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與心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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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硬了,即使他有多年的經驗和鍛煉,但直感也遲鈍了。

     一般來說外科醫生精力充沛地工作的壽命要比内科醫生短。

    眼科醫生高濱博士也已經到了願把小手術讓給年輕人的年紀。

     即便是手術器械,例如格雷菲氏線狀刀,做白内障手術也隻能用一次。

    也有磨過再用一次的情形,但是不能使用三次。

    因為這種鋒利的手術刀使用一次就鈍了。

     比垂柳的葉還小,比野菊的花瓣還大的手術刀。

     使用前有必要試試手術刀的刀刃。

    方法是把冰囊皮繃緊,然後把手術刀垂直立在上面,試試手術刀能否利用自身的重量把它自然切開。

    若不能順利切開,則手術就不能圓滿地完成。

    用這種小手術刀能細緻入微地在角膜和鞏膜之間,即黑白眼珠之間的界線做開刀手術。

    如果手術刀照肉眼難以覺察的程度偏了一點,或切入過深,就會真的導緻失明。

     或想到要切,或是手感覺到在切的時候,就已經切過了頭。

    一想到這是活人的眼球,怪可怕的,手指一顫抖,手術便失敗了。

     高濱博士想,也許真的可以把做這種手術時的醫生的眼睛和患者的眼睛都稱做“純粹的眼睛”。

    如果心靈的眼睛生出雜念,手指就不聽使喚。

    精神統一的極緻,是天真無邪的境界。

    心靈的眼睛與肉眼是澄清合一的。

     “純粹的眼睛,這話說得真妙啊!” 博士說。

     “眼睛在醫學上被看作是腦的一部分,是腦向前方的分支。

    有句諺語說得好,眼睛是心靈的窗子。

    所謂純粹的眼睛,不就是肉眼和心靈的眼睛不分離的統一體嗎?” 如果把眼科手術視為人類極小的活動,那麼禮子蕩秋千便是極大的活動了吧?然而消除雜念這點則是相同的。

     以這樣的速度讓身體在空中劇烈運動,的确會讓人出神的。

    恐怕對紅葉的美隻有驚歎而已。

     秋千的繩子已很舊了,但是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有危險,這也許是由于禮子在秋千上的快感傳導給博士了吧。

     “心不存在了,倒挺痛快的。

    好像什麼事情都想說,說什麼都行!” 禮子朗聲說道。

     四 “沒有心的人會說些什麼呢?我很想聽聽呢。

    ” 博士答道,聲音裡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覺。

    因為猛然間,他心裡陰沉沉的。

     寒冷地帶的山上,紅葉層林盡染。

    禮子宛如這秋色中的一片嫩葉。

    她充分具備嫩葉之美。

    可是,自己老年時仍具有紅葉之美嗎?在紅葉和夕陽面前,不感到羞臊嗎? 這棵老樹和那棵大樹的樹齡都比自己的歲數大幾倍。

     博士這樣思忖着,又看了看樹幹。

     “媽媽……先生,我媽媽還健在嗎?” 禮子從空中說。

     博士仿佛睡醒了似的問道: “媽媽?你媽媽嗎?” “是的。

    ” “你說你媽媽還活着?别開玩笑呀!” “真的是我媽媽,是我的生身母親。

    ” 禮子忘記自己是在秋千上,恍恍惚惚地站立在空中。

     “危險!” 博士不由得挺身而出。

     但是,眼看着禮子快要掉下來時,她卻輕輕地坐在踏闆上。

    接着,身體一面随着秋千繩擺動,一面說: “她還活着哇。

    ” 博士沉默不語。

     “她在哪兒呢?” “她不在了。

    ” “她不在了?” 禮子鹦鹉學音似的嘟囔着。

     “如果這是真的,那也不該用話捉弄人呀!” “因為你問得大突然了。

    ” “先生也說謊呀!在這麼美麗的紅葉當中還說謊。

    到底不許問怎麼的?都怪秋千。

    在紅葉當中飛來飛去,這死亡一般的美麗,使我忘掉了一切,連渺小的自己都不複存在了,不知為什麼,‘啊,媽媽!’一喊,就像她突然出現在眼前了……” “這就叫純粹的眼睛啊。

    ” “嗯,可是我卻什麼也沒看見,好寂寞呀!” 禮子側臉靠着秋千繩子,說道。

     “有眼睛卻看不見自己的媽媽,這是可悲的瞎子啊!先生,您能為我治療這雙眼睛嗎?看不見媽媽的模樣,即便是有心靈的眼睛,也等于失明啊。

    我從一生下來,就背了一身謊言,這樣我怎麼能真實地生活呢?” “我完全理解,不過……” 博士改變了聲音,正要說下去,隻聽得一陣踏着落葉漸走漸近的腳步聲。

     随着悄悄的腳步聲,從樹陰裡走出來一個少女。

     五 那個少女像是來竊取秘密的人似的,探着腳走。

    她一邊伸手一個一個地摸着樹幹,一邊從樹陰裡走出來。

     “誰?” 博士剛要出聲,可是仔細一看,少女并沒有露出要隐藏自己的樣子。

     她微微仰着頭,像是專心谛聽天堂裡的聲音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下都不眨。

     雖然不是面目清晰可見的近距離,但是那張映出紅葉的臉,留給博士的印象是,她是一位和藹可親的清純少女。

     博士有這樣的感覺,仿佛一隻野生的鹿帶着一副天真的面孔來看人間。

     少女像是為了要堵住博士的嘴,而突然出現在這裡,但禮子對此卻毫無知曉。

     “可是?……那以後的事情請講給我聽聽好嗎?” 她一面催促着博士,一面自言自語似的說。

     “就‘可是’這一句話,也很難得了。

    這是我聽到的媽媽的事情的第一句啊。

    ” “不,我要說的……” “先生要說什麼?雖然那個人還在,但隻是對我來說她不在了。

    對吧?這就是我的幸福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