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超現實主義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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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作品的高潮,用夢幻來概括其主題。

    在《黑色的春天》中,可以說集中了亨利·米勒各種各樣的藝術手法,這是他企圖走出一條文學新路的嘗試,也是他對現存文學傳統的反叛。

    雖然書中出現了大量超現實的夢幻、紛繁多變的象征、對往事的意識流式的追憶,但是這一切的核心是要表現一個真實的自我,一個在西方文化氛圍中,尤其是美國文化氛圍中真實的自我,這同惠特曼當年所竭力表現的那種充滿民主自由的美國精神的自我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是時代不同了,自我的含義也不同了,表現自我的手法自然就不一樣。

    但是,我們也可以說,亨利·米勒表現自我時同惠特曼一樣,采用了詩的形式。

    隻不過惠特曼采用的是自由體詩,而亨利·米勒的《黑色的春天》則可以說是一部散文詩。

    雖然在亨利·米勒的作品中不再有惠特曼那種積極向上的樂觀主義精神,但亨利·米勒面對現代西方社會的種種弊病與醜陋,甚至糾纏于可怕的噩夢之中,也還是心情愉快的,流露出一種藝術家玩世不恭的态度。

    而我們從他對藝術創新的種種努力追求中仍然可以看到一種自強不息的生命運動,一種對現實的批判和對真實人生的探索。

     例如,《黑色的春天》中&ldquo天使是我的水印圖案&rdquo和&ldquo進入夜生活&rdquo這兩部分是尤為超現實主義的。

    前一個部分是以自動記錄神靈憑附式的口述開始的,亨利·米勒本人似乎變成了一個被動的工具,一隻把被動地接收到的信息記錄下來的手。

    亨利·米勒像以勃勒東為首的超現實主義者一樣,相信這樣一種情感的下意識傾瀉,是他最有靈感的創作之源。

    他在作品中談到正常人甚至要去抄襲瘋子的作品,這正是一種超現實主義的觀點。

    在他看來,創新的藝術和瘋狂之間是很接近的,而夢幻則可能比現實更真實。

    &ldquo進入夜生活&rdquo這一部分就是對一個夢幻世界的描述。

    裡面的形象都是不可思議、違背常情的,但又都是從現實生活的形象基礎上生發出來的,真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亨利·米勒在這一部分中描述的夢境非常逼真,十分接近于人的心理現實。

    由于人一生中有相當一部分時間生活在這種心理現實中,所以要真實地寫人,這樣的心理現實是不可忽視的。

    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理現實,所以一個人的心理現實對另一個人來說就是一個謎。

    但是由于人們各自的心理現實都有共同的客觀現實作基礎,所以一個人的心理現實仍然可以被别人理解,别人也可以對一個人自述的心理現實是否真實做出判斷。

    亨利·米勒在這裡描述的夢幻世界具有心理現實的高度真實性。

    由于心理現實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因而在某種意義上講,亨利·米勒描述自己的夢幻世界比單純描述他的客觀世界顯得更真實。

     再如,&ldquo傑勃沃爾·克朗斯塔特&rdquo那一部分是比較典型的達達主義之作,裡面從頭到尾都充滿無意義的廢話,許多詞是生造出來的,有些詞似乎有某種象征意義,但實際上毫無意義。

    詞和詞的搭配随意性很強,人物對話莫名其妙,一切都似乎是胡亂拼湊在一起的,但這一切都表現出作者對現實的一種精神反叛。

    達達主義是一場虛無主義藝術運動,其思想根源是出于對資産階級價值觀念的憎恨和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絕望。

    亨利·米勒寫此書時,達達主義作為一場運動早已成為過去,但我們從他的作品中仍可以看到達達主義對歐美文學的深遠影響。

    亨利·米勒将達達主義的手法作為批判西方文化傳統的手段。

     《黑色的春天》中最長的一部分是&ldquo裁縫鋪&rdquo,主要寫亨利二十剛出頭時,大約是一戰前後,在他父親的裁縫鋪裡工作時的一段經曆和見聞,充滿了懷舊的情感。

    這一部分采用的主要是寫實手法,但叙事時常帶有亨利·米勒特有的那種随意性,有點兒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的感覺。

    這一部分最感人的是作者對人與人之間真誠情感的懷念與向往,尤其是他送梅莉亞姨媽去瘋人院的那段描述,他面對一個瘋子感到自己缺乏真誠的感覺,令人讀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黑色的春天》是亨利·米勒在紛繁的主客觀世界中尋找自我的嘗試,我們初讀時會感到墜入五裡霧中,不知其所雲,但讀完之後,仔細回味,我們就會被作者苦苦尋求精神家園而且并不悲觀的努力所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