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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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遵行惟謹,故漢人至者日多,而台東愈辟矣。

     連橫曰:麥禮荷斯奇之事,舊志不載,而西史言之,危矣。

    當是時,西力東漸,已張其機。

    荷據爪哇,西營呂宋,而英略印度,其策果行,則台東非我有矣。

    而台之士夫乃瞠乎無聞,何其昧也!麥禮荷斯奇者,波蘭伯爵也。

    乾隆三十四年俄波之戰,被俘,竄于勘察加。

    三十六年,與其黨二十八人越獄逃,奪俄艦而乘之,出北太平洋,航日本海。

    八月二十有六日,至台灣東岸,即今之秀孤巒溪口也。

    上岸探險,遭生番襲擊。

    走艦中,備戰鬥,漸征服之。

    而他番又乘虛而來,時掠器物,辄擊退之。

    解纜北行,黎明至東北海岸。

    二十有八日,上陸,漢人見之,愕眙相視,言語不通,未由問訊。

    薄暮,遇兩西班牙人,喜為奇遇。

    西班牙人者,為逃亡武弁,久寓是地,深得鄉人之心。

    家在西方附近,漢人之村落也。

    二十有九日,西班牙人導至其家,為陳此地狀況。

    麥禮荷斯奇乃以己名名其港,考察地理,籌殖民。

    當是時,台東雖隸中國版圖,而野番出沒,瘴氣披猖,政令不至,天然寶藏置之化外。

    麥禮荷斯奇既抱開拓之志,自以撫番為要。

    其番之強者為富亞波族,有衆二萬五千餘,固一方之雄也;然與他族争地,每相鬥。

    麥禮荷斯奇欲用之以為羽翼。

    乘舟至其社,與酋相見,說以同盟,即以所略之地為用。

    酋許之。

    其明日,築室,移器,置炮四門,以漢人八名守之。

    是夜開宴,以西班牙人米優魯尼摩為參軍。

    十一月朔,率富亞波族而進。

    山路崎岖,炎熱如火,備嘗辛苦。

    初二日夜半,至一大谷,行三小時始出。

    尋至一湖,旁有小社,撫之。

    初三日,将至馬波奧時科族之地,部署戰略,命富亞波番先發。

    初五日黎明,兩軍相見,發炮擊,敵人大敗,逐北數裡,遂據其地,俘男女二十有四人。

    酋請成,以富亞波族統之,立誓而還。

    酋獻黃金二十斤、銀八百斤,皆土産也。

    麥禮荷斯奇詳察一切,以為他日拓殖之地。

    歸艦,草殖民之策十二條。

    略曰:『台灣拓殖之策,以人民自任其事,而請本國保護,編為屬地。

    先借國帑以振興之。

    派兵駐守,以衛人民。

    将來事業既成,勢力充裕,則可以握東洋互市之航權。

    若其所借國帑,應于三年之後,歸還母利』。

    又念将來拓殖,必熟番語,留一少年于此。

    十一日,歸歐洲,說法政府,不聽。

    又說墺皇,亦不聽。

    乃至倫敦,日鼓其說,欲以聳動英國之富人,或可得成其志,而終無應者。

    越數年,卒于法國,而歐人始有謀拓台灣之議。

     吳福生、黃教列傳 吳福生,鳳山人,往來南北。

    或曰,朱一貴之黨也。

    一貴敗後,福生謀複之。

    雍正九年冬,大甲西社番亂,總兵呂瑞麟率軍讨,郡中空虛。

    越年春三月,福生以番亂未靖,圖起事,其友商大概等從之。

    且議曰:『今若潛集黨羽,乘不意,襲陴頭,則一鼓可得』。

    陴頭距鳳治十餘裡,商賈輻辏,為今縣城。

    二十八日,福生樹旗于家,至者百十數人,夜襲岡山汛,焚之。

    翌日,複焚舊社汛。

    鳳屬震動。

    虎頭山、赤山皆樹旗應。

    四月初三夜,福生率衆攻陴頭。

    守備張玉、把總黃升拒守,不得入。

    别遣一軍毀萬丹巡檢署。

    巡檢秦輝适在郡,故不及難。

    時鎮标各軍多北征,郡中兵少。

    原任總兵王郡聞變,命中營遊擊黃貴留守。

    初四日,率軍夜發。

    晨至陴頭,分兵進攻。

    以參将侯元勳、守備張玉、林如錦各帶兵行。

    福生亦并衆以待。

    官軍人炮齊發,殺傷甚夥。

    福生卻而複集。

    自晨戰至日中,狂呼震撼。

    守備張玉、外委徐學聖、千總鄭光宏皆死。

    已而官軍援至,郡亦嚴号令,各兵奮鬥。

    福生不敵,各散去,俘蕭田、蕭夷、蕭诏、李三、許舉、李成等。

    初六歸郡,戮之。

    又數日,福生、大概等三十餘人悉被捕,解省訊,亦戮之。

    六月,番亂平。

    越三十九年而有黃教之變。

     黃教台邑人,居大穆降,距城東十數裡。

    内倚層巒,萑苻魁桀之輩,出沒其間,而教為首,亡命多歸之。

    見時以一牛為贽,必擇肥而獻。

    既居門下,則衣食遊宴皆供之。

    不數年,客至愈多。

    族人黃弼與教枝梧,教客辱之。

    弼訴諸官。

    台灣知縣饬差捕,差不敢往。

    诘之,曰:『教客多健者,偵及城市。

    今聞差往,則半途被殺矣』。

    知縣嗤其怯,别命兩差。

    行五、六裡,遇一壯者自林樾出,問:『何之』?嗫嚅不敢告。

    曰:『餘固知女行也,而為令所命,殺而無益:然女輩倚官勢,虐小民,罪當死。

    今先斷一指,歸報而令,頭顱須自重也』!知縣懼,不敢捕。

    弼控于總督,饬守吏嚴緝。

    而近村以盜牛告者月十數起。

    乾隆三十五年冬十月,教遂集徒起事,陳宗寶、鄭純等應之。

    夜襲岡山,殺汛兵,遂踞之。

    台灣府知府鄒應元接報,會鎮兵合剿。

    攻圍數日,互殺傷。

    事聞,下旨嚴譴,限四月蕩平。

    于是教黨多逮,而教竟入山。

    巡道張珽被議奪職,繼之者又不能獲,佯以教死亂軍具報,事始息。

     林爽文列傳 林爽文,漳之平和人。

    來台,居彰化大裡杙莊。

    墾田治産,家頗饒。

    莊距治二十餘裡,逼近内山,溪流交錯,植竹為藩。

    近鄉多巨族,時起械鬥,蔓延數十村落。

    爽文亦集衆自衛。

    乾隆四十八年,有嚴煙者自平和來,傳天地會,爽文客之。

    天地會者,相傳為延平郡王所創,以光複明室者也。

    于是彰化之劉升、陳泮、王芬、諸羅之楊光勳、黃锺、張烈、淡水之王作、林小文,遠至鳳山,多入會,立盟約,有事相救援。

    群不逞之徒,亦出入其問,衆至萬人。

    有司畏葸莫敢治。

    五十一年秋七月,台灣道永福、知府孫景燧聞之,密饬所屬會營緝捕。

    石榴班汛把總陳和獲黃锺,解諸羅。

    而楊光勳與其弟媽世不睦,媽世亦設雷光會,結黨以抗;父文麟不能止。

    攝縣事董啟埏逮文麟,索其子。

    陳和又獲張烈,夜宿鬥六門,為黨人所殺。

    總兵柴大紀接報,偕永福赴諸羅,縱兵捕數十人。

    欲小其事,改「天地會」為「添弟會」,以光勳兄弟不睦,故為此會以相勝,歸罪于文麟一家,拟置諸法,财産入官。

    按察使李永祺來台勘審,亦以此人奏。

    獄定。

    黨人紛紛入大裡杙,謀起事。

    莊人林石謂不可;爽文欲止,而勢莫可遏。

    十一月初旬,大紀北巡,至彰化。

    理番同知長庚請駐壓,不從,倉皇歸郡。

    遣遊擊耿世文率兵三百,偕知府孫景燧赴彰化。

    而近山一帶已前後起矣。

    二十五日,知縣俞峻與北路營副将赫生額、遊擊耿世文至大墩,嚴饬莊人禽捕,先焚數小村以怵之。

    大墩距大裡杙僅七裡,無辜婦孺,号泣于道。

    爽文因民之怨,二十七夜襲大墩。

    軍覆,文武俱沒。

    進攻彰化。

    城兵才八十,不足守。

    二十九日陷之,殺知府孫景燧、理番同知長庚、攝縣事劉亨基、都司王宗武、署典史馮啟宗。

    護淡水同知程峻偕守備董得魁巡防至中港,聞警,趣回竹塹。

    王作、李同等要之,峻自殺。

    十二月朔,陷廳治,殺竹塹巡檢張芝馨。

    衆擁爽文為盟主,遵故明,建元順天,駐彰化縣署。

    以劉懷清為知縣,劉士賢為北路海防同知,王作為征北大元帥,王芬為平海大将軍。

    爽文以玄緞為冠,盤兩金龍,結黃纓,自頂垂背,衣衮服,高坐堂上。

    衆呼萬歲。

    初六日,破諸羅,殺攝縣事董啟埏、原署縣事唐镒、典史锺燕超、左營遊擊李中揚及台灣道幕友沈謙、沈七等。

    諸羅為府治右臂;财賦之區也。

    諸羅破則府治垂危,故急籌防禦。

    而是時各處響應,鬥六門、南投、貓霧捒俱破,殺縣丞周大綸、陳聖傳、巡檢渠永湜,郡中大震。

    未幾而鳳山莊大田起焉。

     大田亦平和人,随父渡台,寄籍諸羅。

    父沒,遷鳳山竹仔港莊,盡力農功,擁資厚。

    鄉裡有急,辄周恤之,以是義俠聞南路。

    既入天地會,與爽文通書訊,稱莫逆。

    及爽文起事,大田族弟大韭、大麥号召莊人,推大田為首,宰牛歃血,至者二十有餘人。

    莊錫舍、王阮郭、簡天德、許光來、李惠亦各以衆至。

    大田出資造軍器,樹大旗,自稱「南路輔國大元帥」,或曰「定南将軍」,或曰「開南将軍」。

    數日之間,衆至數千。

    十三日,攻縣治。

    南路營參将胡圖裡以兵三百禦諸北門,未戰而逃,千總丁得秋、把總許得升、外委唐宗保、王朝桂俱沒。

    遂入城,殺知縣湯大紳、典史史謙。

    教谕葉夢苓、訓導陳龍池走陴頭,集義民,謀規複。

     爽文、大田合攻府治。

    海防同知楊廷理兼府事,募義勇,修城栅,日夜籌戰守,遣員渡海告急。

    總兵柴大紀拒戰于鹽埕橋,檄遊擊蔡攀龍率澎湖兵七百,駐桶盤棧;而爽文之軍己據大穆降,距城二十裡,循山行,可達南路。

    廷理偕守備王天植伐之。

    千總沈瑞先行,戰于大灣而沒。

    廷理、天植突圍出。

    爽文之軍逐之,遂圍府治。

     福建總督常青聞變,急調水陸兵赴泉州,居中策應。

    五十二年春正月,水師提督黃仕簡率金門、銅山之兵二千入鹿耳門,陸路提督任承恩統提标長福、興化之兵二千至鹿港,海壇鎮總兵郝壯猷、副将徐鼎士各以兵至。

    仕簡檄大紀取諸羅。

    而壯猷南出二十裡即阻止;頓兵五十日,始達鳳山。

    鳳山城已空。

    招民複業,黨人混入,吏不之覺。

    三月初十日,城複陷,福甯遊擊延山、安平遊擊鄭嵩、同知王隽均死,壯猷逃府治。

    承恩至鹿港,距大裡杙不遠,亦不敢進。

    爽文之起也,适漳、泉人械鬥後,鹿港為泉人互市之埠,故不從。

    兩提督既至,争效命;而不知驅策,逡巡觀望。

    诏以常青為将軍往督師,李侍堯為閩浙總督。

    調廣東兵四千、浙江兵三千、駐防滿兵千,以江南提督藍元枚赴軍,與福州将軍恒瑞均為參贊。

    誅壯猷,逮承恩,以大紀代之。

    元枚至師,未久卒于鹿港。

    常青之至也,統兵萬人,勢頗振,及見事亟,固壘自完,請濟師。

    二十四日,大田複攻府治,官軍禦之,退駐中洲。

    翌日,陳靈光、謝桧掠東郊,逼草店尾;許尚、陳聘亦攻小北門,屯柴頭港:皆大田之黨也。

    爽文之弟永率所部千人至大穆降。

    大田約會師。

    二十七日,自擊桶盤棧,以莊钖舍攻小南,謝桧攻大東,林永攻大北,許尚攻小北,四路合圍,号稱十萬。

    常青亦分所部,以遊擊邱維揚、守備黃象新守柴頭港,守備曾紹龍守草店尾;守備王天植守小東,都司羅光照守小南,參将宋鼎守大北,參将左淵守小北,檄蔡攀龍固守桶盤棧,而自佩弓矢至大東門督戰,義民數萬出城助。

    自黎明至于日中,戰愈烈。

    官軍槍炮并發,退而複進。

    蔡攀龍之拒桶盤棧也,大田引軍東,攀龍随之,伏兵盡起,不能脫,乘馬被創,徒步更戰。

    常青在城上望之,令參将特克什布馳救。

    攀龍回擊,始出,把總餘典、王澤高俱死,兵丁沒者百數十人。

    而謝桧等又迫小東門之下,縱火焚敵樓,王天植撲之。

    義民饑不得食,退入城。

    城人大嘩,争走海口,一時俶擾。

    乃無何而莊錫舍倒戈降,單騎入見。

    常青大喜,立與六品頂戴,賞帑二百兩,令出城助戰。

    大田聞之大駭,慮有變,急收軍回南潭;林永亦去。

    圍始解。

     錫舍,泉之晉江人,居陴頭莊。

    大田之起也,糾漳人,而錫舍亦集泉人,勢相埒。

    衆推大田為長,錫舍屈意下之。

    及再破鳳山,建功多,益自負。

    錫舍有親屬為道署胥吏,時通尺素。

    大田疑之,使人諷錫舍,互易所部。

    錫舍愈恚。

    巡道永福知其意,令親屬以書招之。

    錫舍諾,至是果降。

    請赴竹滬募義民,以絕大田歸路。

    常青未許。

    知府楊廷理以為無害,縱之去。

    途次為大田所得,欲殺之。

    許光來谏曰:『錫舍之降,非屬本心。

    今既歸來,仍當重用,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