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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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雙友镖店的金刀劉紀,跟鐵戟孫威,全是上好的功夫,師兄弟兩個親自押镖,全栽在人家手内。

    所以小弟度德量力,隻怕我這一對鐵牌,未必保得住這二十萬鹽镖。

    這次數目太大,隻許無功,不許有過;無論如何,老哥總得捧我一場。

    我這回把镖保下來,我決計洗手,就是有萬兩黃金,!擺在我面前請我,我也不幹了。

    老哥哥,你還教我說什麼?&rdquo 俞劍平眉峰緊鎖,為起難來。

    半晌說道:&ldquo二弟,我是絕不能出去了,我給你邀兩位朋友幫忙。

    這兩位全是成名的英雄,聲望絕不在愚兄之下。

    一位是鷹遊山的老英雄黑砂掌陸錦标,一位是徐州智囊姜羽沖。

    這兩位全是一身絕藝,憑愚兄這點面子,請他二位出來幫一回忙,準保一路穩當。

    &rdquo 胡孟剛連連搖頭道:&ldquo不行,不行!那陸錦标,十幾年前曾為一件事,跟我怄過氣。

    至于什麼姜羽沖,武功盡好,在江北綠林道上,沒有多大拉攏,況又遠在徐州;老兄不要忘了,我隻有五天限啊!這種借助的事,在本行裡繞,還不夠栽跟頭的?再求到外圈去,更難看了;何況我又跟人家沒有一點交情,怎能拿賣命的事求人?我們保镖這種行業,固然先得講本領,可是還靠着人緣和名望;隻要把字号立住了,指着這點虛名,就能夠橫行江湖。

    老哥這些年走镖,不就仗着你那一杆金錢镖旗麼?你若實在不願出去,你把镖旗借給我一杆,給我壯壯聲勢。

    連我的鐵牌镖旗,雙保官镖;江湖道上但凡懂面子的,決不肯再動了。

    老哥,你就為兄弟擔一回虛名吧。

    &rdquo俞劍平道:&ldquo但是我們憑人,才闖出镖旗來。

    我自己不再出世,把镖旗拿出來,也跟我親自出馬一樣。

    并且我安平镖局早已收市了,這次插上我的镖旗,倘有多事的镖客,登門诘問,我卻沒話答對人家。

    依我看,還是另想别法吧!&rdquo鐵牌手忙接過話來道:&ldquo老哥望安!但有問的,由我一面承擔。

    &rdquo說到這裡,站起來,一躬到地,道:&ldquo老哥你已經答應我了,不要口頭上刁難人了。

    &rdquo 俞镖頭實在無法推卻,長歎一聲道:&ldquo這是我天生不能歇心的命!二弟再三再四的說着,我若過于固執了,顯得我不顧交情。

    隻是愚兄浪迹江湖,二十年來沒有栽過跟頭,這回但盼賢弟能把愚兄這點虛名保住才好。

    &rdquo鐵牌手道:&ldquo老哥哥放心,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胡孟剛甯教名在人不在,也不能把老哥的威名辱了。

    &rdquo俞劍平眉頭一皺,頗嫌這話刺耳;忙擺手道:&ldquo就這麼辦吧。

    橫豎你得喝老哥哥一杯水酒再走啊!&rdquo胡孟剛道:&ldquo那當然要叨擾的。

    &rdquo 大弟子程嶽吩咐廚房備宴,群弟子忙着調開桌椅,不一時擺上酒菜來。

    俞老镖頭指着酒壺道:&ldquo老弟隻管放量喝,也不用謝主人。

    這是拿你的酒,請你自己。

    &rdquo 胡孟剛哈哈大笑,求得镖旗,頓易歡顔了;但仍不肯縱量,飲過十來杯酒,便叫端飯。

    俞劍平道:&ldquo你先沉住了氣,多喝兩杯怕什麼?你有急事,我不留你。

    這不過八九十裡路,我這裡有好牲口,明天早早的一走,不到午時,準到海州。

    &rdquo胡孟剛道:&ldquo我打算今天回去,镖早走一天,早放心一天。

    &rdquo俞劍平道:&ldquo那不行。

    咱們一年多沒見面了,今天晚上多談談,明早你再回去。

    &rdquo胡孟剛點頭答應,兩人開懷暢飲。

    飯罷茶來,直談到二更以後,方才安歇。

     次日天亮,胡孟剛一覺醒來,聽得屋外隐隐有擊劍之聲。

    胡孟剛心知是俞劍平師徒晨起練武,便披衣下床。

    恰有家人過來侍候,淨面漱口已罷;胡孟剛遂緩步離屋,循聲找去。

    由客廳往東,進了一道竹攔牆的八角門,隻見裡面非常寬敞,是十幾丈寬、三十幾丈深的一座院落。

    東南兩面,俱是虎紋石的短牆;北面一連五間,是罩棚式的廳房;前檐一色細竹格扇,滿可打開;在門兩旁擺着兩架兵器;這正是俞氏師徒練武的箭園。

     在這一邊,是二弟子左夢雲和四弟子楊玉虎,兩人手持長劍,鬥在一處。

    那一邊,是大弟子程嶽和六弟子江紹傑過招;一個喂招,一個練習。

    老英雄俞劍平倒背着手,立在二弟子、四弟子那邊,從旁指點。

    果然名師門下無弱徒,楊玉虎和左夢雲各不相讓,戰了個棋逢對手。

    胡孟剛哈哈一笑道:&ldquo真砍麼?你們老師可有好刀傷藥!&rdquo衆弟子聞聲收招,過來請安。

    俞劍平道:&ldquo你起這麼早做什麼?&rdquo胡孟剛道:&ldquo找你讨镖旗,我好趁早趕路。

    &rdquo俞劍平微笑道:&ldquo二弟你真性急,随我來吧!&rdquo四個弟子也全穿上長衫,跟在後面,徑奔北面這座敞廳。

     胡孟剛進廳一看,果然這廳也是練武的所在,裡面沒有什麼陳設。

    在這迎面上,供着伏羲氏的神像,左邊是達摩老祖(凡開镖局的,都供達摩老祖),右邊是嶽武穆。

    胡孟剛曉得俞劍平專練太極門的武功,所以把畫八卦的伏羲氏供奉在當中。

    這三尊神像都供着全份的五牲。

    在達摩老祖聖像前,有着二尺寬、一尺半高的一個木架,擺在香爐後面;架上用一塊黃绫包袱蒙着,看不出架上插的是什麼。

    (葉批:供奉達摩,值得研究。

    ) 俞镖頭吩咐大弟子程嶽,把三寸佛燭點着;自己親在三尊神像前,肅立拈香,然後向上叩頭頂禮。

    四個弟子也随着叩頭。

    胡孟剛隻向當中叩拜了祖師,站在一旁。

    俞劍平身向達摩老祖像前下跪,對大弟子說:&ldquo把镖旗請下來。

    &rdquo黑鷹程嶽把木架上的黃包袱揭下來,露出五杆镖旗,全都卷插在架上。

    胡孟剛看見了,不由愕然,暗想:&ldquo我這次真是強人所難了!&rdquo心上好生不安。

     程嶽請下一杆镖旗,遞到師父手中。

    俞劍平跪接镖旗,向上祝告道:&ldquo弟子俞劍平,在祖師面前封镖立誓,不再做镖行生涯,不入江湖;隐居雲台,教徒授藝,實有決心,不敢變計。

    今為老友胡孟剛,情深誼重,再三求告弟子,助他押護官帑,前赴江甯,以全老友之名。

    弟子心非所願,力不能辭,隻得暫取镖旗,重入江湖,此乃萬不得已。

    但願一路平安無阻,還镖旗,全友誼;此後雖以白刃相加,決不敢再行反複。

    祖師慈悲,弟子告罪!&rdquo俞劍平祝罷叩頭,站了起來;随手将镖旗上的黃包套扯下,用手一擺,镖旗展開;是嶄新的紅旗,青色飛火焰,當中碗大一個&ldquo俞&rdquo字,旁邊一行核桃大的字,是&ldquo江甯安平镖局&rdquo。

    圍着&ldquo俞&rdquo字,用金線繡成十二金錢;黑漆旗杆,金漆旗頂,做得十分精緻。

     俞镖頭本是面向北站着,這時微向東一側身。

    那镖旗一揚,胡孟剛伸手要接;俞劍平用左手作勢一攔道:&ldquo二弟不要忙,我還有話。

    &rdquo胡孟剛臉上一紅,把手垂下來了。

     俞劍平正色道:&ldquo這次我在祖師前背誓,全為保全我們弟兄十數年來的交情。

    镖旗若交二弟帶走,我不止于輕視了二弟你,我也太看輕了我安平镖局。

    我既答應給二弟幫忙,我就隻可把擔子放重了。

    我現在要把镖旗,交給大弟子程嶽持掌,這趟镖就算有我一份。

    可是話歸前言,我不是為财,為的是朋友。

    二弟,話不多說,你我心照。

    &rdquo俞劍平又對程嶽說道:&ldquo你也走過镖,不消用我多囑咐。

    我們這金錢镖旗的榮辱成敗,全始全終,就在此一舉。

    沿路凡事,聽你胡二叔的調派,不許妄自托大。

    我把這镖旗交給你,但願你仍把這镖旗好好交還到我手裡,我便滿鬥焚香。

    走吧!&rdquo乃将镖旗一卷,遞給了程嶽。

    然後挽着胡孟剛的手,面含笑容,向外面走。

    鐵牌手胡孟剛此時也不知是痛快,是别扭,心裡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大家來到客廳,俞劍平讓座獻茶。

    鐵牌手道:&ldquo天色不早了,讓程賢侄趕緊收拾,我們一同走吧。

    &rdquo程嶽道:&ldquo弟子的行囊很好收拾,我立刻就來。

    &rdquo程嶽把镖旗立在條幾上,轉身出去;工夫不大,右手提個小包裹,左手抓着馬蘭坡大草帽,走了進來。

    身上換了一件藍綢長衫,下穿青褲,打着黑白倒趕水波紋的裹腿,搬尖魚鱗沙鞋。

    他放下手中東西,拿一塊黃包袱,把镖旗卷起,往背後斜着一背;轉身提起行囊,向胡镖頭說:&ldquo老叔,我們這就走麼?&rdquo 胡孟剛一看,這位大弟子程嶽寸鐵不帶,未免太大意了;遂向程嶽說:&ldquo賢侄把兵刃帶着點。

    我們練武的人,趁手家夥甯可備而不用,不可用而未備。

    &rdquo程嶽含笑一提衣襟道:&ldquo我用的是軟兵刃。

    &rdquo鐵牌手看時,見程嶽腰間纏着一條金絲藤蛇棒,暗想自己又失言了。

    胡孟剛轉身向俞劍平告辭。

    程嶽也向師父拜别。

    幾人出得屋外,程嶽問道:&ldquo師父,我騎哪匹牲口去?&rdquo俞劍平道:&ldquo騎我那匹追風白尾駒好了。

    &rdquo程嶽緊行幾步,到西邊馬棚備馬。

     胡孟剛來到門首,他那匹青骢馬已然備好,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