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怨春偏侯夫人自缢 失佳人許廷輔被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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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絕玉辇迹,芳草漸成窠。

     隐隐聞箫鼓,君恩何處多! 其二雲:  欲泣不成淚,悲來翻強歌。

    庭花方爛漫,無計奈春何! 其三雲: 春陰正無際,獨步意如何?不及閑花草,翻成雨露多。

     炀帝見了,連連頓足說道:“可惜可惜!”再展第三幅看時,卻是《自傷》一首。

    雲: 初入承明殿,深深報未央。

     長門七八載,無複見君王。

     春寒入骨清,獨卧愁空房。

     飒履步庭下,幽懷空感傷。

     平日新愛惜,自待聊非常。

     色美反成棄,命薄何可量? 君恩實疏遠,妾意徒彷徨。

      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

     此方無羽翼,何計出高牆。

     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

      懸帛朱棟上,肝腸如沸湯。

     引頸又自惜,有若絲牽腸! 毅然就死地,從此歸冥鄉。

      炀帝也不曾讀完,就泫然掉下淚來說道:“是朕之過也!朕何等愛才,不料宮闱中倒自失了一個才婦,真可痛惜!”再拭淚展第四幅看時,卻是《遺意》一首雲: 秘洞扃仙卉,雕窗鎖玉人。

     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

     炀帝看了,勃然大怒道:“原來是這厮誤事!”沙夫人問題:“是誰誤事?”炀帝道:“朕前日曾叫許廷輔到後宮采選,他如何不選此人!其中一定有弊。

    這詩又說‘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明明是怨許廷輔不肯選她,故含憤而死。

    ”便要叫人拿許廷輔。

    沙夫人勸道:“許廷輔隻知觀看容貌,哪裡識得她的才華。

    侯夫人才華固美,不知容貌如何?陛下何不差人去看,若是顔色尋常,罪還可赦;倘才貌俱佳,再拿他未為遲也。

    ”炀帝道:“若不是個絕色佳人,哪有這般綿心繡口!既是妃子如此說,待朕親自去看,遂别了沙夫人,随即乘辇還宮。

    蕭後接住,遂同到後宮來看。

    進得宮來,隻見侯夫人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雖然死了,卻妝束得齊齊整整,顔色尚然如生;腮紅頰白,就如一朵含露的桃花。

    炀帝看了,也不怕觸污了身體,走近前,将手撫着她屍骨之上,放聲痛哭道:“朕這般愛才好色,宮闱中卻失了妃子;妃子這般有才有色,咫尺之間卻不能遇朕。

    非朕負妃子,是妃子生來的命薄;非妃子不遇朕,是朕生來的緣悭。

    妃子九泉之下,慎勿怨朕。

    ”說罷又哭,哭了又說,絮絮叨叨,就像孔夫子哭麒麟一般,十分凄切。

    正是: 聖人悲道,常人哭色。

      同一傷心,天淵之隔。

     蕭後勸道:“死者不能複生,願陛下保重。

    ”炀帝方才住聲說道:“這都是許廷輔這厮,誤我大事!”遂傳旨叫拿了下獄,細細審問定罪。

    一面叫人備衣衾棺椁,安葬侯夫人,又叫宮人尋遺下的詩稿。

    宮人回奏道:“侯夫人做詩極多,臨死這一日,哭了一場,都盡行燒毀,并無所遺。

    ”炀帝痛惜不已。

    蕭後忙治酒來解惱。

    炀帝一邊飲酒,一邊将侯夫人的詩箋放在席上,看了又看,讀了又讀。

    看一遍,說一遍可惜;讀一遍,道一遍可憐,十發珍重愛惜。

    随吩咐朱貴兒、杳娘、雅娘衆美人,翻入樂譜,時時歌唱。

    蕭後見炀帝怏怏不樂,隻是将酒來勸。

    炀帝吃到半酣之際,更覺思念情深。

    随叫取紙筆,自制祭文一篇去祭她。

    祭文道: 嗚呼妃子,痛哉蒼天! 天生妃子,胡為不全? 容兮佼佼,才兮仙仙。

     奈何無祿,不享以年。

     十五入宮,二十歸泉。

     長門五載,冷月寒煙。

     既不朕遇,誰能妃憐!  嗚呼痛哉,一旦自捐! 覽詩追悼,已無及焉。

     豈無雨露,痛不妃沾。

     雖妃之命,實朕之愆。

     悲撫殘玉,猶如花鮮。

      不知色笑,何如嫣然! 淚下成血,心傷如煎。

     縱有美酒,食不下咽。

     非無絲竹,耳若充懸。

     妃不遇朕,長夜孤眠; 朕不遇妃,遺恨九泉。

      朕傷死後,妃苦生前。

     死生雖隔,情則不遷。

     千秋萬歲,願化雙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