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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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自己一會兒,爾後旋過臉去,巡視了滿朝文武一番,突然,他擡起一手指着武帝,當着群臣的面大聲頒诏:“諸公……朕自享大位以來,九州未一,敵國相峙。

    為此常存憾恨……朕近日頗感身心疲憊,自知天命不久。

    大周至今儲君未定,朕一旦歸去,社稷必因虛曠無主而生動變。

    朕的兒子尚在幼年,不堪朝廷大任。

    朕今當着衆位愛卿正式傳诏:朕之二兄早亡,朕之四弟魯王宇文邕,為人寬仁大度,定能不負衆望弘我大周。

    朕死之後,按諸弟長幼之序,當傳位于朕之四弟魯 王邕……朕望大周太師、晉國公護兄,大宮伯于翼大将軍,還有在坐的諸位公卿大臣們,協和同心匡扶新帝,堅守人臣之大節,勿忘太祖之遺訓……” 大哥話未落音,一口鮮血噴在龍袍之上…… 武帝不知滿朝文武當時是如何驚惶變色的,當他驚痛萬分地撲到大哥身邊時,大哥一面大聲喘着氣,一面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用力搖了搖,彌留的眸光中流露出無以言說的企冀和悲怆…… 大哥因擔心朝廷動變可能引發的殺伐争重、天下大亂的局面,也為了他這個兄弟能夠順利繼承帝位,至死都未在群臣面前流露出自己遇毒的真相…… 很多年過去了。

    然而大哥臨終口傳遺诏時那強抑灼痛卻不動聲色、剛毅鎮定的神情,彌留之際那沉甸甸的眸光,常常會在半夜時分突然闖入武帝的夢中,令他驟然驚醒,不敢松怠…… 兩位皇兄相繼死于奸相毒手後,武帝成了大周國的第三位傀儡國主。

     他這個嗣帝,一做竟是十三年。

     十三年裡,宇文護始終不再提還政之說。

    而年過而立的武帝無論是在家事還是國事上,似乎隻肯聽憑和依賴太師的主見。

    朝臣面前,總是贊歎宇文護乃當今的管仲和周公。

    私下與宇文護見遇,雖有君臣之别,卻從來隻以家禮相待,以皇兄稱之。

    宇文護也以管仲、周公自居。

     一年又一年,眼見大周國的第三位嗣君整整做到三十多歲仍舊還是一介懦弱無能的嗣君時,朝中大臣或因心灰而退隐;或虛與**;也有幹脆投奔到宇文護麾下,以撈得榮華富貴的。

     宇文護從最初的疑慮重重到漸漸釋然,更加專橫跋扈了。

    太祖生前扶持的忠臣良将如孤獨信、李遠、孫恒、宇文貴等,也相繼被開缺或是害死。

    從京師朝廷到各州郡縣的軍國大權,幾乎全被宇文護的兒子和黨羽們把持了。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整整十三年裡,武帝這個“無能”的傀儡嗣君,竟是咬着一個字挺過來的:等! 他十分清楚:眼下的大周國,東鄰大齊,西接吐谷渾,南有強陳,北有突厥,危機重重,任何一點的内亂動蕩,都可能引發異邦外族趁虛而入。

    為江山社稷慮,當下最關緊的不是誰來主政,而是内安外交、積蓄國力。

     隻要國家安定、百姓得樂,無論奸相如何專權擅政,他都能視而不見…… 今天是宇文護的生母閻氏八十五歲大壽。

    武帝親臨賀壽,第一次駕臨剛剛落成的太師府第。

    即令是居住在皇宮大内的武帝,若非親眼所見,他也決料不到新建太師府竟會如此奢華富麗—— 從太師府門外數裡長街到太師府内,高大的殿堂台階和甬道兩旁,層層陣列着全副盔甲、荷戟扶钺的衛兵。

    整個太師府内,黃頂碧瓦、飛檐雕棟不知有幾重幾進。

    亭台園林,曲澗回廊,無一處不闊于皇家禦苑。

    正殿外幾十階台級欄杆皆是镂空花鳥,台階中的斜坡上是石頭雕成的遊龍戲珠。

    偌大的鑲石青磚大平台上一對赤銅琉金的雄獅兩人多高。

    正堂地面的琉金大磚照出人影。

    正殿内,一條錦毯沿階一直鋪向太師座。

    太師座正中偌大的雕龍楠木扶椅上,赫然鋪着繡有雲水盤龍圖的明黃錦墊。

    一圍多粗的四架頂梁上的五彩盤龍騰騰欲飛。

    其殿堂台階的巍峨高大,擺設鋪陳的奢華張揚已遠遠超過了帝宮建制! 壽宴之上,九九八十一名身着青绫粉绡的樂伎們銅钹鼓磬、絲竹管弦齊發,清平仙樂袅袅萦徊之中,七七四十九名紅羅綠绮的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