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血刀老祖

關燈
血刀老祖包好狄雲的傷腿,回頭向水笙瞧瞧,笑道:“小混蛋,這妞兒相貌挺美,不壞,當真不壞。

    她自稱什麼‘鈴劍雙俠’。

    她老子水岱自居名門正派,說是中原武林中的頂兒尖兒人物,不自量力地要跟咱們‘血刀門’為難,昨天竟殺了你一個師叔,他奶奶的,想不到他的大閨女卻給我手到擒來。

    嘿嘿嘿,咱爺兒倆要教她老子丢盡臉面,剝光了這妞兒衣衫,縛在馬上,趕着她在一處處大城小鎮遊街,教千人萬人都看個明白,水大俠的閨女是這麼一副模樣。

    ” 水笙心中怦怦亂跳,吓得隻想嘔吐,不住轉念:“那小的惡僧固惡,這老的更兇暴,我怎樣才能圖個自盡,保住我軀體清白和我爹爹的顔面?” 忽聽得血刀老祖笑道:“說起曹操,曹操便到,救她的人來啦!”狄雲心中一喜,忙問:“在哪裡?”血刀老祖道:“還在五裡之外,嘿嘿,一共有十七騎。

    ”狄雲側耳傾聽,隐隐聽到東南方山道上有馬蹄之聲,但相距甚遠,連蹄聲也是若有若無,絕難分辨多寡,這老僧一聽,便知來騎數目,耳力實是驚人。

     血刀老祖道:“你的斷腿剛敷上藥,三個時辰内不能移動,否則今後便會跛了。

    這一二百裡内,沒聽說有什麼大本領之人,這一十七騎追兵,我都去殺了吧。

    ” 狄雲不願他多傷武林中的正派人物,忙道:“咱們躲在這裡不出聲,他們未必尋着。

    敵衆我寡,師……師祖還是小心些的好。

    ” 血刀老祖大是高興,說道:“小混蛋良心好,難得難得,師祖爺爺很歡喜你。

    ”伸手腰間,一抖之下,手中已多了一柄軟軟的鋼刀。

    刀身不住顫動,宛然是一條活的蛇一般。

    月光之下,但見這刀的刃鋒上全是暗紅之色,血光隐隐,極是可怖。

    狄雲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道:“這……這便是血刀了?”血刀老祖道:“這柄寶刀每逢月圓之夜,須割人頭相祭,否則鋒銳便減,于刀主不利。

    你瞧月亮正圓,難得一十七個人趕來給我祭刀。

    寶刀啊寶刀,今晚你可以飽餐一頓人血了。

    ” 水笙聽着馬蹄聲漸漸奔近,心下暗喜,但聽血刀老僧說得十分自負,似乎來者必死,雖不能全信,卻也暗自擔憂,心想:“爹爹來了沒有?表哥來了沒有?” 又過一會,月光下見到一列馬從山道上奔來,狄雲一數,果然不多不少是一十七騎。

    但見這十七騎銜尾急奔,迅即經過坡下山道,馬上乘者并沒想到要上來查察。

     水笙提高嗓子,叫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那一十七騎乘客聽到聲音,立時勒馬轉頭。

    一個男子大聲呼道:“表妹,表妹!”正是汪嘯風的聲音。

    水笙要再出聲招呼,血刀老祖伸指一彈,一料石塊飛将過去,又打中了她啞穴。

     一十七人紛紛下馬,聚在一起低聲商議。

    血刀老祖突然伸手在狄雲腋下一托,将他身子托将起來,朗聲說道:“西藏青教血刀門,第四代掌門血刀老祖,第六代弟子狄雲在此!”跟着俯身,左手抓住水笙頸後衣服,将她提了起來,說道:“水岱的閨女,已做了我徒孫狄雲第十八房小妾,誰要來喝喜酒,這就上來吧。

    哈哈,哈哈!”他有意顯示深厚内功,笑聲震撼山谷,遠遠地傳送出去。

    那一十七人相顧駭然,盡皆失色。

     汪嘯風見表妹被惡僧提在手中,全無抗拒之力,又說什麼做了他“徒孫狄雲的第十八房小妾”,隻怕她已遭污辱,隻氣得五内俱焚,大吼一聲,挺着長劍,搶先向山坡上奔來。

    其餘十六人紛紛呐喊:“殺了血刀惡僧!”“為江湖上除一大害!”“這等兇殘淫僧,決計容他不得。

    ” 狄雲見了這等陣仗,心中好生尴尬,尋思:“這些人都當我是血刀門的惡僧,我便有一百張嘴,也是分辯不得。

    最好他們打死了這老和尚,将水姑娘救出……可是……可是這老和尚一死,我也難以活命。

    ”一時盼中原群俠得勝,一時又望血刀老祖打退追兵,自己也不知到底幫的是哪一邊。

     斜眼向血刀老祖瞧去,隻見他微微冷笑,渾不以敵方人多勢衆為忌,雙手各提一人,一柄血刀咬在嘴裡,更顯得猙獰兇惡。

    待得群豪奔到二十餘丈之外,他緩緩将狄雲放下,小心不碰動他的傷腿,等群豪奔到十餘丈外,他又将水笙放在狄雲身旁,一柄刀仍是咬在嘴裡,雙手叉腰,夜風獵獵,鼓動寬大的袍袖。

     汪嘯風叫道:“表妹,你安好麼?”水笙隻想大叫:“表哥,表哥!”卻哪裡叫得出聲?但見表哥越奔越近,她心中混和着無盡喜悅、擔憂、依戀和感激,隻想撲入他的懷中痛哭一場,訴說這幾個時辰中所遭遇的苦難和屈辱。

     汪嘯風一意隻在尋找表妹,東張西望,奔跑得便慢了幾步,群豪中有七八人奔在他的前面。

    月光之下,但見山坡最高處血刀老祖銜刀而立,凜然生威,群豪奔到離他五六丈時,不約而同地立定了腳步。

     雙方相對片刻,猛聽得一聲呼喝,兩條漢子并肩沖上坡去,一使金鞭,一使雙刀。

     兩人沖上數丈,那使雙刀的腳步快捷,已繞到了血刀老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大聲呼喝,同時攻上。

    血刀老祖略一側身,避過雙刀,身子左右閃動,一把彎刀始終銜在嘴裡。

    突然間左手抓住刀柄,順手一揮,已将那使金鞭的劈去半邊頭顱,殺了一人之後,立時又銜刀在口。

    那使雙刀的又驚又悲,将一對長刀舞得雪花相似,滾動而前。

    血刀老祖空手在他刀光中穿來插去,蓦地裡右手從口中抽出刀來,一揮之下,刀鋒從他頭頂直劈至腰。

     群豪齊聲驚呼,向後退了幾步,但見他口中那柄軟刀之上鮮血滴滴流下,嘴角邊也沾了不少鮮血。

     群豪雖然驚駭,但敵忾同仇,叱喝聲中,四個人分從左右攻上。

    血刀老祖向西斜走,四人大聲叫罵,發足追趕,餘人也是蜂湧而上。

    隻追出數丈,四人腳下已分出快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

    血刀老祖忽地停步,回身急沖,紅光閃動,先頭兩人已然命喪刀下。

    後面兩人略一遲疑之際,血刀及頸,霎時間身首異處。

     狄雲躺在草叢之中,見他頃刻間連斃六人,武功之詭異,手法之殘忍,實是不可思議,心想:“這般打法,餘下這十一人,隻怕片刻間便被他殺個幹淨。

    那可如何是好?” 忽聽得一人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裡?”正是“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

     水笙便躺在狄雲的身旁,隻是被血刀老祖點了啞穴,叫不出聲,心中卻在大叫:“表哥,我在這裡。

    ” 汪嘯風彎腰疾走,左手不住撥動長草找尋。

    忽然間一陣山風,卷起水笙的一角衫子。

    汪嘯風大叫:“在這裡了!”撲将上來,一把将她抱起。

    水笙喜極流淚,全身顫抖。

    汪嘯風隻叫:“表妹,表妹!你在這裡!”緊緊地抱住了她。

    二人劫後重逢,什麼禮儀規矩,早都抛到了九霄雲外。

     汪嘯風又問:“表妹,你好麼?”見水笙不答,心下起疑,将她放下地來。

    水笙腳一着地,身子便往後仰。

    汪嘯風學過點穴之技,雖不甚精,卻也會得基本手法,忙伸手在她腰間和背心三處穴道之上推血過宮,解了她封閉的穴道。

    水笙叫出聲來:“表哥,表哥。

    ” 狄雲當汪嘯風走近身來,便知情勢兇險,乘着他給水笙推解穴道之際,悄悄爬開。

     水笙聽得草中簌簌有聲,想起這惡僧對自己的侮辱,指着狄雲,對汪嘯風道:“快,快,殺了這惡僧。

    ”這時汪嘯風的長劍已還入鞘中,一聽此言,刷的一聲拔出,劍勢如風,向狄雲疾刺而出。

    狄雲聽得水笙叫喚,早知不妙,沒等長劍遞到,急忙向外一個打滾,幸好處身所在正是斜坡,順勢便滾了下去。

     汪嘯風跟着又挺劍刺去,眼見便要刺中,突然當的一聲響,虎口一震,眼前紅光閃動。

    他百忙中不及細想,順手使出來的便是九式連環的“孔雀開屏”,将長劍舞成一片光屏,擋在身前。

    但聽得叮叮當當,刀劍相交之聲密如聯珠,隻一瞬之間,便已相撞了三十餘聲。

    汪嘯風劍法已頗得乃師水岱真傳,這套“孔雀開屏”翻來覆去共有九式,平時練得純熟,此刻性命在呼吸之間,敵人的刀招來得迅捷無比,哪裡還說得上見招拆招?隻是自管自地照式急舞,使這一套“孔雀開屏”,便似是出于天性一般。

    血刀老祖連攻三十六刀,一刀快似一刀,居然盡數給他擋了開去。

     群豪隻瞧得目為之眩。

    這時十七人中又已有三人為血刀老祖所殺,剩下來連水笙在内也隻有九人。

    衆人瞧得都是手心中捏一把冷汗,均想:“鈴劍雙俠名不虛傳,隻有他才擋得住血刀惡僧這般快如閃電的急攻。

    ” 其實血刀老祖隻須刀招放慢,跟他拆上十餘招,汪嘯風非命喪血刀之下不可,幸好血刀老祖一時沒想到,對方這套專取守勢的劍招,隻不過是練熟了的一路劍法而已,心道:“好小子,咱們鬥鬥,到底是你快還是我快?”一味地加快強攻。

     群豪都想并力上前,将血刀老祖亂刀分屍,隻是兩人鬥得實在太快,哪裡插得下手去? 水笙關心表哥安危,雖是手酸腳軟,也不敢再多等待,俯身從地下死屍手裡取過一柄長劍,上前夾攻。

    她和表哥平時聯手攻敵,配合純熟,汪嘯風擋住了血刀老祖的攻勢,水笙長劍便向敵人要害刺去。

     血刀老祖數十招拾奪不下汪嘯風,心下焦躁,猛地裡一聲大吼,右手仍是血刀揮舞,左手卻空手去抓他長劍。

    汪嘯風大吃一驚,加快揮劍,隻盼将他手指削斷幾根,不料血刀老祖的左手竟似不怕劍鋒,或彈或壓,或挑或按,竟将他劍招化解了大半,這麼一來,汪嘯風和水笙立時險象環生。

     群豪中一個老者瞧出勢頭不對,知道今晚“鈴劍雙俠”若再喪命,餘下的沒一人能活着離開此處,大叫:“大夥兒并肩子上,跟惡僧拚命。

    ” 便在此時,忽聽得西北角上有人長聲叫道:“落──花流水!”跟着東北角上有人應道:“落花──流水。

    ”“流水”兩字尚未叫完,西南方有人叫道:“落花流──水。

    ”這三人分處三方,高呼之聲也是或豪放,或悠揚,音調不同,但均是中氣充沛,内力甚高。

     血刀老祖一驚:“卻從哪裡鑽出了來這三個高手來?從聲音中聽來,每一人的武功隻怕都不在我之下,三個家夥聯手來攻,那可不易對付。

    ”他心中尋思應敵之策,手中刀招卻是毫不遲緩。

     猛聽得南邊又有一人高聲叫道:“落花流水──”這“落花流水”的第四個“水”拖得特長,滔滔不絕的傳到,有如長江大河一般。

    這聲音更比其餘三人近得多。

     水笙大喜,叫道:“爹爹,爹爹,快來!” 群豪中有人喜道:“江南四老到啦,落花流水!哈……”他那哈哈大笑隻笑出一個“哈”字,胸口鮮血激噴,已被血刀砍中。

     血刀老祖聽得又來一人,而此人竟是水笙之父,猛地想起一事:“曾聽我徒兒善勇說道,中原武林中武功最厲害的,除了丁典之外,有什麼南四奇、北四怪。

    北四怪叫什麼‘風虎雲龍’,南四奇則是‘落花流水’。

    當時我聽了說道滾他媽的,外号叫作‘落花流水’,還能有什麼好腳色?可是聽這四個家夥的應和之聲,可着實有點兒鬼門道。

    ” 他尋思未定,隻聽得四人齊聲合呼,“落花流水”之聲,從四個不同方向傳來,隻震得山谷鳴響。

    血刀老祖聽聲音知四人相距尚遠,最遠的還在五裡之外,但等得将眼前敵人一一殺了,那四人一合上圍,可就不易脫身。

    他撮唇作嘯,長聲呼道:“落花流水,我打你們個落花流水!”手指彈處,铮的一聲,水笙手中長劍被他彈中,拿捏不定,長劍直飛起來。

     血刀老祖叫道:“狄雲,預備上馬,咱們可要少陪了。

    ” 狄雲答應不出,心中好生為難,要是和他同逃,難免陷溺愈來愈深,将來無可收拾。

    但如留在此處,立時便會被衆人斬成碎塊,說半句話來分辯的餘裕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