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大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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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三百人群相鬥毆,都是穿一色衣服,使一般兵刃,誰友誰敵,倒也不易分辨。

    本來四支和長門鬥,三支和四支鬥,二支和五支鬥,到得後來,本支師兄弟間素有嫌隙的,乘着這個機會,或明攻、或暗襲,也都厮殺起來,局面混亂已極。

     忽聽得砰嘭一聲響,兩扇廳門脫鈕飛出,一人朗聲說道:“俠客島賞善罰惡使者,前來拜見雪山派掌門人!”語音清朗,竟将數百人大呼酣戰之聲也壓了下去。

     衆人都大吃一驚,有人便即罷手停鬥,躍在一旁。

    漸漸罷鬥之人越來越多,過不片時,人人都退向牆邊,目光齊望廳門,大廳中除了傷者的呻吟之外,更無别般聲息。

    又過片刻,連身受重傷之人也都住口止喚,瞧向廳門。

     廳門口并肩站着二人,一胖一瘦。

    石破天見是張三、李四到了,險些兒失聲呼叫,但随即想起自己假扮石中玉,不能在此刻表露身份。

     張三笑嘻嘻的道:“難怪雪山派武功馳譽天下,為别派所不及。

    原來貴派同門習練武功之時,竟然是真砍真殺。

    如此認真,嘿嘿,難得,難得!佩服,佩服!” 那姓廖的名叫廖自砺,踏上一步,說道:“尊駕二位便是俠客島的賞善罰惡使者麼?” 張三道:“正是。

    不知那一位是雪山派掌門人?我們奉俠客島島主之命,手持銅牌前來,邀請貴派掌門人赴敝島相叙,喝一碗臘八粥。

    ”說着探手入懷,取出兩塊銅牌,轉頭向李四道:“聽說雪山派掌門人是威德先生白老爺子,這裡的人,似乎都不像啊。

    ”李四搖頭道:“我瞧着也不像。

    ” 廖自砺道:“姓白的早已死了,新的掌門人……”他一言未畢,封萬裡接口罵道:“放屁!威德先生并沒死,不過……”廖自砺怒道:“你對師叔說話,是這等模樣麼?”封萬裡道:“你這種人,也配做師叔!” 廖自砺長劍直指,便向他刺去。

    封萬裡舉劍擋開,退了一步。

    廖自砺殺得紅了雙眼,仗劍直上。

    一名長門弟子上前招架。

    跟着成自學、齊自勉、梁自進紛紛揮劍,又殺成一團。

     雪山派這場大變,關涉重大,成、齊、廖、梁四個師兄弟互相牽制,互相嫉忌,長門處境雖然不利,實力卻也殊不可侮,因此雖有賞善罰惡使者在場,但本支面臨生死存亡的大關頭,各人竟不放松半步,均盼先在内争中占了上風,再來處置銅牌邀宴之事。

     張三笑道:“各位專心研習劍法,發揚武學,原是大大的美事,但來日方長,卻也不争這片刻。

    雪山派掌門人到底是那一位?”說着緩步上前,雙手伸出,亂抓亂拿,隻聽得嗆啷啷響聲不絕,七八柄長劍都已投在地下。

    成、齊、廖、梁四人以及封萬裡與幾名二代弟子手中的長劍,不知如何竟都給他奪下,抛擲在地。

    各人隻感到胳膊一震,兵刃便已離手。

     這一來,廳上衆人無不駭然失色,才知來人武功之高,實是匪夷所思。

    各人登時忘卻了内争,記起武林中所盛傳賞善罰惡使者所到之處、整個門派盡遭屠滅的種種故事,不自禁的都覺全身毛管豎立,好些人更牙齒相擊,身子發抖。

     先前各人均想淩霄城偏處西域,極少與中土武林人士往還,這邀宴銅牌未見得會送到雪山派來;而善惡二使的武功隻是得諸傳聞,多半言過其實,未必真有這等厲害;再則雪山派有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大樹遮蔭,便有天大的禍事,也自有他挺身抵擋,因此于這件事誰也沒有在意。

    豈知突然之間,預想不會來的人終究來了,所顯示的武功隻有比傳聞的更高,而遮蔭的大樹又偏偏給自己砍倒了。

    過去三十年中,所有前赴俠客島的掌門人,沒一人能活着回來,此時誰做了雪山派掌門人,便等如是自殺一般。

     還在片刻之前,五支互争雄長,均盼由本支首腦出任掌門。

    五支由勾心鬥角的暗鬥,進而為揮劍砍殺的明争,蓦地裡情勢急轉直下,封、成、齊、廖、梁五人一怔之間,不約而同的伸手指出,說道:“是他!他是掌門人!” 霎時之間,大廳中寂靜無聲。

     僵持片刻,廖自砺道:“三師哥年紀最大,順理成章,自當接任本派掌門。

    ”齊自勉道:“年紀大有什麼用?廖師弟武功既高,門下又是人才濟濟,這次行事,以你出力最多。

    要是廖師弟不做掌門,就算旁人作了,這位子也決計坐不穩。

    ”梁自進冷冷的道:“本門掌門人本來是大師兄,大師兄不做,當然是二師兄做,那有什麼可争的?”成自學道:“咱四人中論到足智多謀,還推五師弟。

    我贊成由五師弟來擔當大任。

    須知今日之事,乃是鬥智不鬥力。

    ”廖自砺道:“掌門人本來是長門一支,齊師哥既然不肯做,那麼由長門中的封師侄接任,大夥兒也無異言,至少我姓廖的大表贊成。

    ”封萬裡道:“剛才有人大聲叱喝,要将長門一支的弟子盡數殺了,不知是誰放的狗屁?”廖自砺雙眉陡豎,待要怒罵,但轉念一想,強自忍耐,說道:“事到臨頭,臨陣退縮,未免太也無恥。

    ” 五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推舉别人出任掌門。

     張三笑吟吟的聽着,不發一言。

    李四卻耐不住了,喝道:“到底那一個是掌門人?你們這般的吵下去,再吵十天半月也不會有結果,我們可不能多等。

    ” 梁自進道:“成師哥,你快答應了吧,别要惹得出禍事來,都是你一個人牽累了大家。

    ”成自學怒道:“為什麼是我牽累了大家,卻不是你?”五人又是吵嚷不休。

     張三笑道:“我倒有個主意在此。

    你們五位以武功決勝敗,誰的攻夫最強,誰便是雪山派的掌門。

    ”五人面面相觑,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均不接嘴。

     張三又道:“适才我二人進來之時,你們五位正在動手厮殺,猜想一來是研讨武功,二來是憑強弱定掌門。

    我二人進來得快了,打斷了列位的雅興。

    這樣吧,你們接着打下去,不到一個時辰,勝敗必分。

    否則的話,我這個兄弟性子最急,一個時辰中辦不完這件事,他隻怕要将雪山派盡數誅滅了。

    那時誰也做不成掌門,反而不美。

    一、二、三!這就動手吧!” 刷的一聲,廖自砺第一個拔出劍來。

     張三忽道:“站在窗外偷瞧的,想必也都是雪山派的人了,一起都請進來吧!既是憑武功強弱以定掌門,那就不論輩份大小,人人都可出手。

    ”袍袖向後拂出,砰的一聲響,兩扇長窗為他袖風所激,直飛了出去。

     史婆婆道:“進去吧!”左手拉着阿繡,右手拉着石破天,三人并肩走進廳去。

     廳上衆人一見,無不變色。

    成、齊、廖、梁四人各執兵刃,将史婆婆等三人圍住了。

    史婆婆隻是嘿嘿冷笑,并不作聲。

    封萬裡卻上前躬身行禮,顫聲道:“參……參……參見師……師……娘!” 石破天心中一驚:“怎麼我師父是他的師娘?”史婆婆雙眼向天,渾不理睬。

     張三笑道:“很好,很好!這位冒充長樂幫主的小朋友,卻回到雪山派來啦!二弟,你瞧這家夥跟咱們三弟可真有多像!”李四點頭道:“就是有點兒油腔滑調,賊頭狗腦!那裡有漂亮妞兒,他就往那裡鑽。

    ” 石破天心道:“大哥、二哥也當我是石中玉。

    我隻要不說話,他們便認我不出。

    ” 張三說道:“原來這位婆婆是白老夫人,多有失敬。

    你的師弟們看上了白老爺子的掌門之位,正在較量武功,争奪大位,好吧!大夥兒這便開始!” 史婆婆滿臉鄙夷之色,攜着石破天和阿繡二人,昂首而前。

    成自學等四人不敢阻攔,眼睜睜瞧着她往太師椅中一坐。

     李四喝道:“你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成自學道:“不錯!”興劍向梁自進刺去。

    梁自進揮劍擋開,腳下踉跄,站立不定,說道:“成師哥劍底留情,小弟不是你對手!”這邊廖自砺和齊自勉也作對兒鬥了起來。

     四人隻拆得十餘招,旁觀衆人無不暗暗搖頭,但見四人劍招中漏洞百出,發招不是全無準頭,便是有氣沒力,那有半點雪山派第一代名手的風範?便是隻學過一兩年劍法的少年,隻怕也比他們強上幾分。

    顯而易見,這四人此刻不是‘争勝’,而是在‘争敗’,人人不肯做雪山派掌門,隻是事出無奈,勉強出手,隻盼輸在對方劍下。

     可是既然人同此心,那就誰也不易落敗。

    梁自進身子一斜,向成自學的劍尖撞将過去。

    成自學叫聲:“啊喲!”左膝突然軟倒,劍拄向地下。

    廖自砺挺劍刺向齊自勉,但見對方不閃不避,呆若木雞,這一劍便要刺中他的肩頭,忙回劍轉身,将背心要害賣給對方。

     張三哈哈大笑,說道:“老二,咱二人足迹遍天下,這般精采的比武,今卻是破題兒第一遭得見,當直是大開眼界。

    難怪雪山派武功獨步當世,果然是與衆不同。

    ” 史婆婆厲聲喝道:“萬裡,你把掌門人和長門弟子都關在那裡?快去放出來!” 封萬裡顫抖聲道:“是……是廖師叔關的,弟子确實不知。

    ”史婆婆道:“你知道也好,不知也好,不快去放了出來,我立時便将你斃了!”封萬裡道:“是,是,弟子這就立刻去找。

    ”說着轉身便欲出廳。

     張三笑道:“且慢!閣下也是雪山掌門的繼承人,豈可貿然出去?你!你!你!你!”連指四名雪山弟子,說道:“你們四人,去把監禁着的衆人都帶到這裡來,少了一個,你們的腦袋便像這樣。

    ”右手一探,向廳中木柱抓去,柱子上登時現出一個大洞,隻見他手指縫中木悄紛紛而落。

     那四名雪山弟子不由自主的都打了個寒戰,隻見張三的目光射向自己腦袋,右手五指抖動,像是要向自己頭上抓一把似的,當即喏喏連聲,走出廳去。

     這時成、齊、廖、梁四人兀自在你一劍、我一劍的假鬥不休。

    四人聽了張三的譏嘲,都已不敢在招數上故露破綻,因此内勁固然惟恐不弱,姿式卻是隻怕不狠,厲聲吆喝之餘,再輔以咬牙切齒,橫眉怒目,他四人先前真是性命相拚,神情也沒這般兇神惡煞般猙獰可怖。

    隻見劍去如風,招招落空,掌來似電,輕軟勝綿。

     史婆婆越看越惱,喝道:“這些鬼把式,也算是雪山派的武功吧?淩霄城的臉面可給你們丢得幹幹淨淨了。

    ”轉頭向石破天道:“徒兒,拿了這把刀去,将他們每一個的手臂都砍一條下來。

    ” 石破天在張三、李四面前不敢開口出聲,隻得接過單刀,向成自學一指,揮刀砍去。

     成自學聽得史婆婆叫人砍自己的臂膀,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眼見他單刀砍到,忙揮劍擋開,這一劍守中含攻,凝重狠辣,不知不覺顯出了雪山劍法的真功夫來。

     張三喝彩道:“這一劍才像個樣子。

    ” 石破天心念一動:“大哥二哥知道我内力不錯,倘若我憑内力取勝,他們便認出我是狗雜種了。

    我既冒充石中玉,便隻有使雪山劍法。

    ”當下揮刀斜刺,使一招雪山劍法的‘暗香疏影’。

    成自學見他招數平平,心下不再忌憚,運劍封住了要害,數招之後,引得他一刀刺向自己左腿,假裝封擋不及,“啊喲”一聲,刀尖已在他腿上劃了一道口子。

    成自學投劍于地,凄然歎道:“英雄出在少年,老頭子是不中用的了。

    ” 梁自進揮劍向石破天肩頭削下,喝道:“你這小子無法無天,連師叔祖也敢傷害!”他對石破天所使劍法自是了然于胸,數招之間,便引得他以一招‘黃沙莽莽’在自己左臂輕輕掠過,登時跌出三步,左膝跪倒,大叫:“不得了,不得了,這條手臂險些給這小子砍下來了。

    ”跟着齊自勉和廖自砺雙戰石破天,各使巧招,讓他刀鋒在自己身上劃破一些皮肉,雙雙認輸退下。

    一個連連搖頭,黯然神傷;一個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史婆婆厲聲道:“你們輸了給這孩兒,那是甘心奉他為掌門了?” 成、齊、廖、梁四人一般的心思:“奉他為掌門,隻不過送他上俠客島去做替死鬼,有何不可?”成自學道:“兩位使者先生定下規矩,要我們各憑武功争奪掌門。

    我藝不如人,以大事小,那也是無法可想。

    ”齊、廖、梁三人随聲附和。

     史婆婆道:“你們服是不服?”四人齊聲道:“口服心服,更無異言。

    ”心中卻想:“待這兩個惡人走後,淩霄城中還不是我們的天下?諒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小鬼有何作為?”史婆婆道:“那麼怎不參拜新任雪山派掌門?”想到金烏派開山大弟子居然做了雪山派掌門人,心中樂不可支,一時卻沒想到,此舉不免要令這位金烏派大弟子兼雪山派掌門人小命不保。

     忽然廳外有人厲聲喝道:“誰是新任雪山派掌門?”正是白萬劍的聲音,跟着鐵鍊嗆啷聲響,走進數十人來。

    這些人手足都鎖在鐐铐之中,白萬劍當先,其後是耿萬鐘、柯萬鈞、王萬仞、呼延萬善、聞萬夫、汪萬翼、花萬紫等一幹新自中原歸來的長門弟子。

     白萬劍一見史婆婆,叫道:“媽,你回來了!”聲音中充滿驚喜之情。

     石破天先前聽封萬裡叫史婆婆為師娘,已隐約料到她是白自在的夫人,此刻聽白萬劍呼她為娘,自是更無疑惑,隻是好生奇怪:“我師父既是雪山派掌門人的夫人,為什麼要另創金烏派,又口口聲聲說金烏派武功是雪山派的克星?” 阿繡奔到白萬劍身前,叫道:“爹爹!” 史婆婆既是白萬劍的母親,阿繡自是白萬劍的女兒了,可是她這一聲“爹爹”,還是讓石破天大吃一驚。

     白萬劍大喜,顫聲道:“阿繡,你……你……沒死?” 史婆婆冷冷的道:“她自然沒死!難道都像你這般膿包鼻涕蟲?虧你還有臉來叫我一聲媽!我生了你這混蛋,恨不得一頭撞死了幹淨!老子給人家關了起來,自己身上叮叮當當的戴上這一大堆廢銅爛鐵,臭美啦,是不是?什麼‘氣寒西北’?你是‘氣死西北’!他媽的什麼雪山派,戴上手铐腳鐐,是雪山派的什麼高明武功啊?老的是混蛋,小的也是混蛋,他媽的師弟、徒弟、徒子、徒孫,一古腦兒都是混蛋,乘早給我改名作混蛋派是正經!” 白萬劍等她罵了一陣,才道:“媽,孩兒和衆師弟并非武功不敵,為人所擒,乃是這些反賊暗使奸計。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