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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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吃過大虧。

    宋師傅不必介意他。

    &rdquo宋海鵬道:&ldquo老镖頭還不知道我麼?我不在乎這個。

    既然改道不便,咱們在路上看事做事。

    隻要真有動咱們的,咱們就跟他拼一拼。

    &rdquo胡孟剛點頭說好;自己也不能稍帶疑慮的神色,怕教程嶽竊笑。

    少時程嶽回來,大家談些别的閑話,彼此替換着歇息。

     次日天色未明,衆人起來,收拾利落。

    今日情形與前幾天不同,胡镖頭向護镖的镖師、夥計們挨個囑咐:&ldquo今天要加倍的留神!從新潮灣往下站趕,是淮安府轄境東白馬渡,這一站足有八十裡;卻是所經過的多半是險地。

    尤其範公堤一帶,盡是二十裡地的長堤,東面多半是竹塘麥田,所以我們要早早趕過範公堤才好。

    諸位務必多吃點辛苦,路上不要耽誤工夫。

    &rdquo胡孟剛輕描淡寫吩咐了一遍,立刻起镖。

     離開新潮灣,走出四五裡,遠遠望見那白茫茫的大縱湖。

    湖中舟楫往來,卻也不少。

    趟子手掌旗引镖,竟奔湖東古道。

    走到午時已過,這一起镖方才找了一座小鎮甸,好歹打過尖,胡孟剛便催趕快起镖。

     镖局所用的這些彪形大漢,全憑血氣之勇,不懂什麼叫慎重。

    他們多半是江北、山東的人,習慣上最好喝大碗酽茶,與江南人截然不同。

    他們到處總跟賣野茶的拌嘴,嫌他放茶葉少,茶不酽。

    今天吃飽飯,不但酽茶沒喝着,連清茶也沒容多喝一碗。

    胡镖頭這一催迫,夥計們不敢違拗,但是嘴裡不住的嘟哝。

    還有緝私營的巡丁,剛放下飯碗,也是懶懶的,願意多歇一會。

    今被催起來,也很不痛快。

    這些人便不約而同,慢慢的溜着走。

    胡孟剛大怒,幾次要呼叱夥計們,都被沈镖師攔住,勸他不要挂火,免露形色。

     約摸走了五六裡,沈明誼暗催趟子手,加緊拈行,夥計們腳步也逐漸加快;卻是地勢也逐漸的更顯得荒曠了。

    隻有沿着大縱湖邊一條大路,東首盡是竹林麥畦。

    胡孟剛在馬上四面望,時時刻刻的注意湖濱旱路一帶;他曉得大縱湖附近,素常并無水道的綠林。

     大衆迤逦行來,天色已近申刻。

    镖師宋海鵬道:&ldquo胡镖頭,我算計着已離範公堤不遠了,我們今天怎麼走的更慢了?要照這樣走法,非得二更,不能趕到白馬渡。

    &rdquo胡孟剛恨恨說道:&ldquo要不然,我着急做什麼?!&rdquo金槍沈明誼立刻一催馬,趕到前面,向趟子手張勇道:&ldquo張師傅,這大概離着範公堤不遠了吧?&rdquo張勇道:&ldquo不錯。

    還有三四裡地,就是範公堤了。

    沈師傅有什麼事?&rdquo沈明誼道:&ldquo沒有什麼事,不過天色不早了,要是再這麼不緊不慢的走,隻怕走到半夜去;老镖頭可真急了。

    你是當頭的,再催催夥計們吧。

    &rdquo張勇道:&ldquo沈師傅不用多囑咐了,我催他們緊趕。

    &rdquo沈明誼便把牲口圈回來,仍跟胡孟剛并馬而行。

    那緝私營哨官張德功,也吆喊兵丁道:&ldquo弟兄們腳跟下加快些。

    &rdquo 于是又緊走了一段路。

    隻見湖中四五隻帆船,正往下水走着;忽從下遊駛上來七八号大大小小的船隻,遠遠的就向下水船招呼道:&ldquo不要往下走了,前面過不去。

    &rdquo這四五隻船正走得順風順水,猛被迎頭一攔,不知何事,船還是走着。

    管船的就站起來,大聲探問:&ldquo什麼緣故,不許人走了?&rdquo 上水船的水手搖手道:&ldquo不要打聽,趕快退回去就完了。

    &rdquo用手往回一指道:&ldquo你看,全退回來了,我還冤你不成?&rdquo說着,這船便錯開駛過去了。

    卻喜後面又有退回來的船,跟這下水船的人相識;兩面一搭話,這四五隻船俱都收篷緩行,一疊聲的詢問緣由。

     來船說道:&ldquo要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們也斷不透。

    我們的船也是正往下水走着,到範公堤那邊,忽然堤上跑來兩匹快馬,到湖邊勒住缰繩,喝令我們前面的兩隻船趕緊退回。

    船上盤問他:為什麼不教走?他們把眼一瞪,開口就罵瞎眼、渾蛋。

    我們正在疑惑,誰知馬上一個青年竟一揚手,打出一支袖箭來;竟把前船上一個水手左耳給射穿了。

    這個水手慌忙往船裡一鑽,險些掉在湖裡。

    這一來吓得我們全不敢走了。

    跟着那兩個騎馬的人高聲吆喝:&lsquo所有船隻,全給我退回去三裡地,如敢有不遵命的,或者伸頭探腦的、多嘴多舌的,小心你們的腦袋,這一箭隻是做個榜樣。

    &rsquo我們這才聽出來,敢情不是官面。

    咱們一個使船的犯不上賣命,我們就折回來了。

    &rdquo說着,這船夫用手一指道:&ldquo你瞧,那不是全回來了麼?那第六隻船,就是那個挨箭的。

    他們不是說退出三裡地麼?依我想越遠越好,說不定要出什麼差錯呢!&rdquo這船夫們一面說話,一面操槳,後面的船也全吓得折回來了。

     這時節,胡镖頭和黑鷹程嶽,遠遠望見成幫的船退了回來,早已覺得可疑。

    他們便放緩了馬,湊近湖濱,留神聽去;隐約辨出幾句話;二人立刻把馬一催,追上镖馱大隊。

    胡孟剛向衆镖師齊打招呼,命大家各自留神湖上的動靜。

     果然越往前走,湖裡越覺清靜,不但下水船全不走了,就是上水船此刻也一隻不見了。

    情勢突兀,頗覺離奇。

    胡孟剛久經江湖,他深深知道,若是欽差官船過境,驅逐民船,也沒有用暗器傷人的。

    若說是水賊在此做案,自來水旱兩路綠林,界限分得很清,斷不會從陸地下手。

    若說是旱路強人,卻又向來不能幹涉水面的事。

    這件事迥出常情之外,江湖上實在少見!(葉批:一路全從&ldquo離奇&rdquo二字落筆,正是小說之眼。

    ) 胡孟剛事到臨頭,反倒沉住氣,不露一點形色,督着镖馱往前走。

    循範公堤,又走了十幾裡,天色更晚了。

    夕陽西墜,野地裡暮霭蒼茫。

    胡孟剛心想:&ldquo這範公堤已走出一多半,再趕個四五裡地,就趕不到白馬渡,也有小村落;但凡一有人家,便可說熬過今天了。

    &rdquo 胡孟剛心裡正自盤算,耳邊陡又聽得一片馬蹄聲。

    擡頭一看,迎面半裡外,青壓壓一片竹林前,似暴雨迅風般,飛竄來四匹快馬,直踏長堤,奔臨镖銀附近,霍地往左右一分,掠着護镖群雄的身旁而過。

    這幾人騎術極精,風馳電掣一般,比以前那幾匹馬更快。

    馬上人面貌仍看不清,隻看出緊衣短裝,背後長條形的包袱,似包着兵刃。

     鐵牌手胡孟剛不由&ldquo哦&rdquo的一聲。

    沈明誼、宋海鵬互遞眼色,暗問胡孟剛:&ldquo難道還像前天一樣麼?&rdquo胡孟剛道:&ldquo今日的情形,跟前日不同。

    你看,時候這晚,地勢這險,今天決計脫不過去。

    來來來,沒别的,把家夥全預備好了。

    &rdquo衆镖師立刻把精神一振,各将兵刃拿在掌中。

    也隻是片刻之間,便聽得背後&ldquo得得得&rdquo,又是一陣馬蹄響,大家扭轉頭來看;方才奔過去的四匹馬,果然此刻又圈回來。

    這一來,不但胡镖頭明白,镖局中人個個俱都恍然,确知這是綠林道劫镖放哨。

    趟子手和夥計們互相關照。

    胡孟剛眼望這四匹馬去遠,轉對黑鷹程嶽說道:&ldquo老侄你看見了,大概你也明白了吧?&rdquo 程嶽見胡孟剛單向自己問話,不由錯會了意;他想起昨夜在店中,自己說了幾句滿話,這必是胡孟剛拿話點逗自己。

    程嶽少年氣盛,面皮一紅,呵呵的笑了一聲,在馬上把手一拱道:&ldquo老叔,小侄早就看明白了。

    咱們爺們說到哪裡,做到哪裡。

    你老人家望安,瞧我的吧。

    &rdquo一對黃睛閃閃凝光,立刻一探腰,将馬缰一抖,要往前追。

     鐵牌手胡孟剛慌不疊的叫道:&ldquo老侄,老侄!你這是做什麼?事到臨頭,咱們自然是穩紮穩打。

    難道我還能跟老侄掂斤捏兩不成?你千萬别誤會,我不過帶口之言,關照你一聲。

    人家還沒來,我們自己先較勁,可就準栽跟頭了。

    &rdquo 黑鷹程嶽見胡孟剛發急,連忙勒缰回頭道:&ldquo老叔倒誤會了,小侄怎跟你老人家負氣。

    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不過想到前面,看看動靜。

    我老師臨行時再三囑咐,凡事全聽老叔支派。

    賊人隻要一動,你老盡管吩咐;我是一定跟他們以死相拼,好保全咱們兩家镖局的威名。

    &rdquo 胡孟剛把大指一挑道:&ldquo好,賢侄,這才是知己之言。

    咱們自己人,千萬不要較勁。

    &rdquo胡孟剛遂吩咐金槍沈明誼和單拐戴永清,分兩頭往前推進;為的是遇見強人,好上前搭話,并掩護兩旁的镖。

    镖局夥計和緝私營巡丁,稍稍靠後,分排護在镖馱子的兩旁。

    他又派雙鞭宋海鵬和九股煙喬茂,專管保護押镖的舒鹽商。

    按镖行行規,保護的人财兩項,全歸镖局擔承。

    但凡遇上事,镖頭不得辭其責,所以胡孟剛首先派定兩個镖師,襄護那輛轎車。

     這鹽商舒大人也仿佛看出風色不利,不住的盤問宋海鵬和喬茂。

    宋海鵬拿好話來安慰他,隻說:&ldquo天晚了,不得不小心,其實沒有什麼事。

    &rdquo那緝私營哨官張德功,扯着馬缰,兩眼隻看胡孟剛的臉色。

    胡孟剛和程嶽此刻越發鎮靜了,一前一後,照舊督促镖行人們,加緊腳步,往前拈行。

     轉眼間又走出三裡多路,前邊這一帶地勢,更加荒涼。

    長堤下,湖面上,竟沒有一隻船停泊、駛行。

    靠東邊是一片接一片的竹塘,悄無人蹤。

    暮色四合,鴉噪歸巢,倍顯得景物幽曠。

    胡镖頭看這形勢,隻是搖頭。

    镖馱子又行了一小段路;陡然間,竹塘附近,&ldquo吱吱&rdquo的連聲響起呼哨,立刻從竹林中陸陸續續竄出一夥人來。

    日近黃昏,相隔較遠,辨不清來人的形貌、人數。

     這一邊,所有镖師、夥計不待招呼,個個亮開兵刃,各管各事,絕不張惶淩亂。

    趟子手張勇、金彪,立刻圈轉馬頭,招呼夥計圈護镖銀。

    騾馱子倏然紮住,馬頭接馬尾,就在堤邊,盤成了五個圈,往地下一卧;镖行和緝私營兵俱各提槍抱刀,團團護住。

    那胡孟剛、程嶽以及沈明誼、戴永清,立刻一馬當先,沖到前面。

    就這一番布置,但聽得人馬蓬騰,腳步聲、馬蹄聲錯成一片,卻毫不聞一人片語喧嘩。

     趟子手張勇、金彪,久經大敵,胸有成竹,先将镖旗一打卷,向那竹林高舉過頂,一連舉了三次。

    這便是镖行按行規,拜過了山。

    明知強人來意不善,仍然以禮相待;為的是先占住腳步,不教綠林道有所借口。

    然後把镖旗重新展開,靜候對面的動靜。

     但見竹林轉彎處,從呼哨聲裡,漫散開二十幾個壯漢,将堤上的路口完全扼住。

    镖局這裡一齊收住腳步;鐵牌手胡孟剛、黑鷹程嶽騰身下馬,其餘镖師也都甩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