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靖難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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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複雠,豈是小怒哉?非獨我怒,乃天人之所共怒者也。

    汝謂以全宗親骨肉之大義,又可笑矣。

    昔我周王弟被奸臣誣害,言「大義滅親」,與今所說大相違背,海涵春育之仁,無乃遲暮。

    去年凡三次具本奏陳,并無回示,料為奸臣蒙蔽,使下情不能上達,亦莫如之何也。

    (「亦莫如之何也」,「莫」原作「末」,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今錄稿付汝,幸細觀之,汝若不思我太祖高皇帝親親之心,欲膠固奸臣,再總天下軍馬列陣來戰,太祖高皇帝之雠,有死之心,無生之樂,此怨不雪,雖瞑目不已。

    然汝祖至孝,父至孝,汝又割股救父,又為大孝,豈有孝子而殺孝子哉?今汝為社稷安危之主,當思我父皇太祖高皇帝創業艱難,社稷是太祖高皇帝之社稷,子孫是太祖高皇帝之子孫,不必多論,今略複數事于後,汝宜審焉。

     所言「聖訓諄諄,今猶在耳」。

    我母後孝慈高皇後疾革之際,父皇曰:「爾有何身後之屬乎?」母後曰:「上位與吾起布衣,上位為天子,吾為皇後,亦足矣,尚何屬焉?」父皇問至于再,母後乃曰:「吾不起此疾矣,祇生有子,上位當教育,姑待之爾,餘無可言。

    」汝為至親,雖多聞聖訓,猶恐汝不知我母後聖心,孜孜于嗣續萬世之計,則汝之老母所知。

    (「則汝之老母所知」,「則」原作「知」,「所」原作「則」,皆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我母後孝慈高皇後仁孝明哲,聖慈柔裕,布衣起家,艱難萬狀,生我諸子,撫字教育,兢兢日惕,欲為嗣續萬世之計。

    今妄加周王以罪,破其家,滅其國,我念長兄皇太子已崩逝,秦、晉二王兄相繼而殁,所存者惟我一人,尚不能容,又欲誅滅,甚可畏也。

    為罪周王,言「大義滅親」。

    今二十五弟病不與藥,死即焚之,拾其遺骸,以投于江。

    父皇賓天,骨肉未冷,即将周、齊、湘、代、岷五王破家滅國,國公至親,豈不痛哉!韭痛五王,乃痛太祖高皇帝也。

    今又來滅我,其可乎? 且雲:「周王不遵成訓,狂作妄為。

    」今奸臣改制創置,更易法度,北平改為燕北,為能遵成訓乎。

    但加人罪,不省己愆,果欺天乎?欺人乎?今累調軍馬,夷滅諸王,騷動百姓,不能聊生,萬一奸人乘隙而動,盜賊蜂起于中原,焉得不有傾危之憂也?且雲:「周王乃為禍首。

    」不省從者為誰,使諸藩王孰不畏懼?謂「皇明祖訓雖有重罪則廢為庶人之條,(「皇明祖訓雖有重罪則廢為庶人之條」,原無「罪」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此言常犯,非論不軌」,不知何謂常犯?何謂不軌?妄改祖訓。

    欲傅緻人罪,使藩屏衆王,孰不戰栗?祖訓雲:「凡朝廷遣使至王國,或在王前,或在王左右部屬處,言語非禮,故觸王怒者,決非天子,必是朝中奸臣使之離間親親,王當十分含怒,不可辄殺,拘禁在國,鞫問真情,使人密報天子,天子詢其實,奸臣及使俱斬之。

    」今奸臣差人到周府,故出非言,反加誣枉,乃不詢辄加之罪,如此不守祖訓,使藩王無所措手足,焉得不怖且畏乎?然周王既受誣枉,處人倫之道,理當寬恕。

    祖訓雲:「親王有過到京,以在京諸皇親及内官陪留十日,(「以在京諸皇親及内官陪留十日」,「官」原作「外」,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其十日之間,王見天子,然後發放。

    」周王到京,奸臣壅蔽,不得一見天子,暮至朝發,使其情無所達,以祖訓而待親王之禮,果安在哉?間嘗與布政張昺、長史葛誠言祖法,昺、誠雲;「齊泰等言,皇明祖訓不會說話,隻是用新法便。

    」所以我于新法不敢少犯,惟日惴惴守分而已。

    奸臣之輕蔑祖訓至如此。

     祖訓雲:「罷丞相,設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分理天下庶務,彼此颉颃,不敢相壓,事皆朝廷總之,所以穩當。

    以後子孫做皇帝時,并不許立丞相,有奏請設立者,文武羣臣實時劾奏,将犯人淩遲,全家處死。

    」今雖不立丞相,卻将六部官增崇極品,掌天下軍馬錢糧,總攬庶務,雖不立一丞相,反有六丞相也。

    天下之人,但知有尚書齊泰等,不知有朝廷,如此變亂祖法,恐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贻笑于萬世。

    朝廷如此失政,國公以太祖高皇帝「聖訓諄諄,今猶在耳」,其可不憂懼者哉!奸臣齊泰等假以誣親王造反為由,實圖天下社稷之計耳,汝總天下之兵來圍北平,我親率軍馬與汝交戰,汝即大敗,潰散之軍奔走逃命者,下令禁勿追襲。

    因念将士皆父皇共成功業之人,欲報之無由,甯忍襲殺之,投降将士,不計數萬,盡行釋遣。

    天地神明,鑒我之心,人心最靈,豈有不知者?周王被誣,發配煙瘴之域,父子異處,至于懷抱嬰兒,多殁于疾疠,豈不過于殺戮?如此殘滅太祖高皇帝子孫,可哀可痛。

     汝文書來,為求息兵,子豈實情?随發陳晖等領軍馬來寇邊境,殺害良民,虜掠子女,又運軍器,發卒築城,如此豈可信乎?然數戰後,軍馬消耗,近聞以老弱備數征戰,徒驅此輩于白刃之下,誠可愍也。

    謝貴、張昺等吐露情實,謂齊泰等憤恨當太祖高皇帝時位居下僚,不得柄用,且栗栗度日,朝不保夕。

    今少主不親政事,正其得志之秋,祇慮諸王藩屏,未得大縱,遂同心協謀,以滅諸王,方得永享富貴。

    謂諸王惟我難圖,欲先去其難,餘王易爾。

    密用小勘合調天下軍馬,不用大将軍印,恐見驚動,先欲起覺。

    令昺為北平布政,悉奪太祖高皇帝所與果園田地護衛官,及人匠等戶,盡為散遣,故觸我怒,我皆不問。

    又遣謝貴為北平都指揮,都督宋忠來北平,以操練軍馬為由,共謀圖我,宋忠以無大将軍印信文書,擅調各都司人馬。

    黃子澄對謝貴等言曰:「先得燕王,便與王做。

    」(「便與王做」,原無「做」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以此人自争功,擾亂北平。

    我賴太祖高皇帝在天之靈,冥相默佑,先發其機,遂擒貴、昺,繼抵懷來,一戰而擒宋忠,方得暫全喘息。

    且宋忠優人之子,輕薄狡黠,無足道者,奸臣用此惡少,誅滅親王,以無大将軍印信文書,便調各都司人馬。

    且如汝父岐陽靖王,國家至親,太祖高皇帝委任總兵,必佩大将軍印信,豈無大将軍印信文書,辄來見殺?奸惡如此,詭謀詐計,以殺我太祖高皇帝子孫,欲圖天下,報朝不保暮之憾,我輩親王焉得不懼?思所以保全父母之遺體。

    汝為大孝,國家至親,慨念人生世間,不滿百歲,死生俄頃,傥汝一旦蕩終天年,有何面目見我父皇太祖高皇帝也。

    姑以汝之心自度之,為父皇之雠如此,為孝子者可不報乎?因爾書來,不得不答,再不宜調弄筆舌,但恐兵釁不解,寇盜竊發,朝廷安危未可保也。

    所欲言者甚多,難以枚舉,忽遽間略此,汝宜詳之。

     乙醜,上遣漢王、趙王祭陣亡将士,厚恤其家。

    上曰:「天下将士從皇考南征北伐,宣力效勞,以定天下。

    迩者奸臣驅其戰鬬,敗死于鋒镝之下,不可勝計,深可哀憫。

    令收其骨葬之,毋緻暴露。

    」乃命指揮耿孝等往鄭村壩各戰場收骸骨十餘萬,瘗于北山之原,封樹其墓,禁人樵牧,有發掘者治死罪,仍遣官緻祭。

    上親制文勒石以紀其事,曰: 嗚呼,昔我太祖高皇帝起布衣,提三尺劍掃除禍亂,平定天下,爾諸将士俱從南征北伐,略地攻城,栉風沐雨,宣力效勞,共成我國家大業,眷念功勳,無由褒答。

    茲者奸臣濁亂朝綱,同謀不軌,圖傾基業,覆滅諸王。

    調弄将士,披堅執銳,列陣成行,以兵向我。

    故不得已,親率精兵,與爾等交陣。

    我之将士,思念太祖高皇帝恩養厚德,忘生取死,心無怖懼,忠誠感通,神明昭鑒,雖衆寡不侔,行見摧敗。

    尚念諸将士斃于矢石鋒刃水火之中,其疇之雠,何罪而至此哉?緣其不慧,為奸所惑,驅之于死地,可哀也夫!已命僧修薦,因此資冥福,拔昏墊之途,趨往生之路。

    複念爾等骸骨暴露,棄于山野,雨淋日灸,顧視弗忍,乃命收拾瘗于北山之原,封以厚土,樹以佳木,俾永久而不壞也。

    故用勒諸玄石,立于墓側,并系之以銘: 生物芸芸,必資于後。

    天下亭毒,曷克厥止。

    惟聖則之,遇物無私。

    一視同仁,子育春滋。

    (「子育春滋」,「滋」原作「溢」,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哀彼之傷,若己之疾。

    無罪驅死,巨蠹之賊。

    緬惟古禮,埋胔以時。

    不俾暴露,仁政之施。

    嗚呼爾衆,國之忠良,奸臣肆毒,甚于虎狼。

    死于戰陣,曾不爾戚。

    我心孔傷,怛焉爾惕。

    (「怛焉爾惕」,「怛」原作「恒」,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念爾骸骨,棄于山野。

    日灸雨淋,我豈忍也。

    拾而聚之,窀穸于斯。

    魄其安矣,魄其妥矣。

    維石崟崟,勒銘山阿。

    維蔔萬世,其永不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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