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雪山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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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師弟擺開飯菜,讓他先吃飽了,然後商議今後行止。

    雖說是商議,但白萬劍胸中早有成竹,一句句說出來,衆師弟自是盡皆遵從。

     白萬劍道:“咱們須得盡快将這小子送往淩霄城,去交由掌門人發落。

    七位師弟、師妹雖然陷敵,諒來長樂幫想到幫主在咱們手中,也不敢難為他們。

    張師弟、王師弟、趙師弟三位是南方人,留在鎮江城中,喬裝改扮了,打探訊息。

    好在你們沒跟長樂幫朝過相,他們認不出來。

    ”張王趙三人答應了。

    白萬劍又道:“汪萬翼師弟機靈多智,你們三個和他聯絡上後,全聽他的吩咐。

    可别自以為入門早過他,擺師兄的架子,壞了大事。

    ”張王趙三人對這位白師哥甚是敬畏,連聲稱是。

     白萬劍道:“咱們在這裡等到天黑,東下到江陰再過長江,遠兜圈子回淩霄城去。

    路程雖然遠些,長樂幫卻決計料不到咱們會走這條路。

    這時候他們定然都已追過江北去了。

    ”他對長樂幫十分忌憚,言下也毫不掩飾。

     白萬劍在四下察看了一周,衆同門又聚在廟中談論。

    他歎了口氣,說道:“咱們這次來到中原,雖然燒了玄素莊,擒得逆徒石中玉,但孫、褚兩位兄弟死于非命,耿師弟他們又陷于敵手,實是大折本派的銳氣,歸根結底,總是愚兄統率無方。

    ” 衆同門中年紀最長的呼延萬善說道:“白師哥不必自責,其實真正原因,還是衆兄弟武功沒練得到家。

    大夥兒一般受師父傳授,可是本門中除白師哥、封師哥兩位之外,都隻學了師尊武學的一點兒皮毛,沒學到師門功夫的精義。

    ”另一個胖胖的弟子聞萬夫道:“咱們在淩霄城中自己較量,都自以為了不起啦,不料到得外面來,才知滿不是這麼一回事。

    白師哥,咱們要等到天黑才動身,左右無事,請你指點大夥兒幾招。

    ”衆師弟齊聲附和。

     白萬劍道:“爹爹傳授衆兄弟的武功,其實是一模一樣,不存半分偏私。

    你們瞧封師哥練功比我勤勉,他功夫便在我之上。

    ”聞萬夫道:“師父絕無偏私,這是人人知道的,隻恨做兄弟的太笨,領會不到其中訣竅。

    ”白萬劍道:“此去淩霄城,途中未必太平無事,多學一招劍法,咱們的力量便增了一分。

    呼延師弟、聞師弟,你們兩個便過過招。

    趙師弟、王師弟,你們到外邊守望,見到有什麼動靜,立即傳聲通報。

    ”趙王二人心想白師哥要點撥師弟們劍法,自己偏偏無此眼福,心中老大不願,卻又不敢違抗師哥命令,隻得怏怏出外。

     呼延萬善和聞萬夫打起精神,各提長劍,相向而立。

    聞萬夫站在下首,叫道:“呼延師哥請!”呼延萬善倒轉劍柄,向白萬劍一拱手,道:“請白師哥點撥。

    ”白萬劍點了點頭。

    呼延萬善劍尖倏地翻上,斜刺聞萬夫左肩,正是雪山派劍法中的一招‘老枝橫斜’。

     淩霄城内外遍植梅花,當年創制這套劍法的雪山派祖師又生性愛梅,是以劍法中夾雜了不少梅花、梅萼、梅枝、梅幹的形态,古樸飄逸,兼而有之。

    梅樹枝幹以枯殘醜拙為貴,梅花梅萼以繁密濃聚為尚,因而呼延萬善和聞萬夫兩人長劍一交上手,有時招式古樸,有時劍點密集,劍法一轉,便見雪花飛舞之姿,朔風呼号之勢,出招迅捷,宛若梅樹在風中搖曳不定,而塞外大漠飛沙、駝馬奔馳的意态,在兩人的身形中亦偶爾一現。

     石破天這時被抛在一旁,誰也不來理會。

    他百無聊賴之下,便觀看呼延萬善和聞萬夫二人拆解劍法。

    他内功已頗為精湛,拳術劍法卻一竅不通,眼看兩人你一劍來、我一劍去,攻守進退,甚為巧妙,于其中理路自是全無所知,隻覺鬥得緊湊,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又看一會,覺得兩人兩柄長劍刺來刺去,宛如兒戲,明明隻須再向前送,便可刺中了對手,總是力道已盡,倏然而止,功虧一篑。

    他想:“他們師兄弟練劍,又不是當真要殺死對方,自然不會使盡了。

    ” 忽聽得白萬劍喝道:“且住!”緩步走到殿中,接過呼延萬善手中長劍,比劃了一個姿式,說道:“這一招隻須再向前遞得兩寸,便已勝了。

    ”石破天道:“是啊!白師傅說得很對,這一劍隻須再向前刺上兩寸,便已勝了。

    那位呼延師傅何以故意不刺?” 呼延萬善點頭道:“白師哥指教得是,隻是小弟這一招‘風沙莽莽’用到這裡時,内力已盡,再也無法刺前半寸。

    ” 白萬劍微微一笑,說道:“内力修為,原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内力不足,可用劍法上的變化補救。

    本派的内功秘訣,老實說未必有特别的過人之處,比之少林、武當、峨嵋、昆侖諸派,雖說是各有所長,畢竟雪山一派創派的年月尚短,可能還不足以與已有數百年積累的諸大派相較。

    但本派劍法之奇,實說得上海内無雙。

    諸位師弟在臨敵之際,便須以我之長攻敵之短,不可與人比拚内力,力求以劍招之變化精微取勝。

    ” 衆師弟一齊點頭,心想:“白師哥這番話,果然是說中了我們劍法中最要緊的所在。

    ” 淩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少年時得遇機緣,服食靈藥,内力鬥然間大進,抵得常人五六十年修練之功。

    他雪山派的内功法門本來平平無廳,白自在的内力卻在少林、武當的高手之上。

    然而這種靈丹妙藥,終究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他自己内力雖強,門下諸弟子卻在這一關上大大欠缺了。

    威德先生要強好勝,從來不向弟子們說起本門的短處。

    雪山派在淩霄城中閉門為王,衆弟子也就以為本派内外功都是當世無敵。

    直至此番來到中原,連續失利,白萬劍坦然直告,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當下白萬劍将劍法中的精妙變化,一招一式的再向各人指點。

    呼延萬善與聞萬夫拆招之後,換上兩名師弟。

    兩人比過後,白萬劍命呼延萬善、聞萬夫在外守望替回趙王二人。

     衆人經過了一番大閱曆,深切體會到隻須有一招劍法使得不到家,立時便是生死之分,無不凝神注目,再不像在淩霄城時那樣單為練劍而用功了。

     各人每次拆招,所使劍法都是大同小異。

    石破天人本聰明,再聽白萬劍不斷點撥,當第七對弟子拆招時,那一路七十二招雪山劍法,石破天已大緻明白,雖然招法的名稱雅緻,他既不明其意,便無法記得,而劍法中的精妙變化也未領悟,但對方劍招之來,如何拆架,如何反擊,他心中所想像的已頗合雪山派劍法的要旨。

     衆人全神貫注的學劍,學者忘倦,觀者忘饑,待得一十八名雪山弟子盡數試完。

    這套劍法九對弟子反來覆去的已試演了九遍,石破天也已記得了十之六七。

     忽然嗆啷一響,白萬劍擲下長劍,一聲長歎,衆師弟面面相觑,不知他此舉是何含意。

    隻見他眼光轉向躺在地下的石破天,黯然道:“這小子入我門來,短短兩三年内,便領悟到本派武功精要之所在,比之學了十年、二十年的許多師伯、師叔,招式之純自然不如,機變卻大有過之。

    本派劍法原以輕靈變化為尚,有此門徒,封師哥固然甚為得意,掌門人對他也是青眼有加,期許他光大本派。

    唉……唉……唉……”連歎三聲,惋惜之情見于顔色。

     ‘氣寒西北’白萬劍武功固高,識見亦是超人一等,此刻指點十八名師弟練了半天劍,均覺這些師弟為資質所限,便再勤學苦練,也已難期大成,想到本派後繼無人,甚覺遺憾。

    石中玉本是個千中之選的佳弟子,偏偏不肯學好。

    他此刻沉浸于劍法變幻之中,一時間忘了師門之恨,家門之辱,不由得大是痛心。

     石破天見他瞧向自己的目光中含着極深厚的愛護情意,雖然不明白他的深意,心下卻不禁暗暗感激。

     土地廟中一時沉寂無聲。

    過了片刻,白萬劍右足在地下長劍的劍柄上輕輕一點,那劍倏地跳起,似是活了一般,自行躍入他的手中。

    他提劍在手,緩步走到中庭,朗聲道:“何方高人降臨?便請下來一叙如何?” 雪山衆弟子都吓了一跳,心道:“長樂幫的高手趕來了?怎地呼延萬善、聞萬夫兩個在外守望,居然沒出聲示警?來者毫無聲息,白師哥又是如何知道?” 隻聽得拍的一聲輕響,庭中已多了兩個人,一個男子全身黑衣,另一個婦人身穿雪白衣裙,隻腰系紅帶、鬓邊戴了一朵大紅花,顯得不是服喪。

    兩人都是背負長劍,男子劍上飄的是黑穗,婦人劍上飄的是白穗。

    兩人躍下,同時着地,隻發出一聲輕響,已然先聲奪人,更兼二人英姿飒爽,人人瞧着都是一震。

     白萬劍倒懸長劍,抱劍拱手,朗聲道:“原來是玄素莊石莊主夫婦駕到。

    ” 躍下的兩人正是玄素莊莊主石清、闵柔夫婦。

    石清臉露微笑,抱拳說道:“白師兄光臨敝莊,愚夫婦失迎,未克稍盡地主之誼,抱歉之至。

    ” 和石清夫婦在侯監集見過面的雪山弟子都已失陷于長樂幫總舵,這一批人卻都不識,聽得是他夫婦到來,不禁心下嘀咕:“咱們已燒了他的莊子,不知他已否知道?”不料白萬劍單刀直入,說道:“我們此番自西域東來,本來為的是找尋令郎。

    當時令郎沒能找到,在下一怒之下,已将貴莊燒了。

    ” 石清臉上笑容絲毫不減,說道:“敝莊原是建造得不好,白師兄瞧着不順眼,代兄弟一火毀去,好得很啊,好得很!還得多謝白師兄手下留情,将莊中人丁先行逐出,沒燒死一雞一犬,足見仁心厚意。

    ” 白萬劍道:“貴莊家丁仆婦又沒犯事,我們豈可無故傷人?石莊主何勞多謝?” 石清道:“雪山派群賢向來對小兒十分愛護,隻恨這孩子不學好,胡作非為,有負白老前輩和封師兄、白師兄一番厚望。

    愚夫婦既是感激,又複慚愧。

    白老前輩身子安好?白老夫人身子安好?”說到這裡,和闵柔一齊躬身為禮,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