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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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呼吸又小心又不規律,似乎他正在等待着那奇怪而又異常親切的香氣……快到四點鐘時,佩爾曼内德太太打定了主意。

    她把朗哈爾斯醫生領到旁邊一間屋子裡,自己叉着胳臂,頭向後仰着,同時又盡量使下巴靠着胸脯。

     “大夫,”她說,“隻有您有力量做這件事情,所以我來求您!請您對我說實話!我是個從生活裡磨煉過來的婦人……我已經學會了經受殘酷的事實,什麼困難也不能把我打垮!……我哥哥能不能活到明天?請您坦白告訴我吧!” 朗哈爾斯醫生把他的一雙美麗的眼睛轉向一邊,看着潔白的牆壁,談起人類的無能,也談到佩爾曼内德太太的哥哥會不會活過今夜,抑或下一分鐘就被召喚去,這是個無法解答的問題……“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了,”她說完就走了出去,派人去請普靈斯亥姆牧師。

     普靈斯亥姆牧師來得十分匆忙。

    雖然穿的是一件長袍子,卻沒有戴皺領。

    他冷冷地看了李安德拉修女一眼,就在床邊人家給他推過來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他要病人認出他是誰,又聽他說幾句話。

    由于他的請求并沒有任何反響,于是他隻好直接轉向上帝那兒去,用充滿崇敬的話語和上帝交談起來。

    他的聲調抑揚頓挫,時而故意說得聲音很渾濁,時而又很尖銳,他臉上的神态也有時顯出陰郁而狂熱,有時又表現得溫和清澈……當他用一種他特有的油滑的聲音發出“R”這個顫音的時候,小約翰清清楚地感覺到,他一定是吃過咖啡和奶油小面包以後才來的。

     他說,他和當時在場的人已經不再為這位親愛的人的生命祈求了,因為他們看到,上帝想要召他回去。

    他們現在隻禱告,希望上帝降恩,讓他甯靜地離開這個世界……接着他又以感人的聲調念了兩段适用于這種場合的祈禱文,以後他就站起身來。

    他和蓋爾達·布登勃洛克以及佩爾曼内德太太握了握手,又用雙手捧着小約翰的頭,深情而又憐憫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因為愛憐和痛苦,他的身體有些發抖。

    他和永格曼小姐打過招呼,在冷冷地掃了李安德修女一眼後,離開了這裡。

     他隻和看護簡單地談了兩句話,就又告辭了。

    格拉包夫醫生也又來了一次,一團和氣地察看了一下便離開這裡。

    議員先生還是那個樣子,嘴唇抽搐着,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

    天色昏暗下來。

    外面空中出現了一小塊冬日的晚霞,暮色中陽光透過窗戶,正照着挂在椅上的一堆泥污的衣服上。

     五點鐘左右佩爾曼内德太太因為感情過于激動,作出了一件很不合時宜的事情。

    她那時正坐在床旁邊,對着她的嫂子,突然間她合起兩手,用喉音高聲念起一首贊美歌來……結束吧,主啊,她念道,所有的人都呆坐在那裡傾聽……讓他的一切苦惱消失;賜予他力量,引他步入幽冥。

     她祈禱的是那樣專心緻志,因此把暗中禱念的話也大聲說出來,她沒有想到,這一節詩自己根本背不會,在念完第三行以後,就不得不卡住,果然是這樣,當就要進入最高xdx潮的時候,忽然念不下去了,她隻好擺出個神氣俨然的姿勢代替這首詩的收尾。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下文,屏氣甯神,感到非常困窘。

    小約翰一個勁地用力咳嗽,聽去像呻吟一樣。

    接着,在一片寂靜中,隻有托馬斯·布登勃洛克在痛苦地呼吸。

     當使女進來報告隔壁屋子已經準備好了一點吃的東西,才算把這尴尬的氣氛打破。

    但是正當大家在蓋爾達的寝室裡準備喝一點湯的時候,李安德拉修女出現在門前。

    她溫和地向大家招了招手。

     議員就要斷氣了。

    他輕輕地呻吟了兩三聲,便不再出聲了,嘴唇也停止了抽動。

    這是他病相的唯一變化。

    在這之前,他的眼睛早已昏暗無光了。

     幾分鐘以後朗哈爾斯大夫就趕了來。

    他把他的黑聽筒放在死人的胸上,聽了相當長的時候,終于說出了最後的結果,他說:“是的,議員已經過去了。

    ” 李安德拉修女伸出一隻蒼白柔嫩的手,用食指小心謹慎地合上了死者的眼皮。

     這時候佩爾曼内德太太撲到床沿上,臉伏在被子上,大聲号哭起來,肆無忌憚地發洩心中的感情;這種感情奔放會使她的精神重新舒暢起來,而佩爾曼内德太太非常會這樣做,這是她天生的幸福……當她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臉上涕淚縱橫,但精神卻好多了,堅強了,她已經完全恢複了心靈的平衡。

    她立刻就想起了訃聞的事,必須刻不容緩地印制訃聞,……需要很多很多,而且要印刷精良……克利斯蒂安露面了。

    原來他在俱樂部聽到議員跌倒在街頭的消息,便也立刻離開了那裡。

    但由于他天生的對可怖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