他,還是他在領導自己?他隻知道:體内的那吼聲,是愈來愈大,愈來愈響,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了。

    @四。

    飯局 天衣居士養了一隻鳥。

    紅嘴、黑羽,聰明俐、活潑可愛,每天都會拟人聲音報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過年」,它還會說上幾句吉利的話兒;要是「中秋,它這會」吟「上一兩首有關月亮的話。

    它還會在每值時辰交接之際報時,有時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沒胃口的時候,它還會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飯菜,送到天衣居士咀邊去,天衣居士當然十分疼愛它。

    他至少養了二百叁十叁隻珍貴罕見的飛禽,其他走獸還不計其數,若連貓狗龜免一起算,恐怕八輩子也算不清。

    但他獨愛這隻鳥。

    ,這隻鳥不愛跟别的動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

    它隻愛跟他在一起。

    天衣居士覺得他倆之間很有緣。

    」乖乖。

     有時它閑來無事,也會叫自己的名字,但發音不準,叫成:「怪怪」。

     說實在的,一隻那麽通人性的鳥,天衣居士喜歡之馀,也有點覺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歡它,他們倆是那麽有緣,天衣居士自知一向興趣繁多,可謂玩喪志、心不能專,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愛「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來心情不好,那是自從王小石要去京師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沒有好過。

     大概是因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時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邊時的熱鬧快活。

     王小石是一個對什麽事情都以坦蕩的胸襟、快樂的心情去面對的人。

     這樣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邊的人感到快樂。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這時候,他不禁有點後悔:後悔當日沒有娶下織女。

     當年若娶了「一針見血,名動天河」的織女,現在就不會那麽寂寞無人管了吧? 「你喜愛高山流水、琴棋書晝多於喜歡我!」他記得當日織女這樣怒的跟他說過,「其實你這種人,隻愛你自己」當時,她就以『一針見血』的『密織急繡、亂針分』,即行把好的鴛鴦帕拆去一隻鴛鴦,擲還給他,怫然而去。

    而今,那巾帕還在懷裡,大概那兒還兀自遊看一隻孤燭的水鳥。

    ——不知那一隻現在怎樣了? 這樣想看的時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來。

    「乖乖」便過來輕啄看他的手背。

    天衣居士也沒料到自己竟會出門去。

    而且還是重入江湖。

    去的竟然還是京都。

    他原本準備在『白須園』終老。

    本來,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決不願再出江湖。

    其實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得了『白須園』,因為那兒他已把自己這些年來研修所創的機關陣勢,全布置在那兒,就算是大師兄殘大師親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隻有一二人能來去無阻。

    其中一個是因為他讓對方來去自如。

    他信任這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多指頭陀。

    多指頭陀在當世高手裡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氣功『無法大法』施為少林絕技,比之外,他約九隻指頭【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動天下,任何樂器,不管再新再古,隻要給他彈上片刻,不管它有沒學過,皆能成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樂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時候,他一人能彈出九十九人合奏時的繁複曲音來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魚。

    急流之中,魚遊其間,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遊魚的一片鱗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樂魚齋』養魚無算,這些魚兒也難免偶爾得病,正需要多指頭陀這靈便約九隻手指。

    多指頭陀這種種長處,都投合天衣居士的興味。

    何況,這些年來,天衣居士得以潛修此地,怡然自适。

    起居飲食,全仗多指頭陀照顧,而且還照顯得無徵不至。

     他曾問過多指頭陀,何來的錢? 「廟裡的。

    」多指頭陀主持一家『老子廟』,香火鼎盛。

    「那是佛陀的香緣錢,我怎能挪用?罪過罪過!」「布施給菩薩的錢,不就是施予衆生的嗎!」多指頭陀卻說。

    「居士是衆生裡的絕世人,無異仙神,這些俗物若能為居士所不棄,才是本寺光榮,功德無量。

    」於是多指頭陀繼續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費。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習以為常了。

    他待多指頭陀為好朋友。

    多指頭陀也别無所求。

    直至這一天……多指頭陀請天衣居士『吃飯』。

     『吃飯』,這一個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為天』之說,甚至認為:「失禮之初,始諸飲食」:卧食不僅可快朵頤,還具「養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為大事,連用以烹的鼎都當作是國家宗室的威儀。

     隻能殺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來,飲食都要遵規守矩、禮法森,若非祭,諸侯還不可殺牛、大夫不可殺羊、士不可殺犬、庶人不可吃珍貴之物,壁壘分明,際分深嚴。

     武林中人,當然并不嚴遵規律,但莫論朝廷、江湖還是武林中,「吃飯」有時侯也是一個很特别的名辭。

     有人請你「吃飯」,通常不止是「吃一頓飯」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議、交際、應酬、甚至還會有攏絡、施恩、示好、談判、炫、試探……諸如比類、千奇百怪的意圖。

     連你請人「吃」一頓「飯」,有時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來的意圖這時候,「吃飯」就不再是「吃飯」了。

     吃這種「飯」,要比「辦事」還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飯,吃的不是「飯」。

    而是人情;有些飯,十分「不好吃」:有些飯,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飯,甯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

    當然,多指頭陀的」飯局「并不複雜。

    他隻請了兩個人。

    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飯菜也很簡單:吃的是齋。

     不過,用意卻很不簡單。

    其實,世上最簡單的事情,細想深思都不甚簡單,譬如你喜歡一個人,或恨一個人,仔細分析簡簡單單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飯局之後,天衣居士就離開『白須園』,再入江湖,直赴京師。

    因為他聽到了幾件事。

     這些事件他無一能忍受:王小石殺了當朝宰相傅宗書,現在,黑白兩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歸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殺了『天衣有縫』,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當年『長空幫』那案件。

     天衣居士隻好立即啟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會給人懸首城門。

     何況,他就當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天衣有縫」是織女的兒子。

     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對這個兒子從沒盡過做父親的責任。

     織女叫地做「天衣」,從母姓「許」,就表示對他從未忘情。

     他又怎能讓兒子白死 他要去責問元十叁限。

    為何不遵守當年的約誓如果這些都是别人告訴他的話,他容或還會再叁考慮、謀而後動。

     但這是多指頭陀告訴他的。

     他信任多指頭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沒帶,什麽也不帶,隻帶走了「乖乖」。

     因為他不舍得離開它。

     他一離開「自須園」,「老龍溝」的「美羅布莊」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見不到他的父親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師父天衣居士。

    @四。

    飯局 天衣居士養了一隻鳥。

    紅嘴、黑羽,聰明俐、活潑可愛,每天都會拟人聲音報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過年」,它還會說上幾句吉利的話兒;要是「中秋,它這會」吟「上一兩首有關月亮的話。

    它還會在每值時辰交接之際報時,有時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沒胃口的時候,它還會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飯菜,送到天衣居士咀邊去,天衣居士當然十分疼愛它。

    他至少養了二百叁十叁隻珍貴罕見的飛禽,其他走獸還不計其數,若連貓狗龜免一起算,恐怕八輩子也算不清。

    但他獨愛這隻鳥。

    ,這隻鳥不愛跟别的動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

    它隻愛跟他在一起。

    天衣居士覺得他倆之間很有緣。

    」乖乖。

     有時它閑來無事,也會叫自己的名字,但發音不準,叫成:「怪怪」。

     說實在的,一隻那麽通人性的鳥,天衣居士喜歡之馀,也有點覺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歡它,他們倆是那麽有緣,天衣居士自知一向興趣繁多,可謂玩喪志、心不能專,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愛「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來心情不好,那是自從王小石要去京師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沒有好過。

     大概是因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時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邊時的熱鬧快活。

     王小石是一個對什麽事情都以坦蕩的胸襟、快樂的心情去面對的人。

     這樣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邊的人感到快樂。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這時候,他不禁有點後悔:後悔當日沒有娶下織女。

     當年若娶了「一針見血,名動天河」的織女,現在就不會那麽寂寞無人管了吧? 「你喜愛高山流水、琴棋書晝多於喜歡我!」他記得當日織女這樣怒的跟他說過,「其實你這種人,隻愛你自己」當時,她就以『一針見血』的『密織急繡、亂針分』,即行把好的鴛鴦帕拆去一隻鴛鴦,擲還給他,怫然而去。

    而今,那巾帕還在懷裡,大概那兒還兀自遊看一隻孤燭的水鳥。

    ——不知那一隻現在怎樣了? 這樣想看的時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來。

    「乖乖」便過來輕啄看他的手背。

    天衣居士也沒料到自己竟會出門去。

    而且還是重入江湖。

    去的竟然還是京都。

    他原本準備在『白須園』終老。

    本來,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決不願再出江湖。

    其實根本不可能有人進得了『白須園』,因為那兒他已把自己這些年來研修所創的機關陣勢,全布置在那兒,就算是大師兄殘大師親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隻有一二人能來去無阻。

    其中一個是因為他讓對方來去自如。

    他信任這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多指頭陀。

    多指頭陀在當世高手裡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氣功『無法大法』施為少林絕技,比之外,他約九隻指頭【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動天下,任何樂器,不管再新再古,隻要給他彈上片刻,不管它有沒學過,皆能成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樂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時候,他一人能彈出九十九人合奏時的繁複曲音來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魚。

    急流之中,魚遊其間,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遊魚的一片鱗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樂魚齋』養魚無算,這些魚兒也難免偶爾得病,正需要多指頭陀這靈便約九隻手指。

    多指頭陀這種種長處,都投合天衣居士的興味。

    何況,這些年來,天衣居士得以潛修此地,怡然自适。

    起居飲食,全仗多指頭陀照顧,而且還照顯得無徵不至。

     他曾問過多指頭陀,何來的錢? 「廟裡的。

    」多指頭陀主持一家『老子廟』,香火鼎盛。

    「那是佛陀的香緣錢,我怎能挪用?罪過罪過!」「布施給菩薩的錢,不就是施予衆生的嗎!」多指頭陀卻說。

    「居士是衆生裡的絕世人,無異仙神,這些俗物若能為居士所不棄,才是本寺光榮,功德無量。

    」於是多指頭陀繼續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費。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習以為常了。

    他待多指頭陀為好朋友。

    多指頭陀也别無所求。

    直至這一天……多指頭陀請天衣居士『吃飯』。

     『吃飯』,這一個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為天』之說,甚至認為:「失禮之初,始諸飲食」:卧食不僅可快朵頤,還具「養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為大事,連用以烹的鼎都當作是國家宗室的威儀。

     隻能殺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來,飲食都要遵規守矩、禮法森,若非祭,諸侯還不可殺牛、大夫不可殺羊、士不可殺犬、庶人不可吃珍貴之物,壁壘分明,際分深嚴。

     武林中人,當然并不嚴遵規律,但莫論朝廷、江湖還是武林中,「吃飯」有時侯也是一個很特别的名辭。

     有人請你「吃飯」,通常不止是「吃一頓飯」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議、交際、應酬、甚至還會有攏絡、施恩、示好、談判、炫、試探……諸如比類、千奇百怪的意圖。

     連你請人「吃」一頓「飯」,有時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來的意圖這時候,「吃飯」就不再是「吃飯」了。

     吃這種「飯」,要比「辦事」還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飯,吃的不是「飯」。

    而是人情;有些飯,十分「不好吃」:有些飯,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飯,甯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

    當然,多指頭陀的」飯局「并不複雜。

    他隻請了兩個人。

    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飯菜也很簡單:吃的是齋。

     不過,用意卻很不簡單。

    其實,世上最簡單的事情,細想深思都不甚簡單,譬如你喜歡一個人,或恨一個人,仔細分析簡簡單單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飯局之後,天衣居士就離開『白須園』,再入江湖,直赴京師。

    因為他聽到了幾件事。

     這些事件他無一能忍受:王小石殺了當朝宰相傅宗書,現在,黑白兩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歸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殺了『天衣有縫』,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當年『長空幫』那案件。

     天衣居士隻好立即啟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會給人懸首城門。

     何況,他就當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天衣有縫」是織女的兒子。

     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對這個兒子從沒盡過做父親的責任。

     織女叫地做「天衣」,從母姓「許」,就表示對他從未忘情。

     他又怎能讓兒子白死 他要去責問元十叁限。

    為何不遵守當年的約誓如果這些都是别人告訴他的話,他容或還會再叁考慮、謀而後動。

     但這是多指頭陀告訴他的。

     他信任多指頭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沒帶,什麽也不帶,隻帶走了「乖乖」。

     因為他不舍得離開它。

     他一離開「自須園」,「老龍溝」的「美羅布莊」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見不到他的父親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師父天衣居士。

    六。

    危局 天衣居士是一路耽憂着往京城的方向前來的。

    他先在洛陽找一個人。

    一個多年的老友。

    ——溫晚溫嵩陽。

     他已多年不出江湖,現在要重拾天涯路,少不免耍去請教一些仍在道上呼風喚雨的朋有些朋友,天衣居士不想去請托;有些朋友。

    根本也請托不上:有些朋友,天衣居土也決不會當是『朋友』。

     他一向自視甚高,但又生性平和,所以了結廬深山、不問世事,自遇自在便是福。

    要找這樣子的朋友,他當然第一個就想到「大嵩陽手」溫晚。

     溫晚并不訝異他的來臨。

    自從「天衣有縫」的的死訊傳了開來,他就知道,至少有叁個久已不涉足京帥的人一定會按捺不住了:第一個當然是天衣居士,因為他知道許天衣是他的兒子。

    第二個自然是「神針婆婆」,她就是當年名動天下的「織女」,它的兒子就是「天衣有縫」許天衣。

     第叁個是他自己。

     因為「天衣有縫」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愛将,甚至也是他心目中的愛婿,他比誰都清楚,天衣有縫是深愛着自己那個寶貝刁蠻女兒溫柔的,他可沒老。

     他眼裡雪亮。

     心裡分明。

     神針婆婆托他「照顧」許天衣,其實,是這孩子「照顧」了洛陽溫家才是,無論大小繁瑣事務,天衣有縫都打點得頭頭是道,無微不至,無不周到;許天衣絕對是他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如果那刁蠻女能嫁了給他,自己都可以放心了。

    也不知天衣有縫急不急,溫晚可代他急天衣有縫老是把深情藏在心底,柔兒這急烈性兒可不解風情的啊。

    是以,他決定要給「天衣有縫」『煽一煽風,撥一撥火』。

     他表示要把女兒嫁給『洛陽王』那寶貝兒子金大十。

    這下可真非同小可,許天衣痛苦思慮一番之後,馬上采取「行動」,同溫柔表明一切,這都落在溫晚眼裡,但也不知是溫柔不明白許天衣對它的心意,還是以帛溫晚真的要把她許配給金公于,她也立即采取了『行動』。

    她逃婚去了。

    一路逃到開封。

     於是,溫晚派遣天衣有縫,把他的女兒追回來。

    他知道以天衣有縫的輕功與身手,要追回溫柔決非難事,他還以為自己這妙計,一舉兩得:到時侯,這麽長的的一段路程,小兩口子漫行邊作伴,還怕不日久生情? 他卻沒料到:以天衣有縫的純厚,以及溫柔的拗執,許天衣找到溫柔果不是難事,但要勸她回家可是難若登天,何況,溫柔一進京就跟開封府中的恩怨情仇纏沒了,不是說走就能走、說去就可去在遣天衣有縫赴京找回溫柔的同時,溫晚和神針婆婆都要許天衣順便明查暗訪一下:當年發生在『長空幫』的的一件奇案,他們都要天衣有縫留意:到底是不是元十叁限教人下手幹的。

     溫晚在京城裡有許多朋友。

    他在官場中仍握有相當實權。

    他在武林中也有相當聲望。

    洛陽溫氏的『家底』,還算『厚實』。

    有『權』、有『勢』、有『家底』,還怕沒有『朋友』嗎? 溫晚叫天衣有縫不妨去投靠一個『老朋友』…這位『老朋友』在京城裡很有實力。

    這個『老朋友』欠過溫晚的『情』,天衣百縫去投靠他,正是兩得其便。

    『老朋友』正是「六分半堂」總堂主:雷損。

     可是溫晚也斷斷意料不到:天衣有縫抵達京城不久後,雷損已然在金風細雨樓戰死。

    接待天衣有縫的人,變成了「六分半堂」新任接班人狄飛驚。

    更令溫晚意外的是:女兒還沒有回來,但天衣有縫也命喪開封,下毒手的人據說是天下第七。

     這就使得溫晚無法再坐鎮洛陽了。

    不為天衣有縫報仇,他就愧對兩個『冤家老友』:天衣居士和神針婆婆。

    所以,就算天衣居士不來找他,他也會去找天衣居士。

    這兩個老友終於在洛陽會面。

     「洛陽依舊,你也多年未重遊故地了,」溫晚跟他說,「我就大瞻的耽擱你幾天:排些舊友來跟你把臂同道,」 「你呢?」天衣居士反問他。

     「我答應過江袖神尼,」溫晚說,「我得要先上小寒山一趟,不過、待事情一了,我會盡速趕回來的。

    那時,我們再一起赴京。

    」 天衣居士笑了。

    他極好潔。

    身上的衣服,連一絲皺紋也沒有。

    睑上的皮膚。

    也一樣沒有皺紋。

    看他的樣子,彷佛連心都不會有過傷痕似的。

    其實當然不是的,人生在世,一向都是歡心易得,安心難求;歡欣易獲,寬心難留:天衣居士隻是比較一般「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放得下」一些。

     或許,他之所以放得下隻是因為他本沒「拿起來」 「我知道你的意思;」天衣居士說,「你看我這樣子,赴京要是惹上蔡京,準沒好收場的,所以你要伴我赴一趟危局,是不是?」 溫晚馬上笑道:「當然不是的。

    老哥你就算不動手,單憑你的法寶,陣勢和奇門遁甲,誰能逼得近你:若論奇變,天底下縱有萬變高手,也得要喪在居士你的肩變之手一。

    」 「你這可是折煞我了:」天衣居士笑着搖了搖頭,「溫兄,你還是不能當官,」忽然扯到當官的事來了,溫晚倒是一楞,問:「怎麽?」 「你跟叁十年前一樣,難得說謊,一旦逼不得已,還是眼不敢直視;」天衣居士笑着:「官場上那有這般不善於說謊的:現在當官的,官愈大,撒的謊就愈大。

    。

    你這樣怎當得了大官。

    」 「所以,我才回到自己老家當這撈什子宮,這叫『父母官』:萬民暖飽如己事,天子呼傳不上朝;年來何事最銷魂,綠水青山書作城。

    」溫晚說,「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有自知之明。

    」天衣居士說,「我知道我敵不過元四師弟,不過,依我着,四師弟也不至於要加害我。

    我一上京,就會有「六分半堂」的支援,另外,諸葛叁師弟一定會捍住我這身老骨頭你放心,拆不了的;萬一是折了,也就罷了,也活到古稀之齡了,夠本啦。

    」 「你…………」 「你就别搪我了,否則,我倒要對你施施妖法了。

    」天衣居士半逗趣半認真的道:「京師的危局,我這身老朽倒是要試闖一闖。

    」 天衣居士既是這般說了,溫晚也不好強加阻擋,隻好說:「居士興緻倒是頗高|。

    」 「我這叫老不死,回光返照:」天衣居士笑道:「你少為我擔憂得睑無人色的,我又還沒,你把愁容留着日後用得上才用吧|。

    」 溫晚忙道:「我倒不是耽心這個……」 「是耽小令媛?」天衣居士問:「聽說她也去了京城……」 「這瘋丫頭,都是我寵壞她了:讓她回來,看我可不打折了她的腿子。

    」溫晚一提到溫柔,語氣也悻然了起來,「不道,聽說她在京師,和令徒倒是挺熟絡的。

    」 「這個……」天衣居士笑了:「待我到京城,定會找到了世侄女勸她回家,不過,我可不能跟她說:她老子要打跛它的腿:這樣一說,她倒是奉旨不回家了:」 「沒用的:那丫頭不受勸、不聽勸的:」溫晚氣得吹胡子。

    「不勞了:你勸也是白勸」 「不見得:我隻要說……」天衣居士笑了笑:「說句謊話就得了:不過,她要是聽了我這世伯的勸說而回來,你可不要責罰太嚴,以免我在世侄女面前顔睑無存,日後挺不起老骨頭來當人世伯了。

    」 「說謊?」溫晚奇道:「說什麽謊」 「就說你病了。

    」天衣居士胸有成竹的道,「她一定立即就回。

    」 「她有那麽孝心就好了……」溫晚喟息地道,「我也不是耽心這個。

    」 天衣居士詫問:「那麽,你擔心的是——」 「我真不明白,像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這樣大智大慧的一流高手,大家也鬥了數十年了,怎麽還會這樣鬧下去,造成這樣子的危局?」 溫晚說:「這倒底是怎麽生的禍端泥?」 天衣居士長歎了一聲,溫晚忙道:「要是不方便。

    我隻是随便問問而已,決非……」 天衣居士截道:「你想知道」他沒等溫晚回答,便悠悠而簡略地道出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一段長達四十年的酷刊鬥争的經過。

     稿於一九九一年農曆新年前接待母親、姊姊來港歡渡新年,校於一九九一年,一月八日「自成一派」叁子叁折不輸房伴母侍疾渡辛未年春節第二章。

    人心大變七.殺局 仁宗時,邕川西南之地,時有作亂,其中濃氏族人,掠殺尤甚:其中有智高老,勇而善戰,先求對於宋廷,不許,便據地稱王,失陷邕川,再一口氣收下橫、貴、藤、悟、龔、康、端、對等八川,仁宗大驚,狄青請帥,時韋青青青手上四大弟子參軍翼助狄青。

    叛軍終為平敉。

     智高敗退逃入大理,縱火焚城,伺機而起。

    仁宗生怕智高再興風作浪,於是請能人潛進大理刺殺智高。

     他七次親自請葉哀禅執行任務。

    葉哀禅确是文武全才,他曾在韓琦、範仲淹麾下效力,曆好水圳之戰和渭水之役,每次鄱智勇過人,殺敵無數,但朝廷積弱,欲振乏力,大勢所趨,西夏交戰,都是鍛翊而歸:後返朝中,又曆朋黨之争,相互诋毀,葉哀禅本已心灰,時又因一段傷心事,更加責懶,故挂冠而去,看破紅麈,之後,世間便沒了葉哀禅,隻有雲遊四海不知所蹤的殘大師。

     於是,刺殺智高的任務,便落在葉哀禅叁個師弟的身上。

    天衣居士自幼體弱從來心善尋仁,後為『禽獸』夏侯四十一所傷,任、督二脈封塞切斷,氣不能運轉丹田,不管文才武略再高,但高深的武功全練不得、不得練。

    )所以在這件刺殺行動裡便全派不上用場。

     理所當然,這任務就由當時年輕銳氣:心高人傲、志大才盛的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兩人一力承擔了。

     當時,元十叁限鋒芒畢露,諸葛先生沈潛自實,兩人時有争鋒,但仍交情甚笃。

    元十叁限老是覺得諸葛先生運氣比較好,如果說兩人分頭追兇,諸葛先生總會在他選擇的路上順利逮着在逃的兇手,而自己卻陷入泥淖之中;要是皇帝要分别召見兩人,接見元十叁限那天恰好地震,傳召一事自然作罷;見諸葛那天卻風和日麗,天子便叫諸葛正我一起與他狩獵。

     元十叁限當然沒有仔細的去辨别:有許多「運氣」,的确是不能掌握的,但有更多的是諸葛先生自己「掙」得來的。

     譬如「追兇」一事,諸葛先生就憑他的智慧,推斷「兇徒」大概是往那值方向逃遁,因而作出選擇。

    他義不容辭的去抓那個「兇徒」,因為「九死一生」仇厲生的「九死無悔神功」,恐怕非元十叁限所能應付的,諸葛先生不欲四師弟涉險,而且,他自信可憑機智計擒仇萬生。

     元十叁限自然也不知道:在很多情形下,諸葛先生已然收斂禮讓,不與他争,有時,元十叁限也是聰明人,他感覺到叁師兄有意讓他,這令他更不高興,覺得這是一種侮辱,一種鄙視:這比擊敗他還令他憤怒。

     這次,刺殺智高的行動前,他們作了一個約定:誰先殺了智高,以後便誰服了誰,再也不得心有不甘。

    ——元十叁限這回矢志要好好表現一下,擊敗諸葛。

     諸葛先生則以為這樣可免除後患,他知道四師弟是個笃守信諾的人,不管誰勝誰負,這次走了優劣,以後都可以免去許多煩憂。

     人活在世上,能不能免除煩憂? 答案當然是:不能。

     幾乎可以這樣說:沒有人可以絕對免除煩憂。

     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煩憂的恐怕也不是人了。

     諸葛先生是智者,但智者也一樣不能免憂:通常,一個智者除了說明他是個聰明人之外,也暗含了他是個要常運用智謀解決問題的人,是故智者常憂:知足常樂,元十叁限不知足。

     他一直忿忿不平。

     諸葛能,我為何不能殊不知天底下偏就有些事是件能我不能的正如有的事是我能你不能一般。

     諸葛先生決心要輸。

    ——隻要他輸了,元十叁限赢了,氣使可以平了。

     諸葛就是要元十叁限心平。

    隻要心平,自然就能氣和。

    可惜的是,世上有一種人,你給他玫瑰,他要的是幽蘭;你給他金,他旺要珠你要讓人、客人,首先還得要那人知道你的容讓,你敬人一尺,人敬怍一丈,這才是有來有往。

    但有的人根本就不容讓你的容讓,結果是得寸進尺,得尺進丈,到最後,什隻旰毛無可忍、讓無可讓,不如打從一開始就不忍不讓、寸步不退的好。

     有的人,你讓他,對他而言,不是善意,而是悔辱。

    世上有的人,互常把敵意當善意,有的人則把善意當敵意,有的人卻把敵意巧杪的濤璜在善意之後,有的人心存善意卻給人誤解為敵意。

    對元十叁限而言,諸葛先生任何善舉,乜都當成敵意:對諸葛先生來說,元十叁限一切敵對行動,他都以善意化解。

    ——要是你哩? 其實對人常存善意,不是要求好報,而是使自己活得開心。

    要求報仇隻會樹敵結仇,不把自己的快樂時光讓仇情敵意吞噬,不把自己寶貴光陰枉送在仇恨敵人上,将對敵的時間拿來幫人,而且施恩不望報,這才是自求多福的最佳途徑。

     諸葛先生潛入大理。

    他本市有叁次機會、突破敵陣、垂手可取智高性命。

     但他卻沒有下手。

     他把智高手下「七絕神劍」中的六人擊敗、擊道、擊退:可是沒有對智高下殺手。

    他把智高留給元十叁限。

     事實上,他一口氣擊敗「七絕钊」,中的劍神、劍仙、劍鬼、劍、钊妖、钊怪,本身也亓氣大傷。

    他以為「七絕神劍」中隻剩一人。

    元四師弟定必可以應忖得來。

     不料,這「七絕神劍」中的「劍」,是一個少年人的代号。

    以他一人的武功,卻足以跟前面六名同門合起來匹敵。

     元十叁限刺殺智高之際,卻遇上這最難惹的「劍」。

     兩人大拚一場,元十叁限仍重創了「劍」,但他自己也受傷不輕。

    除了傷,還有憤。

    ——他以為諸葛先生故意把最難纏的人留給了他。

    他即退回「白須園」養傷,恰好諸葛先生也在那裡,要不是天衣居土從中化解調停,亓十叁限立即就要和諸葛先生決一死戰了。

     天衣居士化解的方法是:移轉兩人(尤其是元十叁限)的注意力: 那時侯,他知道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陽。

    ——夏侯四十一就是暗算天衣居士的人。

     天衣居士本來就身體赢弱,無法修習極高深的武藝,但本來還是有一些武功底子,這一點「武功底子,是大俠韋青青青調教的,故而在武林中也非同小可了。

    可是。

    他卻受夏侯四十一的暗算,以緻任脈錯斷,督脈傷亂,元氣無法修持,真氣不能凝聚,都是拜夏侯四十一所賜。

     至於他跟夏侯四十一結仇,完全是因為插手管一件「閑事」。

     這「閑事」是:蔡京黨人,下令他們在武林中的第一号『心腹爪牙』、給人暗稱為『禽獸不如』的夏侯四十一,去研制出一種藥物,讓人在受死刑、斬首時不得發聲、一副沮敗慚疚的模樣,且不得讓人看出來是曾下過毒。

     要這樣做、是必要的,主要是因為:朝廷常以十惡不赦的罪名處死一些犯人,可是這些死囚自知無罪、受屈而死,所以挺胸而立,毫無懼色,更無愧意,赴午門受戮時,怒目圓睜,大罵不已;或到菜市口行刑,也昂首闊步,了無慚容,且視死如歸,高歌慷慨,以瀕死豪色浩音,指斥朝廷腐敗,如此泯不為死,以緻沿途民衆将它們當作英雄奠祭跪拜。

     這樣的話,還成何「體統」蔡京一黨,每日冤殺的人數以千百,怎能讓這等「罪犯」有辱「國體」。

     所以他們找了許多酷吏刑官來研究出一種萬全的的方略,務使受刑人不再發聱,讓人看去自知罪孽深重,隻能低首受戮。

    於是,有人發明出種種器械,使處死的犯人氣管、喉嚨切斷的技術,但又很難完全不令明眼人發覺,於是,便要夏侯四十一發明一種藥物,能完全達到這種效果,并暗令任勞任怨,習得一種奇功,讓犯人在内力沖激下,自動自發,開聲認罪。

     夏侯四十一是武學大師,最擅於暗算,但他卻不是藥師。

     為了達成蔡京的命令,更為了要讨好權相,他隻好去求助於「老字号」溫家。

    「老字号」溫家一門均是制毒好手,但這兒卻重生了一個問題:「老字号」溫家也不是人人都是使毒的。

    「老字号」本身又分為四個分支:制毒的是「小字号」。

     藏毒的是「大字号」。

     施毒的是「死字号」。

     解毒的是「活字号」。

     夏侯四十一卻先找上了洛陽溫晚。

     溫晚卻隸屬於「活字号」一脈的。

     他還是「活字号」叁大主帥之一。

     他一口拒絕向囚泛施的事,夏侯四十一老羞成怒,但也不敢即時開罪「大嵩陽手」溫晚,溫晚在古都洛陽的勢力,非同小可,這種人,勢力延枝黑白二道,能不招惹,還是不去招惹的好。

     所以他去找「死字号」的高手溫砂公:可是溫砂公也不肯替他下毒,「死字号」的人擅於下毒,但不見得個個都沒有骨頭、不顧原則的為權相宦官賣命:夏侯四十一又去找「大字号」的溫帝。

     因為他确聽說過「老字号」中已一早研制出這種藥來,這種藥吃下去了,人隻會一直說自己的不是,伏罪認錯不已,至死方休。

     而收藏這藥的是「大字号」。

     所以他去找溫帝。

     溫帝也不欲為蔡京黨人效命。

     但他也不敢開罪蔡京。

     他是聞溫晚之言,所以趕來阻止夏侯四十一,勿要為蔡京等人作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他原跟夏侯四十一有過叁面之緣。

    第一次是夏侯前來請教他破陣之法。

    天衣居士以自他是要破金人入侵所布之陣,所以授他破法,結果他卻是帶人去破了梁山泊好漢智多星吳無用所布之陣。

    第二次是夏侯負了傷,給「神針仙子」的「怒狂花」針法刺傷昔脊從大椎。

    「陶道」、「身柱」、「神道」、「全場」、「筋縮」、「脊中」等七大要穴,要天衣居士為他推穴活筋,天衣居士看在武林同道的情份上,也就做了。

    第叁次是夏侯四十一問他借取一隻雙咀鹈鹕。

     鹈鹕是一種捕魚的鳥,又名鸬,俗名水老鴉,當時皇帝趙倩縱情酒色,喪過度,以緻一時無法再效魚水之歡,藥石無,便求助於仙冊,仙丹不行,便托符咒。

    所謂仙道,諸多李求,其中包括一隻紅琢鹈鹕,這事其來有自,詩經「曹風」之「候人」有話雲:維鹈在梁,不嚅其時。

    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南山朝。

    婉兮變兮,李女斯饑:「鹳鳥掩魚,自有男女交歡媾合的喻意。

    蔡京知道紅咀鹈鹕不易找,但為了讨好君王,自到處搜才,趁接剝削。

     夏侯四十一知天衣居士處或許會有,於是拜會求索。

     天衣居士愛禽畜如命,無論對方許下什麽重利誘,他都不将鹕給這些妖道煉制什勞子的「仙丹」。

     夏侯四十一平白喪失巴結主子機會,早對天衣居士暗恨在心。

    這次天衣居士勸夏侯四十一勿要做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夏侯四十一表面唯唯諾諾,但其實陰奉陽違:喑裡威迫利誘,要溫帝交出「唯命是從」之藥。

     溫帝仍在猶豫。

     夏侯四十一惡向膽邊生,他竟以天衣居士的名義,先殺了溫帝的老婆家小,并恫吓溫帝說諸葛先生等人已知道他要獻出毒藥、殘害忠良,所以要殺他全家,既然事已至此,他不如就真的猷藥求蔡相爺的庇佑。

     到了此時此境,也不到溫帝不從了。

     夏侯四十一也覺察出溫帝的将信将疑。

     所以他也做絕了。

     他布的是殺局。

     他先拿溫帝做試驗。

     他制住了他,讓他先自服食「唯命是從」。

     結果,溫帝果然并不如何「唯命是從」,他隻是累——很倦。

     疲乏得連擡頭、食飯、眨眼都無力。

     可是并沒有認罪、知錯、自我批判。

     夏侯四十一這時候再露出猙獰面目,要他交出真的「唯命是從」。

     到這時候。

    也不輪到溫帝不交了。

     他交了另一種藥,夏侯四十一也迫他寫下了藥方。

    溫帝也隻有寫下了。

    寫的時候帶看詭異的微笑。

    寫完了之後,夏侯四十一就殺了他。

    他不喜歡看對方微笑,尤其不喜歡看到一個在他手邊垂死的可憐蟲還帶看這等詭異的笑意。

     夏侯四十一這樣做,卻激怒了天衣居士。

     他在夏侯四十一返京的途中,截住了他。

    他責問他,為何要為虎作伥,為何要下此毒手? 夏侯四十一的反應是:後悔。

     他的「後悔」是有「行動」的。

     在讓天衣居士感覺到他痛悔的同時,他已向天衣居士下了殺手。

    天衣居士本來沒有提防。

    但他卻感覺到一種殺氣,還有一股暴戾之氣一股人在動了殺機之後,殺人之前,眉心總有一種顔色,頭上總有一股氣,眼裡總有一道光顯示出來的。

     天衣居士發現了這等濃烈的殺氣。

    所以才能及時逃開了夏侯四十一的暗龔。

    兩人一番惡鬥,天衣居士的「相思刀」和「銷魂劍」與夏侯四十一的「割須棄袍形換位大法」約莫打平手,但天衣居士一面交手,一面腳袖卷,把周圍岩石,怖成陣勢,打到叁百回合,夏侯四十一已困在陣中,縱天衣居士不再出手,夏侯也出不得陣來。

     這一來,夏侯四十一不戰已敗。

     他突然端坐下來,臉色青白,顫抖不已,然後大喝一聲,大徹大悟,跪地請罪,自斷尾指,聲淚俱下,要求天衣居士放他一馬、饒他一命,日後,他要日行叁善、誅邪惡,以報大恩,以贖己罪。

     天衣居士是個惜才之人,他不忍心殺夏侯四十一,又希望他是真心改過、造福武林,叫以便自撤了陣,讓夏侯四十一得以冼心革面,重新做人。

     這一來,他又入了夏侯四十一精心布置的殺局中了。

     天衣居士放了夏侯四十一,但夏侯四十一的仇家卻找上大衣居士。

     那是「神針仙子」。

     人稱「織女」。

    八。

    情局 說來也真湊巧,織女聲勢洶洶的找上天衣居士之際,那天正好下着小市,天衣居士正在跟他養的牛邊彈琴邊說話。

     「牛啊牛,我近日的紅鸾星和桃花劫星并照,可是别說美女了,連鬼影也沒一個,你汀看我們「自在門」四師兄弟,是不是真的應驗了師父的平生:一入自在門,永世孤枕眠忏句?少年風流客,青年滿俪人,中年自在俠,壯年自了漢,别到頭來成了老年孤單公才好!」 那頭牛「哞」的一聲,算是以鼻子回答了他的話。

     卻聽一女音快利的道:「沒想到這世上不但真的有人對牛彈琴,還對牛說話!」——天衣居士也微吃上一驚。

    ——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他所怖的陣勢裡,還進入了他的舍『不輸齋』!——而且還是個女的。

     他一擡頭,打了個照面,他一眼看到,心裡裡叫一聲:完了。

     她來了。

     她撐看傘,在灰慘慘的霾雨迷漫中,她亮麗麗的站在雨中。

     她終於來了。

     它是誰呢? 天衣居士并不認識她。

     但她就是她。

     天衣居士隻看了她一眼,軌知道她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鄱在等待、已等了數十年的女人,她來了。

     是她。

    ——一定是她。

     因為不會是别人。

     天衣居士失魂落魄的在那兒,直至那頭牛又歎了一聲,他才知道對方用手裡的一口針,正斜指住自己的印堂。

     他卻連眼也不眨。

     「神針門織女?」 「你為什麽要救夏侯四十一這種敗類?」 對方反問。

     她原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她隻問。

     她不打算會有回答。

     她也不要人回答。

     但它的下一個問題卻是等待回答。

     而且一定要回答。

     「那王八蛋在那裡?你馬上告訴我,我立即去殺了他。

    」他知道上回夏侯四十一背門七大要穴受刺戮,必是這位織女下的手,而那一次夏侯四十一穴道受制是他一手解救的。

     所以織女已把他當作一丘之貉。

     他心知夏侯四十一是躲在襄陽古城中。

     夏侯四十一告訴天衣居士:他要在那兒伏殺一名叫叁鞭道人的人物。

    ——「叁鞭道人」本來是權相蔡京布伏在江湖上的一名殺将,而後搖身一變,變成了個據說能呼風喚雨、念咒延壽的法師仙道,要皇帝求鸬研粉以壯陽的奇法,就他「靈機一動」時下的主意:他天天都有新主意,一時要金銀珠寶,一時要奇禽異獸,一時要童男貞女,偏是皇帝信他,任他為所欲為,所以為滿足他的欲求索取、滿口雌黃,害煞了不少平民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