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議會和它周圍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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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玻璃圓廳裡接受審查為止,都是在朦胧的黑影裡進行的。

     威廉-古柏爵士不許别人對他,英國的大法官,過于詳細地介紹年輕的費爾曼-克朗查理的破了相的臉;他認為了解一位爵士生得并不俊秀是降低自己的身分,并且感到讓一個下級冒昧地告訴他這一類的消息,是有失尊嚴的。

    當然,老百姓喜歡說長道短:“哈!這個王子是個駝背。

    ”所以對一位爵士來說,得了殘廢是一件惱人的事。

    因此,女王剛提到這個問題,大法官就簡捷地說:“對一位爵士來說,爵位就是他的面貌。

    ”再說,他從他必須審查的口供記錄裡,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

    所以應該慎重。

     新爵士進議院的時候,他的面貌可能引起一些轟動。

    這是必須加以防止的。

    大法官采取了一些措施。

    盡量少鬧亂子,是一個千古不變的概念,也是一個嚴肅的人物做人的準繩。

    不鬧亂子是莊嚴的一部分。

    必須在把爵位授予格溫普蘭的時候,不受到任何阻礙,如同任何其他的爵士繼承自己的爵位一樣。

     為了這個緣故,大法官把接受格溫普蘭的儀式定在晚會上舉行。

    大法官是個司阍人。

    “quodammodoostiarius①,”《諾曼底憲章》說,“Januarumcancellorumquepotestas②,”戴都良說。

    所以能夠在屋子外面執行職務。

    于是威廉-古柏爵士就利用這項權利把費爾曼-克朗查理的授爵儀式改在圓廳裡舉行。

    此外,他還把時間提早,使這位爵士在正式開會以前進入議院。

     ①拉丁文:看門人。

     ②拉丁文:看守門戶和木栅的人。

     授爵典禮在門口,或者甚至議廳外舉行,是有先例可授的。

    一三八七年,第一位世襲的男爵霍爾德堡的約翰-德-鮑尚被理查二世下诏封為吉得明斯特男爵,典禮就是這樣舉行的。

    大法官重新援用這個例子,卻給自己添了麻煩:随後不到兩年,他在接受紐哈文子爵進上議院的時候,就感到了不便。

     我們前面已經說過,威廉-古柏爵士兩眼近視,差不多沒有注意到格溫普蘭醜陋的相貌;而做保護人的兩個眼瞎子差不多的老頭兒,根本沒有注意。

     大法官挑選他們倆正是為了這個原因。

     妙的是大法官僅僅看到格溫普蘭的身材和态度,還認為他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呢。

     我們在這兒交代一下。

    像巴基爾費德羅這麼一個徹頭徹尾的密探,經過徹底了解以後,決意按照他的詭計行事,他在報告大法官的時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格溫普蘭醜陋的程度,并且特别說明格溫普蘭能夠随意消除這個笑容,使這張破了相的臉恢複嚴肅的神氣。

    對格溫普蘭的這個能力,巴基爾費德羅大概有點兒言過其實。

    不過話又說回來,從貴族階級的觀點來看,這又算得了什麼?“英國一位上議員複位比一位國王複位更重要”,威廉-古柏不就是這個格言式的警句的作者嗎?不錯,美和尊貴原是分不開的,一位爵士長得跟醜八怪一樣,當然是惱人的,這是天公不作美;但是我們堅持一下,這跟權利有什麼影響呢?大法官慎重從事,這當然是對的,不過總的來說,誰能阻止一個爵士入上議院呢?貴族階級和王國不是比醜陋和殘廢更重要嗎?布尚伯爵一家人,一三四七年絕嗣的這個姓庫明的古老的家族,跟承襲上議員的頭銜一樣,一代一代傳下來野獸般的啞嗓子,使人一聽見他們像虎嘯似的嗓音,就知道他們是蘇格蘭的上議員。

    凱撒-鮑其亞臉上有難看的紅點子,他不是照樣做華朗帝諾公爵嗎?約翰-盧森堡是個瞎子,他不是照樣做波希米亞國王鳴?理查三世是個駝背,他不是照樣做英國國主嗎?隻要把事物看透徹,昂起頭來接受醜陋和殘廢,不但同我們的偉大沒有矛盾,反而更能證實我們的偉大。

    貴族階級是那麼莊嚴,連畸形都不能使它感到不安。

    這是問題的另外一面,而且是重要的一面。

    所以很明顯,上議院接受格溫普蘭是不會遇到任何阻礙的。

    而大法官的明智的措施,從策略上說,是用得着的,進一步從貴族原則上說,簡直是了不起的。

     當守門衛士在格溫普蘭面前打開那兩扇大門的時候,議院裡隻有幾位爵士。

    這幾位差不多都是老頭子。

    老議員對會議挺守時間,正如同他們對女人挺殷勤一樣。

    在公爵席上,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白頭發,黎芝公爵湯麥斯-奧茲本;另外一個是花白頭發,斯孔堡公爵,他的父親生在德國,在法國當過元帥,同時又是英國的上議員,曾經以法國人的身分向英國作戰,後來被南特敕令驅逐出境,于是又以英國人的身分向法國作戰。

    在神職爵士席上,隻有兩個人,坐在高凳子上的是坎特伯雷的大主教,他是英國的總主教;坐在下面的是伊裡的主教西門-巴特裡克博士,他正在同達徹斯特侯爵厄味林-皮耳蓬特聊天,厄味林正在向他解釋泥籮牆和核堡間的中堤的區别,木栅和圍栅的區别,前者是帳篷前面的一排木樁,用來保護營帳,後者是堡壘牆腳下的一圈尖頭木樁,用來阻止圍攻者越牆和被困者開小差的;侯爵接着教給主教怎樣設角面堡的圍栅,怎樣把尖頭木樁一半埋在土内,一半露在外面。

    威茅茨子爵湯麥斯-忒思走到一個多技燭台底下,研究他的建築師設計的圖樣,他在威爾特州的花園要鋪“棋盤”草地,一塊塊四方的草地和一塊塊四方的沙地交叉起來,沙地是用紅沙、黃沙、河裡的貝殼和泥炭末鋪的。

    在子爵席上,是一群年老的爵士:厄色克斯,奧索耳司東,拍勒格林,奧茲本,洛芝福伯爵威廉-左爾什坦。

    幾個所謂“不戴假發派”的青年爵士圍着希爾弗爾子爵普裡斯-得味魯在那兒讨論阿巴拉契亞金雀花的葉子能不能泡茶的問題。

    “大概能,”奧茲本說。

    “一定能,”厄色克斯說。

    波令布魯克的表兄弟保勒特-聖約翰注意地聽着他們讨論;後來伏爾泰差不多可以算是波令布魯克的學生;因為他起初雖然在坡芮神父那兒受業,後來卻是在波令布魯克那兒完成自己的學業的。

    在侯爵席上,女王的宮務大臣根德伯爵湯麥斯-德-葛雷,正在跟英國内務大臣林賽侯爵羅伯特-柏替談英國彩票,他說一六九四年的頭彩是被兩個法國逃亡者得去的,一個是前巴黎議員勒科克先生,一個是布列塔尼的紳士拉溫勒爾先生。

    衛邁斯伯爵正在閱讀一本書,書名是:《女術士預言錄奇》。

    格林威治伯爵約翰-坎柏爾,這個長下巴,風趣橫生,八十七歲的名人,正在寫信給他的情婦。

    張多士爵士正在修指甲。

    今天開的是皇家會議,女王将由幾位欽差代表出席。

    兩個助理守門衛士把一條長凳放在寶座前面,上面鋪着紫色的絲絨。

    在第二個羊毛座榻上坐的是記錄推事,sacrorumscriniorummagister,當時記錄推事的官邸是設在以前“皈依真教的猶太人之家”裡的。

    兩個屬員正跪在地上,翻閱攤在第四個羊毛座榻上的記錄簿。

     這時候,大法官在第一個羊毛座榻上坐了下來。

    議會的其他議員們也紛紛入席,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當時坎特伯雷的大主教站起身來,念了一段祈禱文,于是會議便開始了。

    格溫普蘭已經進來一會了,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第二條男爵凳是他的座位,離木栅很近,他隻走幾步就到了。

    做保護人的兩位爵士,一位坐在他的右邊,一位坐在他的左邊,差不多把這位新爵士遮起來了。

    事先誰也沒有得到什麼通知,議會書記官低聲細氣地宣讀,簡直可以說嘟嘟囔囔地讀了各項跟新爵士有關的文件,大法官也在公報裡所說的“普遍不注意”的情況下表示承認這位爵士。

    大家還在聊天。

    議會在這種嘻嘻哈哈的聲音當中,糊裡糊塗地通過的許多議案,事後往往使議員們吓了一跳。

     格溫普蘭光着頭,默默地坐在兩位老爵士,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爾爵士中間。

     進議會的時候,他依照紋章院長的指示和兩位保護人的叮囑,向“女王的椅子”鞠了一躬。

     完了。

    他現在是一位爵士了。

     這個高峰,他一生中,一直看見他的主人于蘇斯在它的光輝照耀之下擔驚受怕地彎腰朝拜的這個不可思議的高峰,現在在他腳底下了。

     他現在已經走進英國的這個威光四射的幽暗地方了。

     六個世紀以來,歐洲和人類的曆史一直在注視着這座封建山的古老的山峰。

    黑暗世界的可怕的霞光。

     他已經走進了這片霞光。

    這是一個不能推翻的事實。

     他是在自己家裡。

     他坐在自己的寶座上,同國王坐在自己的寶座上一樣。

     在這兒,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把他趕出去。

     他看見的這個華蓋下面的皇冠,和他的寶冠是姊妹關系。

    他是這個王位的元老。

     在國王面前,他是貴族階級的一分子。

    雖然地位低一些,可是差不了多少。

    昨天他是什麼人?戲子。

    今天他是什麼人?王子。

     昨天不值一文;今天他是一切。

     這是貧賤和富貴的突然的沖擊,它們在一個人的命運裡對抗,頓時把這顆良心撕為兩半。

     逆境和順境像兩個幽靈,同時抓住一個人的靈魂,朝兩個方向拖。

    他的智力,他的意志,他的頭腦,被窮和富這一對不共戴天的鬼兄鬼弟瓜分了,多麼悲慘!亞伯和該隐①同時盤踞在一個人身上。

     ①見《聖經》,兩人都是亞當的兒子,該隐出于嫉妒,殺死了他的弟弟亞伯。

     第五章爵士們的高論 爵士們慢慢地來了,凳子上漸漸坐滿了人。

    今天的議程是對女王的丈夫,丹麥的喬治,肯伯蘭公爵的年度津貼增加十萬英鎊的提案,進行表決。

    此外議會還接到一項通知,有幾件女王陛下已經同意的議案,交女王的全權欽差帶給議會,因此會議臨時改為皇家會議。

    每一位爵士都在他們的朝服或者便服上罩上一件議員長袍。

    這種長袍都跟格溫普蘭穿的長袍一樣,所不同的是公爵有五條金邊貂皮,侯爵有四條,伯爵和子爵有三條,男爵有兩條。

    爵士們是一群一群進來的。

    他們是在走廊裡碰見的,現在還在繼續他們已經開始的談話。

    隻有少數幾個人是單獨進來的。

    服裝倒是挺莊嚴的,可是舉止和談吐就不同了。

    每一個人在走進來的時候都向寶座鞠躬。

     爵士們湧進了議會。

    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散亂地走進會場,也不講究什麼禮節,因為這兒沒有平頭百姓。

    雷塞斯特走進來,握握率卻非特的手;接着,彼得布魯與蒙穆斯伯爵查理-摩當也進來了,他是洛克的朋友,曾經在洛克的慫恿下,提議重鑄錢币;随後是勞頓伯爵查理-坎柏爾,他正在傾聽勃魯克公爵弗爾克-格勒斐爾談話;跟着進來的是卡那馮伯爵多爾門,勒克辛敦男爵羅伯特-薩吞,他的父親勒克辛敦男爵曾經建議查理二世驅逐編史官格勒哥裡奧-雷特,雷特想做曆史家,實在是不識時務;漂亮的老頭法爾康堡子爵湯麥斯-柏拉賽斯,和三位姓霍維德的表兄弟:賓登伯爵霍維德、波克斯伯爵鮑威斯一霍維德、斯達福爾伯爵斯達福爾一霍維德,也先後進來了;接着是拉甫雷斯男爵約翰-拉甫雷斯,這個爵位在一七三六年被廢除了,使得理查遜能夠在他的書裡寫了一個拉甫雷斯男爵的典型。

    所有這些人都是政治上或者軍事上的名人,他們大多數的人曾經給英國帶來光榮,現在呢,他們正在帶着笑容閑談。

    在這兒,曆史仿佛揭掉了道貌岸然的面具。

     不到半個鐘頭,議會已經差不多坐滿了。

    其實這也很簡單,這是皇家會議嘛。

    不簡單的是今天大家的談話特别熱烈。

    剛才議會還死氣沉沉,仿佛打盹兒似的,現在卻跟一窠受驚的蜜蜂一樣鬧騰起來了。

    這是因為遲到的爵士們把它叫醒了。

    他們帶來了消息。

    真奇怪,會議開始時到場的爵士們對發生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而不在場的爵士們倒已經知道了。

     有幾位爵士是剛從溫莎來的。

     幾個鐘頭以來,格溫普蘭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秘密好比一個網,一個網眼破了,整個的網也就完了。

    我們上面叙述的事情——在戲台上找到了一位上議員,一個跑江湖的突然變成了爵士——從早上起,已經在溫莎宮裡偷偷地傳出來了。

    起先是王子們在談論,随後侍從們也跟着議論紛紛。

    很快就從宮廷傳播到城裡。

    重大的事件好比一個有重量的物體,物體下降的速度規律在這兒也同樣适用。

    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以驚人的速度在老百姓中間散開了。

    七點鐘倫敦還沒有聽到一點風聲;到了八點鐘,格溫普蘭便成為城裡的談話資料了。

    隻有這幾位提早到議院來的、遵守時刻的爵士還不知道,因為外面雖然鬧得滿城風雨,可是他們不在城裡,同時他們雖然待在議會裡,卻又一點沒有注意。

    所以他們仍舊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

    新來的議員激動地把消息告訴他們。

     “怎麼樣?”蒙塔它特子爵法蘭西斯-布朗對達徹斯特侯爵說。

     “什麼‘怎麼樣?’” “這可能嗎?” “什麼?” “笑面人!” “什麼笑面人?” “您沒見過笑面人嗎?” “沒見過。

    ” “一個小醜。

    一個在集市上耍把戲的。

    他的臉簡直沒法形容,花兩個銅闆就能看一看。

    一個跑江湖的。

    ” “怎麼啦?” “您已經接受他為英國的上議員了。

    ” “笑面人,蒙塔寇特爵爺,您真會說笑話!” “不是說笑話,達徹斯特爵爺。

    ” 蒙塔寇特向議會書記官打了一個手勢,書記官從他的羊毛座榻上立了起來,向兩位爵士證實了通過新爵士的事實。

    還把詳細情形叙述了一遍。

     “啧!啧!啧!”達徹斯特爵士說。

    “我剛才同伊裡主教閑談來着。

    ” 年輕的安奈什來伯爵走近于勒爵士。

    于勒爵士還有兩年好活,因為他是在一七○七年去世的。

     “于勒爵爺?” “安奈什來爵爺?” “您認識林諾-克朗查理爵士嗎?” “認識。

    這個人已經故世了。

    ” “是死在瑞士的嗎?” “是的。

    我們是親戚。

    ” “他在克倫威爾時期是個共和主義者,在查理二世時期仍舊是個共和主義者嗎?” “共和主義者?哪裡的話。

    他不過是賭氣罷了。

    他為了私人的事情曾經跟皇上吵過嘴。

    我從可靠方面得到的消息是,如果把海德爵士的大法官讓給他,保險他就同皇上合作。

    ” “您使我感到詫異,于勒爵爺。

    聽說克朗查理爵士是個正直的人。

    ” “正直的人!真有正直的人嗎?小夥子,根本就沒有正直的人。

    ” “那麼,加圖呢?” “哦,您相信加圖!” “那麼,亞裡斯泰德①呢?” ①雅典公元前五世紀的政治家。

     “他們判他充軍,這件事做得很好。

    ” “那麼,湯麥斯-摩爾①呢?” ①湯麥斯-摩爾(1478-1535),英國政治家,1535年因在教會改革中反對國王的專制暴虐,被處死刑。

     “他們砍掉了他的頭,做得也很好。

    ” “照您的意思,克朗查理爵士……” “也是這種人。

    再說,一個人自願亡命異鄉,不用說是很可笑的。

    ” “他已經死在那兒了。

    ” “希望落了空的野心家。

    哦,我認識他,當然認識。

    我們是好朋友。

    ” “于勒爵爺,他在瑞士結婚的事,您知道嗎?” “仿佛聽說過。

    ” “婚後生了一個合法的嗣子,是真的嗎?” “真的,不過已經死了。

    ” “還活着。

    ” “活着!” “活着。

    ” “不可能。

    ” “這是事實。

    已經證實了,批準了,并且注冊了。

    ” “這麼說,這個兒子就要承繼克朗查理的爵位喽?” “不是就要承繼。

    ”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承繼了。

    已經辦好了。

    ” “辦好了?” “轉過頭去,于勒爵爺,他就坐在您背後的男爵席上。

    ” 于勒爵士轉過頭去,可是格溫普蘭的面貌被他森林般的頭發遮住了。

     “原來是這樣,”老頭兒說,他隻看見格溫普蘭的頭發,“他已經采用了時髦的打扮。

    沒有戴假發。

    ” 格蘭得哈姆走近柯爾彼貝。

     “有一個人掉到陷阱裡去了。

    ” “是誰呀?” “大衛-第利-摩埃。

    ” “為什麼?” “他不再是上議員了。

    ” “怎麼回事?” 于是格蘭得哈姆伯爵亨利-奧伏克未爾克就把這樁奇聞源源本本地告訴了柯爾彼貝男爵約翰:送到海軍部的一個海上漂來的葫蘆,兒童販子的羊皮紙,“國工的命令”,傑弗理的背書,薩斯瓦克上刑罰的地窖裡的對質,女王和大法官對這些事實的認可,圓廳裡舉行的審查和最後授為克朗查理爵士等等。

    兩位爵爺都要努力看清楚坐在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爾爵士中間的這位新爵士的面貌,可是他們的成績不見得比于勒爵士和安東什來爵士的更好。

     再說,格溫普蘭恰巧坐在一個容易躲避别人好奇的目光的暗地裡,這也許是偶然的,也許是兩位保護人受到大法官的指示,故意安排的。

     “他在哪兒呀?他在哪兒?” 大家一到議會都這樣大叫大嚷,可是誰也沒有看清他。

    有幾個在“綠箱子”看過格溫普蘭的爵士的好奇心特别重,但是他們也是白費力氣。

    格溫普蘭藏在一群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老态龍鐘的爵士中間,正像我們有時候把一個年青的姑娘巧妙地藏在一群寡婦中間一樣。

    患痛風病的老頭子對别人的事情是不大關心的。

     大家正在傳閱一封隻有三行字的短信抄本。

    據說這是約瑟安娜公爵小姐寫給她的姐姐——女王——對女王陛下命令她嫁給克朗查理的合法嗣子新上議員費爾曼爵士的答複。

    信是這樣寫的: 夫人:這個安排正合我的心思。

    我可以把大衛爵士當作情人。

     下面簽名的是:約瑟安娜。

    這封信——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年青的“不戴假發派”的摩亨男爵查理-俄克鹹普敦興趣盎然地把這封信讀了又讀。

    法維沙姆伯爵路易斯-德-杜拉斯,一個有法國精神的英國人,瞅着摩亨微笑。

     “好,”摩亨爵士大聲說,“我就要娶這樣的女人!” 旁邊的人聽到了杜拉斯和摩亨的談話: “娶約瑟安娜公爵小姐,摩亨爵爺!” “為什麼不可以?” “該死!” “她會使一個人快樂啊。

    ” “會使好幾個人快樂的。

    ” “咱們不都是這樣嗎?” “摩亨爵爺,您說得對。

    講到女人,咱們總是吃别人剩下來的東西。

    誰是第一個人呢?” “也許是亞當吧。

    ” “不是他。

    ” “那麼,是撒旦。

    ” “我親愛的爵爺,”路易斯-德-杜拉斯最後說,“亞當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丈夫。

    可憐的受騙者!他把人類扛在自己身上。

    其實人類是魔鬼和女人生的。

    ” 主教席上的那坦涅爾-克魯是個雙重的爵士,在俗是克魯男爵,在神職裡是窦漢姆主教,他問法學家柯爾蒙來伯爵休-柯爾蒙來: “這可能嗎?” “這合法嗎?”柯爾蒙來說。

     “新爵士的授爵儀式是在議院外面舉行的,”主教又說,“可是,據說有先例可查。

    ” “是的,查理二世的鮑尚爵士,伊麗莎白時的歧來爵士。

    ” “還有克倫威爾時期的布洛希爾爵士。

    ” “克倫威爾不能算數。

    ” “您認為怎麼樣?” “簡直是個大雜拌兒。

    ” “柯爾蒙來伯爵大人,”主教又問,“這位年輕的克朗查理爵士在議院中的地位怎麼樣?” “主教大人,因為當中插進一個共和政體,議院的次序已經變動了。

    克朗查理如今在上議員中間,居于巴那德和索美茲之間,因此,費爾曼-克朗查理爵士輪到第八個人發表意見。

    ” “說實在的!這是街頭的一個江湖騙子呀!” “這出戲本身倒不使我驚奇,主教大人。

    這種事也是常見的。

    即使是更驚人的事也可能發生。

    一三九九年正月一日,貝德福州的烏西河突然幹涸了,那不是‘玫瑰戰争’的預兆嗎?如果一條河能夠幹涸,一個爵士自然能夠淪為貧賤。

    伊大卡的國王攸力西茲什麼行當都幹過。

    費爾曼-克朗查理雖然外表上是個蹩腳戲子,可是實質上仍舊是一個爵士。

    卑賤的衣服并不影響高貴的血統。

    不過在議會外面舉行審查和授爵儀式,盡管是合法的,但也可能引起反對。

    我認為應該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應該在以後的樞密院會議上向大法官提出咨詢。

    我們應該研究一下,我們在一兩星期之内應該采取什麼行動。

    ” 主教說: “結果還是一樣。

    這是格斯鮑杜斯伯爵以後,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奇事。

    ” 于是,格溫普蘭啦,笑面人啦,泰德克斯特客店啦,“綠箱子”啦,《被征服的混沌》啦,瑞士啦,歇隆啦,兒童販子啦,流亡啦,毀容啦,共和政體啦,傑弗理啦,詹姆士二世啦,“國王的命令”啦,海軍部打開的葫蘆啦,做父親的林諾爵士啦,嫡出的兒子費爾曼爵士啦,庶出的兒子大衛爵士啦,可能引起的糾紛啦,約瑟安娜公爵小姐啦,大法官以及女王啦等等談話資料,在所有的議員席上傳開了。

    竊竊私語好比一根火藥線。

    他們抓住每一個細節。

    這件怪事引起整個議院喃喃低語。

    格溫普蘭跟做夢似的,模模糊糊地聽着這片嗡嗡的聲音,還不知道這是他引起來的。

     然而他還是很注意,不過他隻注意深遠的地方,忽略了表面。

    過度的注意反而把自己和周圍的人隔離起來。

     議院裡的嘈雜聲音并不妨礙它的工作進行,正如一支軍隊掀起的塵土并不妨礙它的前進一樣。

    法官們——他們出席上議院,隻在被問的時候才能發言——已經坐在第二個羊毛座榻上;三位國務大臣坐在第三個座榻上。

    上議員的嗣子們湧進寶座背後的地方,他們待在這兒,既不能說是在上議院裡面,又不能說是在上議院外面。

    未成年的爵士們坐在替他們專設的台階上。

    在一七○五年,小爵士的名額大概在一打以上,如罕廷頓,林肯,多塞特,瓦爾維克,巴斯,巴靈吞,得汶特窩特——他後來死得很慘——,隆格維爾,隆斯德爾,杜德來,華德和卡忒勒特等,這堆小孩将來就成了八個伯爵,兩個子爵,兩個男爵。

     議會中央的三層席位上,每位爵士都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定了。

    差不多所有的主教都出席了。

    公爵們陣容強大,從索美塞特公爵查理-西摩開始,直到漢諾威的選帝侯劍橋公爵喬治-奧加斯大斯為止,這個爵位剛冊封不久,所以地位較低。

    全體都是照年資的先後就座的。

    計有:得文公爵卡芬狄士,他的祖父曾經把九十二歲的赫伯斯藏在哈德尉克;利支門公爵楞諾克斯;三位非茨洛家的公爵;掃桑波登公爵;格拉夫頓公爵和諾爾桑波蘭公爵;奧德蒙公爵巴特勒;波福公爵索美塞特;聖阿爾班公爵波克拉克;波爾登公爵鮑來;黎芝公爵奧茲本;裴德福公爵羅泰斯來-拉塞爾,他的紋章題詞和座右銘是:Chesarasara①,意思是說随遇而安;白金漢公爵設斐爾德;羅德蘭公爵曼涅茲和其他的一些公爵。

    諾福克公爵霍華德和芮斯白萊公爵托爾波特因為是天主教徒,沒有出席。

    馬巴洛公爵丘吉爾——我們管他叫壞蛋巴洛——當時正在對法國作戰,也未出席。

    蘇格蘭公爵——昆茲白萊公爵、蒙德羅斯公爵和羅克斯堡公爵都是在一七○七年冊封的——當時自然沒有出席。

     ①意大利文:要發生的事總是要發生的。

     第六章貴與賤 突然間,議院裡亮起來了。

    四個守門衛士捧着四個插滿蠟燭的多枝燭台,放在寶座兩邊。

    寶座在蠟燭光的照耀下,發出紫紅色的光輝。

    雖然寶座是空着的,可是卻威風凜凜。

    即使女王坐在那兒,也不見得能增加多少威嚴。

     黑杖侍衛長走了進來,舉起權杖說: “女王陛下的欽差大人駕到。

    ” 嘈雜的聲音頓時平息下來。

     一位頭戴假發,身穿曳地長袍的書記官在大門口出現了,他手裡捧着一個百合花的墊子,上面放着一卷卷羊皮紙。

    羊皮紙就是議案。

    每卷羊皮紙上懸着一個帶絲縧子的、叫做b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