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關鍵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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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無似意欲推而納諸聖賢之域拂其邪心增其所未髙謂愈之質有可至于道者浚其源道其所歸溉其根将食其實此盛德者之所辭讓況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複者故不可遂已昔者聖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辭矣然猶不敢公傳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後世然後其書出焉其所以慮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及公卿輔相吾豈敢昌言排之哉擇其可語者誨之猶時與吾悖其聲譊譊若遂成其書則見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為狂為惑其身之不能恤書于吾何有夫子聖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惡聲不入于耳其餘輔而相者周天下猶且絶糧于陳畏于匡毀于叔孫奔走于齊魯宋衛之郊其道雖尊其窮也亦甚矣賴其徒相與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獨言之而獨書之其存也可兾乎今夫二氏行于中土也葢六百有餘年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所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沒武王周公成康相與守之禮樂皆在至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揚雄亦未久也然猶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後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為之哉其為也易則其傳也不逺故餘所以不敢也然觀古人得其時行其道則無所為書為書者皆所為不得行乎今而行乎後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俟五六十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茲人有知乎則吾之命不可期如使茲人有知乎非我其誰哉其行道其為書其化今其傳後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慼慼于吾所為哉前書謂吾與人商論不能下氣若好已勝者然雖誠有之抑非好已勝也好已之道勝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揚雄所傳之道也若不勝則無所為道吾豈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則其與衆人辯也有矣駁雜之譏前書盡之吾子其複之昔者夫子猶有所戲詩不雲乎善戲谑兮不為虐兮記曰張而不弛文武不為也豈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與吾子别庶幾一來愈再拜 與孟簡尚書書 此一篇須看大開合 愈白防惠書雲有人傳愈近以奉釋氏者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号太颠頗聰明識道理逺地無所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且胷中無滞礙自以為難得因與來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雲丘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具在方冊可効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雲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耶小人耶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隻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胷臆作威福于其間哉進退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雲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明聖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禮樂崩而夷狄橫幾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皆聖人之徒也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且将數百年以至于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後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于是大壞後之學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禍出于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常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漢氏已來羣儒區區修補百孔千瘡随亂随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綿綿延延寝以微滅于是時也而唱釋老于其間鼔天下之衆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壊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毀其道以從于邪也籍湜軰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增慙懼死罪死罪 答陳生書【師錫】 中間四段鋪叙齊整極好 愈白陳生足下今之負名譽享顯榮者在上位幾人足下求速化之術不于其人乃以訪愈是所謂借聽于聾求道于盲雖其請之勤勤教之雲雲未有見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觀足下之書及十四篇之詩亦雲有志于是矣而其所問則名所慕則科故愈疑于其對焉雖然厚意不可虛辱聊為足下誦其所聞葢君子病乎在已而順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親以誠所謂病乎在己者仁義存乎内彼聖賢者能推而廣之而我蠢然為衆人所謂順乎在天者貴賤窮通之來平吾心而随順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謂待己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誇于外先乎其質而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誇于外者不以己之得于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文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甘防以其外物供養之道者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後為養薄于質而厚于文斯其不類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速化之術如是而已古之學者惟義之問誠将學于太學愈獨守是説而俟見知焉 答陳商書 設譬格 愈白辱惠書語髙而防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增愧赧又不以其淺弊無過人智識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實然自識其不足補吾子所須也齊王好竽有求仕于齊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呂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謂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齊也今舉進士于此世求利祿行道于此世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欤文誠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故區區之心每有來訪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惟吾子諒察 送王含秀才序 有感慨不足意 吾少時讀醉鄉記私怪隐居者無所累于世而猶有是言豈誠防于味耶及讀阮籍陶潛詩然後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顔氏之操瓢與箪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聖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麯蘖之托而昏防之逃耶吾又以為悲醉鄉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貞觀開元之丕績在朝廷之臣争言事當此時醉鄉之後世又以直廢吾既悲醉鄉之文辭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識其子孫今子之來見我也無所挾吾猶将張之況文與行不失其世守渾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見信于世也于是行故與之飲酒 送浮屠師文暢序 體格好就他身上說極好處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遊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其名則非校其行則是可以與之遊乎揚子雲稱在門牆則揮之在夷狄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文暢喜為文章其周遊天下凡有行必請于搢紳先生以求詠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将行東南栁君宗元為之請解其?得所叙詩累百餘篇非至笃好其何能緻多如是耶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谒吾徒而來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禮樂之盛其心必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所以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說而凟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獸夷狄然聖人者立然後知宮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于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于冊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為而孰傳之耶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己害也猶且不脫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遊以生死與禽獸異者甯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為之者惑也悅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之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餘既重栁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于是乎言 栁文 晉文公問守原議 看回互轉換貫珠相似辭簡意多大抵文字使事須下有力言語 晉文公既受原于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畀趙衰餘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緻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于朝而私議于宮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況當其時不乏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先轸将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竪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将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竪刁以敗則獲原啓疆适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迹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強以義則天子之策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得以相衛鞅?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問舉非失舉也然猶羞當時防後代若此況于問與舉又兩失者其何以救之哉餘故着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趙盾之義 桐葉封弟辯 此一篇文字一段好如一段大抵做文字須留好意思在後令人讀一段好一段 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于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聖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将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千易之不為病要于其當不可使易也而況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又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況号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結束委蛇曲折有不盡意不指定史佚又設一難在此 封建論 此是鋪叙間架法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則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抟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德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屬于是有諸侯之列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連率之類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有大者方伯連率之類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防于一是故有裡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率有方伯連率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而至于裡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也逺矣及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分之設五等邦羣後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合而為朝觐防同離而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觐者厯于宣王挾中興複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平王室東遷而自列為諸侯矣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苌?者有之天下乖盭無君君之心餘以為周之喪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