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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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點點,直向石破天胸口刺去。

     白萬劍有心要瞧瞧石破天這幾年來到底學到了什麼奇異武功,居然年紀輕輕,便身為一幫之主,令得群豪貼服,這一次便不再阻擋,口中說道:“王師弟不可動粗。

    ”身子離椅,作個阻攔之勢,卻任由王萬仞從身旁掠過,連人帶劍,直向石破天撲去。

     石破天雖練成了上乘内功,但動手過招的臨敵功夫卻半點也沒學過,眼見對方劍勢來得淩厲之極,既不知如何閃避,亦不知怎生招架才好,手忙腳亂之間,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外推出。

    他身穿長袍,兩隻長袖向長劍上揮了出去。

    隻聽得喀喇一響,呼的一聲,王萬仞突然向後直飛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撞在大門之上。

     雪山派九人進入虎猛堂後,長樂幫幫衆便将大門在外用木柱撐住了,以便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便是個甕中捉鼈之勢。

    這虎猛堂的大門乃堅固之極的梨木所制,鑲以鐵片,嵌以銅釘。

    王萬仞背脊猛力撞在門上,跟着卟卟兩響,兩截斷劍插入了自己肩頭。

     原來石破天雙袖這一揮之勢,竟将他手中長劍震為兩截。

    王萬仞被他内力的勁風所逼,氣也喘不過來,全身勁力盡失,雙臂順着來勢揮出,兩截斷劍竟反刺入身。

    他軟軟的坐倒在地,已然動彈不得,肩頭傷口中鮮血泊泊流出,霎時之間,白袍的衣襟上一片殷紅。

    柯萬鈞和花萬紫急忙搶過,一個探他鼻息,一個把他腕脈,幸好石破天内力雖強,卻不會運使,王萬仞隻受外傷,性命無礙。

     這麼一來,雪山派群弟子固然又驚又怒,長樂幫群豪也是欣悅之中帶着極大的詫異。

    群豪曾見幫主施展過武功,也不怎麼了得,所以擁他為主,隻為了他銳身赴難,甘願犧牲一己而救全幫上下性命,再加貝海石全力扶持,衆人畏懼石幫主,其實大半還是由于怕了貝海石之故,萬料不到石幫主内力竟如此強勁。

    隻貝海石暗暗點頭,心中憂喜參半。

     白萬劍冷笑道:“石幫主,咱們武林中人,講究輩份大小。

    犯上作亂,人人得而誅之。

    常言道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你既曾在我雪山派門下學藝,我這個王師弟好歹也是你的師叔,你向他下此毒手,到底是何道理?天下擡不過一個‘理’字,你武功再強,難道能将普天下尊卑之分、師門之義,一手便都抹煞了麼?” 石破天茫然道:“你說什麼,我一句也不懂。

    我幾時在你雪山派門下學過武藝了?” 白萬劍道:“到得此刻,你還是不認。

    你自稱狗雜種,嘿嘿,你自甘下流,都沒什麼好說,可是你父母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俠義英雄,你也不怕辱沒了父母的英名。

    你不認師父難道連父母也不認了?” 石破天大喜,道:“你認識我爹爹媽媽?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白師傅,請你告訴我,我媽媽在那裡?我爹爹是誰?”說着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臉上神色異常誠懇。

     白萬劍大是愕然,不知他如此裝假,卻又是什麼用意,轉念又想:“此人大奸大惡,實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為了遮掩自己身分,居然父母也不認了。

    他既肯自認狗雜種,自然連祖宗父母也早不放在心上了。

    ”霎時間心下感慨萬分,一聲長歎,說道:“如此美質良材,偏偏不肯學好,當真是可恨可歎。

    ” 石破天吃了一驚,道:“白師傅,你說可恨可歎,我爹爹媽媽怎麼了?”說時關懷之情見于顔色。

     白萬劍見他真情流露,卻決非作僞,便道:“你既對你爹娘尚有懸念之心,還不算是喪盡了天良。

    你爹娘劍法通神,英雄了得,夫妻倆攜手行走江湖,又會有什麼兇險?” 長樂幫群豪相顧茫然,均想:“幫主的身世來曆,我們一無所知,原來他父母親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說什麼‘劍法通神,英雄了得’。

    武林中當得起白萬劍這八個字考語的夫妻可沒幾對啊,那是誰了?”貝海石登時便想:“難道他是玄素莊黑白又劍的兒子?這……這可有些麻煩了。

    ” 這時王萬仞在柯萬鈞的花萬紫兩人扶掖之下,緩過了氣來,長長呻吟了一聲。

     石破天見他叫聲中充滿痛楚,甚是關懷,問道:“這位大哥為何突然向後飛了出去?好像是撞傷了?貝先生,你說他傷勢重不重?” 這幾句詢問在旁人聽來,無不認為他是有意譏刺,長樂幫中群豪倒有半數哈哈大笑。

    有的說道:“此人傷勢說重不重,說輕恐怕也不輕。

    ”有的道:“雪山派的高手聲勢洶洶,半夜三更前來生事,我道真有什麼驚人藝業,嘿嘿,果然驚人之至,名不虛傳。

    ” 白萬劍隻作充耳不聞,朗聲說道:“石幫主,我們今日造訪,為的是你一人的私事,和别的朋友均無幹系。

    雪山派弟子不願跟人作無聊的口舌之争。

    石中玉,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認是不認?”石破天奇道:“石中玉?誰是石中玉,你要我認什麼?” 白萬劍道:“你師父風火神龍為了你的卑鄙惡行,以緻斷去了一臂,封師哥待你恩重如山,你心中可有絲毫内愧?”這幾句話說得甚至是誠懇,隻盼他天良發現,終于生出悔罪之心。

     石破天對所聽到的言語卻句句不懂,又問:“風火神龍封師兄,他是誰?怎麼為了我的卑鄙惡行而斷去一臂?我……做了什麼卑鄙惡行?” 白萬劍聽他始終不認,顯是要逼着自己當衆吐露愛女受辱、跳崖自盡的慘事,隻氣得目觜欲裂,刷的一聲,拔劍出鞘,手腕一抖,秃的一響,長劍又還入了劍鞘,指着柱上的三個劍痕,朗聲說道:“列位朋友,我雪山派劍法低微,不值方家一笑。

    但本派自創派祖師傳下來的劍法,若是僥幸刺傷對手,往往留下雪花六出之形。

    本派的派名,便是由此而來。

    ” 衆人齊向柱子上望去,隻見朱漆的柱上共有六點劍痕,布成六角,每一點都是雪花六出出之形,甚是整齊。

    适才見他拔劍還劍,隻一瞬間之事,那知他便在這一刹那中已在柱上連刺六劍,每一劍都憑手腕顫動,幻成雪花六出,手法之快實是無與倫比。

    衆人當王萬仞被石破天内勁摔出後,對雪山派已沒怎麼放在眼裡,但白萬劍這一手劍法精妙,武林中罕見罕聞,有的不由得肅然起敬,有的更大聲叫起好來。

     白萬劍抱拳道:“列位朋友之中,兵刃上勝過白某的,不知道有多少。

    白某豈敢班門弄斧,到貴幫總舵來妄自撒野?隻是有一件事要請列位朋友作個見證。

    七年之前,敝派有個不成器的弟子,名叫石中玉,膽大妄為,和在下的廖師叔動手較量。

    我廖師叔為了教訓于他,曾在他左腿上刺了六劍,每一劍都成雪花六出之形。

    本派劍法雖然平庸無奇,但普天之下,并無第二派劍法能留下這等傷痕的。

    ”說到這裡,轉頭瞪視石破天,森然道:“石中玉,你欺瞞衆人,不敢自暴身分,那麼你将褲管捋起來,給列位朋友瞧瞧,到底你大腿上是否有這般的傷痕?是真是假,一見便知。

    ” 石破天奇道:“你叫我捋起褲管來給大家瞧瞧?”白萬劍道:“不錯,若是閣下腿上無此傷痕,那是白某瞎了眼睛,前來貴幫騷擾胡混,自當向幫主磕頭陪罪。

    但若你腿上當真有此傷痕,那……那……那便如何?”石破天笑道:“要是我腿上真有這麼六個劍疤,那可真奇了,怎麼我自己全不知道?” 白萬劍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他,見他說得滿懷自信,不由得心下嘀咕:“此人定然是石中玉那小子。

    雖然相隔數年,他長大成人之後相貌變了,神态舉止也頗有不同,但面容一般無異。

    花師妹潛入此處察看,回來後一口咬定是他,難道咱們大夥兒都走了眼不成?”一時沉吟未答。

     陳沖之笑道:“你要看我們幫主腿上傷疤,我們幫主卻要看貴派花姑娘大腿上的傷疤。

    這裡人多,赤身露體的不便,不如讓他兩位同到内室之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家仔仔細細的看上一看!”長樂幫群豪捧腹大笑,聲震屋瓦。

     白萬劍怒極,低聲罵道:“無恥!”身形一轉,已站在廳心,喝道:“石中玉,你作賊心虛,不肯顯示腿傷,那便随我上淩霄城去了斷吧!”刷的一聲,已拔劍在手。

     石破天道:“白師傅又何必生氣?你說我腿上有這般傷痕,我卻說沒有,那麼大家瞧瞧便是,又打什麼緊了?”說着擡起左腿,左腳踏在虎皮交椅的扶手上,捋起左腳的褲管,露出腿上肌膚。

     大廳中登時鴉雀無聲。

    突然間衆人不約而同“哦”的一聲,驚呼了出來。

     隻見石破天左腿外側的肌膚之上,果然有六點傷疤,宛然都有六角,雖然皮肉上的傷疤不如柱上的劍痕那般清晰,但六角之形,人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中間最驚訝的卻是石破天自己,他伸手用力一擦那六個傷疤,果然是生在自己腿上,絕非僞造。

    他揉了揉眼睛,又再細看,腿上這六個傷疤實和柱上劍痕一模一樣。

     雪山派九人一十八隻眼睛冷冷的凝望着他。

     石破天捋着褲管,額頭汗水一滴滴的流下來,他又摸摸肩頭,喃喃道:“肩頭、腿上都有傷疤,怎麼别人知道,我……我自己都不知道?難道……我把從前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