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的“讀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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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考據出來的。

    但幸而現在英國和日本的力量還不弱,所以,主張親俄者,是被盧布換去了良心〔17〕。

     我看不見讀經之徒的良心怎樣,但我覺得他們大抵是聰明人,而這聰明,就是從讀經和古文得來的。

    我們這曾經文明過而後來奉迎過蒙古人滿洲人大駕了的國度 裡,古書實在太多,倘不是笨牛,讀一點就可以知道,怎樣敷衍,偷生,獻媚,弄權,自私,然而能夠假借大義,竊取美名。

    再進一步,并可以悟出中國人是健忘 的,無論怎樣言行不符,名實不副,前後矛盾,撒诳造謠,蠅營狗苟,都不要緊,經過若幹時候,自然被忘得幹幹淨淨;隻要留下一點衛道模樣的文字,将來仍不失 為“正人君子”。

    況且即使将來沒有“正人君子”之稱,于目下的實利又何損哉? 這一類的主張讀經者,是明知道讀經不足以救國的,也不希望人們都讀成他自己那樣的;但是,耍些把戲,将人們作笨牛看則有之,“讀經”不過是這一回耍把 戲偶爾用到的工具。

    抗議的諸公倘若不明乎此,還要正經老實地來評道理,談利害,那我可不再客氣,也要将你們歸入誠心誠意主張讀經的笨牛類裡去了。

     以這樣文不對題的話來解釋“俨乎其然”的主張,我自己也知道有不恭之嫌,然而我又自信我的話,因為我也是從“讀經”得來的。

    我幾乎讀過十三經〔18〕。

     衰老的國度大概就免不了這類現象。

    這正如人體一樣,年事老了,廢料愈積愈多,組織間又沉積下礦質,使組織變硬,易就于滅亡。

    一面,則原是養衛人體的遊 走細胞(Wanderzelle)漸次變性,隻顧自己,隻要組織間有小洞,它便鑽,蠶食各組織,使組織耗損,易就于滅亡。

    俄國有名的醫學者梅契尼珂夫 (Elias Metschnikov) 〔19〕特地給他别立了一個名目:大嚼細胞(Fresserzelle)。

    據說,必須撲滅了這些,人體才免于老衰;要撲滅這些,則須每日服用一種酸性劑。

    他自己就實行着。

     古國的滅亡,就因為大部分的組織被太多的古習慣教養得硬化了,不再能夠轉移,來适應新環境。

    若幹分子又被太多的壞經驗教養得聰明了,于是變性,知道在 硬化的社會裡,不妨妄行。

    單是妄行的是可與論議的,故意妄行的卻無須再與談理。

    惟一的療救,是在另開藥方:酸性劑,或者簡直是強酸劑。

     不提防臨末又提到了一個俄國人,怕又有人要疑心我收到盧布了罷。

    我現在鄭重聲明:我沒有收過一張紙盧布。

    因為俄國還未赤化之前,他已經死掉了,是生了别的急病,和他那正在實驗的藥的有效與否這問題無幹。

     十一月十八日。

     ※       ※        ※ 〔1〕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猛進》周刊第三十九期。

     十四年,指民國十四年,即一九二五年。

     〔2〕章士钊主張讀經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二日由章士钊主持的教育部部務會議議決,小學自初小四年級起開始讀經,每周一小時,至高小畢業止。

     〔3〕府縣志書 記載一府、一縣的曆史沿革及其政治、經濟、地理、文化、風俗、人物的書。

     〔4〕《論語》 記錄孔丘言行的書;《易經》,即《周易》,大約産生于殷周時代,是古代記載占蔔的書。

    舊時一部分讀書人認為經書有驅邪卻敵的神力,所以這裡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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