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庭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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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假之衆,秦曰:“無益也。

    ”獨以數十騎,直對賊壘。

    值賊置宴,軍勢甚張,賊副小關索者,領十餘騎飲馬河側,隔河問秦曰:“爾為誰,胡為至此?”秦曰:“吾信陽巡檢,來取爾首爾。

    ”賊笑曰:“爾無輕命,吾貸爾,告若曹速降,吾無爾害。

    ”秦罵曰:“狂賊敢大言,吾唯爾首之得。

    ”秦因袒膺謂賊曰:“爾能射我乎?”賊挽弓射之,不中。

    秦複射中賊關索心而死,數十人駭散。

    秦即鼓衆絕河,掩其不備,賊衆皆烏合,且醉不能禦,盡竄走林谷,莫敢出。

    衆獲牛馬器械,凱旋而歸,一境遂安。

    忠宣率衆郊迎,厚加賞宴,奏功于朝,遷數官。

    及忠宣拜相,亟訪秦,欲大用,而秦已死,深痛惜之。

     己巳十二月七日夜,家君論人貴賤壽夭,命不可逃。

    亨運未窮,則大患不能相害,忠宣是矣。

    忠宣自入仕,門下多食客,至貴益盛。

    守陳,以己俸作布衾數十幅待寒士。

    時人為之語曰:“孟嘗有三千珠履客,範公有三千布被客。

    ”譏其儉也。

    忠宣聞之,乃作一幅享用,作銘辨正。

    于是範蜀公、司馬溫公皆效之。

    銘見家集。

     杜子美詩雲:“仰蜂粘落蕊,行蟻上枯梨。

    ”“行”字世本皆然。

    忠宣在永,于蔣氏彥回家見别本,乃作“倒蟻”。

    “倒”之意,與“行”迥異。

    或以為忠宣得之于太平藏經中,蓋好奇之論也。

     彭思永,字季長,曆陽人。

    微時嘗夢人告曰:“爾生為兩制,死住秦州。

    ”季長異其事,嘗語于親識間。

    彭拜禦史中丞,未幾除知秦州。

    彭母尚無恙,深疑其行,誠告執政者曰:“定數固不可逃,奈老母在。

    ”執政憐其意,且預知其說,乃奏易江甯。

    季長大喜,奉親之任。

    至淮,更促裝登舟,一夕感疾而卒。

    蓋秦淮亭下舟中也。

    果如其夢。

    季長居官,嘗有詩雲:“争利争名日日新,滿城冠蓋九逵塵。

    一聲雞唱千門曉,誰是高眠無事人。

    ”季長長子衛明微,時奉母晏夫人,調官宣城簽判,母難于遠涉。

    明微年未三十,遂承志挂冠歸,栽花植竹,築堂曰“壽燕”,歲時奉親遊宴,盡其樂。

    晏夫人八十餘卒,明微亦享上壽。

    忠宣有詩美之,見家集。

    次子衍乃祖,永嘉夫人之父,力學應大科,未弱冠過閣,忽嘔血而卒。

     祖宗時,有陝民值兇荒,母妻之别地受傭。

    民居家耕種自給,逾月一往省母。

    外日省母少,俟其妻出,讓其夫曰:“我與爾母在此,乃不為意,略不相顧乎?”民與妻相诟責不已。

    民曰:“爾拙于為生,受傭于人,乃複怨我。

    ”妻曰:“誰不為傭耶?”民意妻譏其母,怒以犁柄擊妻,一中而死。

    事至有司,當位者皆以故殺十惡論。

    案成,一明法者折之曰:“其妻既受人傭,義當蹔絕,若以十惡故殺論民,或與其妻奸,将以夫妻論乎?以平人論乎?”衆皆曉服,遂定以鬥殺情理輕奏聞,折之者被褒賞焉。

     潘兌說之侍郎,夙慕程正叔,過洛,就見之。

    時黨事正起,正叔畏避不出。

    潘再三緻恭欲見,正叔不得已出。

    說之展師弟禮請教,伊川遜不受,潘請之固。

    正叔問曰:“公嘗讀何書?”潘曰:“嘗看語孟。

    ”正叔曰:“有得乎?”曰:“未也。

    ”伊川問曰:“孜孜為善者,舜之徒;孜孜為利者,跖之徒。

    其義若何?”潘以為易已也,曰:“此不難曉。

    ”先生曰:“雖然,今之所為善者,乃古之所謂利也。

    ”潘下拜,悅服而去。

    潘至許,見先祖,語其事曰:“自聞斯言,悟一生之非矣。

    ” 文正祖唐公,有詩贈華山陳希夷,五侍郎帥陝,嘗刻石傳世,逸上一聯。

    “曾逢毛女話何事,應見巨靈開此山。

    濃睡過春花滿地,靜休中夜月當關。

    紛紛诏下忽東去,空使蒲輪倦往還。

    ”丁卯十二月五日,因侍夜話,謹錄之。

     陽翟燕照鄰仲明,賢士人也。

    素安命,生計索然,讀書不仕。

    嘗有詩雲:“女矮兒癡十口餘,進時無業退無廬。

    一窗風雪韓城夜,火冷燈青照舊書。

    ” 陽翟崔鷃德符,以文學稱鄉裡,有詩抵先祖雲:“淚盡空山一病夫,荊榛無路掩樵居。

    自憐身是皮公美,茅屋清燈夜著書。

    ”後仕鄱陽,有詩雲:“記得詩狂欲發時,鄱陽湖裡月明知。

    無人為覓桓伊笛,自卷秋蘆片葉吹。

    ” 韓康公子宗武文叔,賢而有才。

    康公有愛妾曰蟾奴,康公身後家資巨萬,妾盡攜他适,文叔恬然不較,鄉裡服焉。

     張孝純永錫,微時久依徐之滕縣吉氏,見其淳厚,頗加顧遇,許妻以女而未聘也。

    永錫登甲科,京師權貴競捉婚,永錫皆謝絕,歸就吉氏女,娶數年而卒。

    永錫漸顯,吉氏複有次女,雙盲,無問之者。

    永錫欲納,吉氏遜辭甚力。

    永錫曰:“某荷公德,令女非某娶之,則誰肯顧者?”意極誠确。

    吉氏感其義,從之。

    永錫敬待過前室,生二子,先卒。

    吉氏有幼女,視永錫頗小,吉氏堅複歸之。

    三室生四男,皆顯官有稱,蓋報施之理雲。

     王樂道二子:寔,字仲弓;甯,字幼安,蔔居許昌。

    仲弓與光祿行遊,淳厚博學君子也。

    好客喜酒,先子叔父常請見之,必委曲留連,飲食教誨而歸。

    雖鄉裡庸夫賤士,莫不謙睦誠接,得其歡心。

    平居未嘗釋卷,先子一日劇暑中迫昏會歸,皆已大醉,偶遺衣,後往取之。

    見仲弓披衣執策,就視之,乃《禮記疏》也。

    其精勤如此,鄉人敬其德。

    幼安晚以上書關元祐得幸,緻身台輔。

    李彥西城事興,幼安以竹園為獻。

    後彥道許,幼安郊迎至府治,讓彥上坐,彥曰:“某何人,樞密過禮如此。

    ”幼安拱手應曰:“某西城竹園戶爾。

    ”時曾存之在許謝客,獨以聲妓自奉,仲弓嘗曰:“若存之之富,舍弟之貴,寔寔不愛。

    ”蓋仲弓口吃也。

     七伯祖子夷二子,以忠宣身後得官,嫁郭氏。

    司馬氏姊二甥,亦忠宣所蔭也。

    黨事再興,皆減放大臣所得恩數,即納二子官,仍奏二甥。

    子夷雲:“恐傷老姊之心。

    ” 祖妣甲戌冬,殁于鎮國軍先子避地。

    倉惶中不複問術者,以意蔔葬郡之水南。

    未幾,有建昌黃生者,過墓下,愛之,問先子所居,以刺投谒。

    先子昧其人,托以它出。

    生力請曰:“非有所觊,特欲言少事爾。

    ”先子出見,生問曰:“水南新墳,知公所葬,術者為誰也?”先子曰:“亂離中歸土是急,以意自蔔爾。

    ”生曰:“幾于暗合孫吳,此墳以術征之,不以久遠論,來春當有天書及公,公起無疑。

    ”先子曰:“哀苦偷生,安有是理。

    ”笑而謝之。

    生曰:“願公謾記此言。

    ”一揖而去。

    己酉二月,當路有薦先子者,果有禦營參謀之除。

     種世衡倅鳳翔,以髒編置高州。

    文正知其才,奏授武職帥陝,提拔為多。

    忠宣為慶帥,種子诂為環守,執屬羌為盜,奏流南方。

    羌過慶聲冤,忠宣為按驗,果非盜,釋之。

    時介甫當柄,诂乘時訴忠宣,挾請變獄,對獄甯州,事皆無狀。

    忠宣谪守信陽,先子自洺之恩平簿免歸,終光祿喪。

    時年三十七,怡然無幹祿意。

    永嘉夫人謂曰:“人為親求官者多矣,爾親老家貧,既有一命,安得置而勿問耶?”先子承志調原之曹掾,僦寓長安,于提舉劉韐客次,見绯衣老出廳事後,注視先子曰:“公範忠宣後乎?”先子愕然不知為誰,應曰是也。

    老曰:“見公頤颔音聲,類丞相耳。

    ”先子竊問其姓名,老曰:“吾乃史師也,舊供事忠宣,拜尊丈于公家,契甚厚。

    ”委曲問行藏,先子具以告,相揖而去。

    先子之任,種忠憲克西夏,帥泾原,辟史為客。

    一日,史從種郡圃正己堂習射,種曰:“以先祖才業,隻終皇城使,某何人,叨冒乃爾。

    然子孫繼承,至今不敢忘範文正之德。

    中間以家叔事,頗難見渠子弟。

    欲訪其後,少報先德,未得其人也。

    ”史具言長安邂逅,先子曲折,種即颛使具書,邀至軍前議事。

    一見甚喜,張宴酒酣,謂先子曰:“先祖荷文正不報之恩。

    ”先子曰:“蓋未聞也。

    ”種曰:“公為範氏子,獨不知此乎?”先子曰:“先公以公議舉人,非謂私恩,未嘗語家人也,安得知之?”種益欽歎曰:“真有家風也。

    ”厚贈先子歸,曰:“此有警當屈賢者席。

    ”威平之役,召先子從行,奏功,特改秩,旋累勞遷升,四十一歲,已為員外郎,皆種吹噓之力也。

    戊辰正旦,侍坐同叔兄晚膳,先子言窮達有命,不可妄求,因及此。

    謹退而記之。

     先子從忠憲代州措置木事,調民搬運甚笃,至嶺下,見一卒舍木而坐。

    種問曰:“爾何人,胡為不行?”曰:“乃華亭卒爾,病未能去。

    ”種命斬之。

    先子昧意甚驚,問曰:“太尉何遽如此?其人莫未應至是否。

    ”種曰:“過不在斬乃在問。

    ”曰:“問而不斬,則人人皆效此卒,安能濟事乎?”先子因閑宴,問種所以經綸之道,曰:“爾父祖平日所行者是,師之足矣。

    但臨事便非是,精審決意行之,雖成敗在命,而吾無愧焉耳。

    ” 孟長文,河北人,政和間為雍之清平宰,正直有守。

    二子皆力學,舉進士。

    家居時,權陝漕幕屬與之遊,後以不能俯仰,觸漕使桑景詢,為所窘摭。

    孟不堪其辱,欲遷正郎,遂解印歸鄉。

    以詩抵先子一聯雲:“世事無窮貧不盡,人生有著到思量。

    ”複曰:“仆之所享過分,二子雖未及祿,亦粗知學,豈能屈身為兒輩計哉。

    ”未久,一子登第。

    戊辰十一月二十三日,因夜話及此,記之。

     先子侍忠宣居永,判官魏中孚,字誠老,清潔自克之士也。

    同官有興作,制器用,誠老未能無意,每欲為之。

    先令匠作者,計工用若幹費,各具公私之數呈,辄判以且休二字。

    及解官,檢一任所供且休,且休錢蓋千百緍矣。

    先子曰:“士之入出官物,當以此為法,不惟可以養廉,亦免剝下奉上之悔也。

    ”戊辰十二月二十一日,因侍夜話,語作器用事及此,謹退而記之。

     韓皓見素,持國侄孫也,寬仁有度。

    政和間,宰唐之桐柏,廣武堤決,勢逼都城,患在朝夕。

    朝廷檄郡縣收刷稻草,為壅禦計甚急。

    時中夏舊草已盡,新禾未實,上下危懼失措。

    桐柏西城有朝廷樁草數十萬,李彥主其事,辄動者流,不以蔭論,官吏睥睨莫敢窺。

    見素呼耆老而告之曰:“今盛夏新舊不相及,雖嚴督若曹,理難得草。

    而上危下迫,設如有所隳誤,吾曹何以生為也?西城所樁,雖有大禁,吾願往取應急,得上寬主憂,下瘳民病,吾被重責無憾。

    ”一境感泣從命。

    韓徑入西城倉,取納獨先,諸所水患賴平。

    李彥怒,欲削竄之,諸司知其心,遷延旬日。

    至秋,鄉民老弱,皆晝夜刈生禾補納西城倉,盡為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