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賦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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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辯有功，實無心反。
二世乃具斯五刑論，要斬鹹陽。
斯出獄，與其中子三川守由俱軌，顧謂其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夷三族。
拜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辄決於高。
〕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
讬運遇於領會兮，寄馀命於寸陰。
〔運遇，五行運轉，遇人所遇之吉兇也。
領會，冥理相會也。
鄭玄《禮記注》曰：領，理也。
司馬彪曰：領會，言人運命，如衣領之相交會，或合或開。
《淮南子》曰：聖人不貴尺璧，而重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也。
〕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複尋。
〔《洞箫賦》曰：其妙聲則清淨厭翳。
《長門賦》曰：聲幼妙而複揚。
〕停駕言其将邁兮，遂援翰而寫心。
〔言駕将邁，遂停不行。
《毛詩》曰：駕言出遊。
《廣雅》曰：将，欲也。
胡廣《吊夷齊文》曰：援翰錄，以舒懷兮。
《毛詩》曰：我心寫兮。
〕 【歎逝賦(并序)】
※陸士衡〔王隐《晉書》曰：陸機，字士衡，吳郡人也。
少為牙門将軍。
吳平，太傅，楊駿辟為祭灑，轉太子洗馬。
後成都王穎以機為司馬，參大将軍軍事。
遂為穎所害。
臨刑，以年四十有三，歎逝者，謂嗟逝者往也，言日月流邁，人世過往傷歎此事，而作賦焉。
〕 昔每聞長老追計平生同時親故，〔《論語》曰：久要不忘平生之言。
孔字國曰：平生，少時也。
〕或凋落已盡，或僅有存者。
〔何休曰：僅，方也。
賈逵《國語注》曰：僅，猶言才能也。
〕餘年方四十，而懿親戚屬，亡多存寡。
〔《左氏傳》富辰曰：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
〕昵交密友，亦不半在。
〔《爾雅》曰：昵，近也。
孫林曰：親之近也。
《長笛賦》曰：密友近賓。
〕或所曾共遊一途，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盡。
〔索，盡貌。
〕以是思哀，哀可知矣。
〔《家語》孔子謂哀公曰：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
〕乃作賦曰： 伊天地之運流，紛升降而相襲。
〔伊，惟也。
升降，謂天地氣上下也。
《禮記》曰：地氣上齊，天氣下降，而百化興焉。
鄭玄曰：齊讀曰跻。
跻，升也。
孔安國《尚書傳》曰：襲，因也。
〕日望空以駿驅，節循虛而警立。
〔警，猶驚也。
言日月望空，駿驅而去，時節循虛，驚動而立。
〕嗟人生之短期，孰長年之能執？〔能執，言不能執持得長年也。
《素問》雷公曰：請問短期？黃帝曰：在經論中。
《管子》曰：導血氣而求長年。
〕時飄忽其不再，老晼晚其将及。
〔《楚辭》曰：時不可兮再得。
《思玄賦》曰：辰倏忽其不再。
《楚辭》曰：白日晼晚其将入。
晼晚，言日将暮也。
〕怼瓊蕊之無徵，恨朝霞之難挹。
〔《字林》曰：怼，怨也。
《西京賦》曰：屑瓊蕊以朝餐，必性命之可度。
《楚辭》曰：嗽正陽而含朝霞。
毛苌《詩傳》曰：挹〈奭鬥〉也。
挹音揖。
〈奭鬥〉音俱。
〕望湯谷以企予，惜此景之屢戢。
〔《山海經》曰：湯谷上於扶桑，一日方至，一日方出。
郭璞曰：上於扶桑，在上也，一日至，一日出。
言交會相代也。
《毛詩》曰：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鄭玄曰：跂足則可望見之。
企與跂同。
《字林》曰：企，舉踵也。
賈逵《國語注》曰：惜，痛也。
戢，藏也。
〕 悲夫！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
〔高誘《淮南子注》曰：閱，總也。
《毛詩》曰：滔滔江漢。
〕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
〔夫世之得名，緣於君上。
人之父子相繼，亦取其名，故以一代之人，通呼為世。
暮，言人之年老也。
《楚辭》曰：老冉冉而逾絕。
《廣雅》曰：冉冉，進也。
〕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之能故。
〔言皆滅亡，而不能故。
〕野每春其必華，草無朝而遺露。
〔野每春其必華，喻人何世而弗新。
草無朝而遺露，喻世何人之能故。
夫露之在草，無一朝有馀。
以喻人之居世，無一時而能故也。
王逸《楚辭注》曰：遺，馀也。
〕經終古而常然，率品物其如素。
〔《楚辭》曰：長無絕兮終古。
《周易》曰：品物鹹亨。
鄭玄《禮記注》曰：素，故也。
〕譬日及之在條，恒雖盡而弗寤。
〔言命之行逝，譬乎日及，雖至於盡而不能寤。
《爾雅》曰：椵，木槿。
榇，木槿。
郭璞注曰：别二名，似李樹棗朝生夕隕，可食。
或呼為日及。
一曰王蒸。
潘尼《朝菌賦》曰：朝菌者，世謂之木槿，或謂之日及。
〕雖不寤其可悲，心惆焉而自傷。
〔《廣雅》曰：惆，痛也。
〕亮造化之若茲，吾安取夫久長。
〔《爾雅》曰：亮，信也。
《淮南子》曰：大丈夫無為，與造逍遙。
〕痛靈根之夙隕，怨具爾之多喪。
〔靈根，祖祢也。
具爾，兄弟也。
《南都賦》曰：固靈根於夏葉。
《毛詩》曰：戚戚兄弟，莫遠具爾。
箋曰：莫，無也。
具，猶俱也。
爾，謂進之也。
王與族人燕，兄弟之親，無遠無近，王俱揖而進之。
〕悼堂構之隤瘁，愍城阙之丘荒。
〔《尚書》曰：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
瘁，猶毀也。
《毛詩》曰：在城阙兮。
〕親彌懿其已逝，交何戚而不忘。
咨餘今之方殆，何視天之芒芒。
〔《爾雅》曰：咨，嗟也。
茫茫，猶夢夢也。
《毛詩》曰：民今方殆，視天夢夢。
鄭玄曰：夢夢，亂也。
《爾雅》曰：殆，危也。
〕傷懷凄其多念，戚貌瘁而鮮歡。
〔《蒼颉篇》曰：瘁，憂也。
瘁與悴古字通。
《爾雅》曰：鮮，少也。
〕幽情發而成緒，滞思叩而興端。
〔《舞賦》曰：幽情形而外揚。
〕慘此世之無樂，詠在昔而為言。
〔《毛詩》曰：自古在昔。
〕 居充堂而衍宇，行連駕而比軒。
彌年時其讵幾，夫何往而不殘。
〔充滿於堂，盈衍宇，何往而不殘。
殘，毀也。
《爾雅》曰：彌，終也。
〕或冥邈而既盡，或寥廓而僅半。
〔半，平聲，協韻。
《說文》曰：冥，窈也。
《廣雅》曰：寥，深也。
廓，空也。
〕信松茂而柏悅，嗟芝焚而蕙歎。
〔《毛詩》曰：如松之茂。
《淮南子》曰：巫山之上，順風縱火，紫芝與蕭艾俱死。
柏悅蕙歎，蓋以自喻。
〕苟性命之弗殊，豈同波而異瀾。
〔言人之性命，脆促不殊，譬水同波，而無異瀾也。
〕瞻前軌之既覆，知此路之良難。
〔此路，即死路也。
《晏子春秋》曰：前車覆，後車戒。
〕啟四體而深悼，懼茲形之将然。
〔《論語》曰：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
〕毒娛情而寡方，怨感目之多顔。
〔《廣雅》曰：毒，痛也。
《歸田賦》曰：聊以娛情。
方，術也。
多顔，謂亡者既多，而非一狀也。
日思往沒之人，多在顔也。
〕 諒多顔之感目，神何適而獲怡。
〔《爾雅》曰：怡，樂也。
〕尋平生於響像，覽前物而懷之。
〔夫響以應聲，像以寫形。
今形聲既亡，故尋其響像。
《魯靈光殿賦》曰：忽瞟眇以響像。
〕步寒林以凄恻，玩春翹而有思。
〔翹，茂盛貌。
《毛詩》曰：翹翹錯薪。
〕觸萬類以生悲，歎同節而異時。
〔言春秋與往同，然存亡異時。
《河圖》曰：地有九州，以包萬類。
魏文帝《與吳質書》曰：節同時異。
〕年彌往而念廣，塗薄暮而意迮。
〔《楚辭》曰：年洋洋而日往。
《史記》伍子胥曰：日暮塗遠，故倒行而逆施之。
《聲類》曰：迮，迫也。
〕親落落而日稀，友靡靡而愈索。
〔落落，稀貌。
靡靡，盡貌。
索，協韻。
〕顧舊要於遺存，得十一於千百。
〔舊要，猶久要也。
遺，馀也。
言顧久要於遺存之中，得十一於千百之内。
十一者，謂通千百而計之，十分而得其一，言亡多而存寡也。
久要，已見上注。
〕樂隤心其如忘，哀緣情而來宅。
〔忘，失也。
宅，居也。
言樂易失，而哀易居也。
薛君《韓詩章句》曰：隤，猶遺也。
〕讬末契於後生，餘将老而為客。
〔言我将欲老死，與汝為客也。
《說文》曰：契，約也。
《論衡》子曰：後生可畏。
古詩曰：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 然後弭節安懷，妙思天造，〔《楚辭》曰：夕弭節于北渚。
王逸曰：弭，安也。
《論衡》曰：孔子作《春秋》，妙思自出胸中。
《周易》曰：天造草昧。
〕精浮神淪，忽在世表。
〔表，外也，言精神不定。
世表，在世之表也。
〕寤大暮之同寐，何矜晚以怨早。
〔寤，覺也。
大暮，猶長夜也。
原夫生死之理，雖則長短有殊，終則同歸一揆。
言覺斯理，則晚死者何足矜，早夭者何傷也。
缪熙伯挽歌曰：大暮安可晨。
寐，猶死也。
古詩曰：潛寐黃泉下。
〕指彼日之方除，豈茲情之足攪。
〔言既寤之，則彼死日之方除，豈能亂我情乎？言不足亂也。
《毛詩》曰：日月其除。
又曰：秪攪予心。
毛苌曰：攪，亂也。
〕感秋華於衰木，瘁零露於豐草。
在殷憂而弗違，夫何雲乎識道。
〔言達人之志，混齊死生。
今反感木衰之秋華，悲豐草之零露。
是乃在殷憂而不去，何雲識道乎？言未識也。
《毛詩》曰：零露團兮。
又曰：在彼豐草。
《韓詩》曰：耿耿不寐，如有殷憂。
毛苌曰：違，去也。
《法言》曰：委大聖而好乎諸子者？惡睹其識道也。
殷，深也。
〕将頤天地之大德，遺聖人之洪寶。
〔言将養生而遺榮也。
《爾雅》曰：頤，養也。
遺，棄也。
《周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
〕解心累於末迹，聊優遊以娛老。
〔末迹，喻老，言解世俗之心累於末，聊優遊卒歲，以娛老年。
《莊子》曰：解心之缪，去德之累。
容、動、色、治、氣、意、六者，缪心者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者也。
累，猶負也。
優遊，已見上文。
班固《漢書》述曰：疏克有終，散金娛老。
〕 【懷舊賦(并序)】〔懷舊賦者，懷，思也，謂思於親舊而賦也。
〕 ※潘安仁 餘十二而獲見于父友東武戴侯楊君，〔臧榮緒《晉書》曰：嶽父芘，琅邪内史。
潘嶽《楊肇碑》曰：肇字秀初，荥陽人。
封東武伯，薨，谥曰戴。
芘音毗。
〕始見知名，遂申之以婚姻，〔言嶽有名譽，為肇所知。
《漢書》曰：官皇帝知名者。
賈弼之《山公表注》曰：楊肇女適潘嶽。
《左氏傳·晉呂相絕秦》曰：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婚姻。
《爾雅》曰：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
〕而道元公嗣，亦隆世親之愛。
〔賈弼之《山公表注》曰：肇生潭，字道元，太中大夫。
次韶，字公嗣，射聲司馬。
臣松之注《魏志》引劉晔傳曰：楊暨，字肇，晉荊州刺史。
子譚，字道源。
次韶，字公嗣。
〕不幸短命，父子凋殒。
〔《論語》哀公問孔子；弟子孰為好學？孔子曰：有顔回者。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餘既有私艱，且尋役于外。
〔私艱，謂家難也。
《毛詩》曰：未堪家多難，餘又集于蓼。
尋役，謂之任也。
王充《論衡》曰：充罷州役。
〕不曆嵩丘之山者，九年于茲矣。
〔陸機《洛陽記》曰：嵩高在洛陽東南五十裡。
〕今而經焉，慨然懷舊而賦之，曰： 啟開陽而朝邁，濟清洛以徑渡。
〔《洛陽記》曰：大興在開陽門外。
應劭《漢官儀》曰：開陽門始成，未有名。
夜有一柱來樓上，琅邪開陽縣上言，南門一柱飛去。
光武使視之，因刻記其年月日，以名門焉。
《楚辭》曰：不能複陵波以徑渡。
〕晨風凄以激冷，夕雪暠以掩路。
〔《埤蒼》曰：暠，白也。
掩，覆也。
〕轍含冰以滅軌，水漸轫以凝冱。
〔顔延年《纂要解》曰：車迹曰軌，車輪謂之轫。
王逸《楚辭注》曰：轫，支輪木也。
《廣雅》曰：漸，漬也。
《字林》曰：凝，冰也。
杜預曰：冱，閉也。
〕塗艱屯其難進，日晼晚而将暮。
〔《周易》曰：屯，難。
《楚辭》曰：白日晼晚其将暮。
〕仰晞歸雲，俯鏡泉流。
〔傅毅《七激》曰：仰歸雲，溯遊風。
《西都賦》曰：鏡清流。
〕前瞻太室，傍眺嵩丘。
〔《山海經》曰：太室之山。
郭璞曰：即中嶽嵩高山也，今在陽城縣西。
《漢書》曰：太室，嵩高也。
戴延之《西征記》曰：嵩高，中嶽也。
東謂太室，西謂少室，總名嵩也。
《小說》曰：昔傅亮北征，在河中流，或人問之曰：潘安仁作《懷舊賦》曰：前瞻太室，傍眺嵩丘。
嵩丘太室一山，何雲前瞻傍眺哉？亮對曰：有嵩丘山，去太室七十裡。
此是寫書誤耳。
河南郡《圖經》曰：嵩丘在縣西南十五裡。
〕東武讬焉，建茔啟疇。
〔如淳《漢書注》曰：茔，冢田也。
賈逵《國語注》曰：一井為疇。
〕岩岩雙表，列列行楸。
〔崔豹《古今注》曰：堯設诽謗之木，今華表也。
以橫木交柱頭，古人亦施之於墓。
《爾雅》曰：槚大而皵楸。
郭璞曰：老乃皮粗皵者為楸。
〕望彼楸矣，感于予思。
〔《尚書》曰：予思日孜孜。
〕既興慕於戴侯，亦悼元而哀嗣。
墳壘壘而接壟，柏森森以攢植。
〔古樂府詩曰：還望故鄉郁何壘。
《廣雅》曰：壘，重也。
《說文》曰：壟，丘也。
仲長子《昌言》曰：古之葬，植松柏梧桐以識其墳。
鄭玄《周禮注》曰：植根生之屬。
森森，一作榛榛。
壘，平聲。
〕何逝沒之相尋，曾舊草之未異。
〔《禮記》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鄭玄曰：宿草，陳根。
〕 餘總角而獲見，承戴侯之清塵。
〔《毛詩》曰：總角丱兮。
孔安國《尚書傳》曰：承，奉也。
《楚辭》曰：聞赤松之清塵。
〕名餘以國士，眷餘以嘉姻。
〔《史記》豫讓曰：智伯以國士遇我，我故以國士報之。
〕自祖考而隆好，逮二子而世親。
歡攜手以偕老，庶報德之有鄰。
〔《毛詩》曰：君子偕老。
《家語》孔子曰：《詩》雲：皇皇上帝，其命不忒。
天之與人，必報有德。
《論語》，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今九載而一來，空館阒其無人。
〔《周易》曰：闚其戶，阒其無人。
《埤蒼》曰：阒，靜也。
〕陳荄被于堂除，舊圃化而為薪。
〔鄭玄《禮記注》曰：宿草，陳根也。
《方言》曰：荄，根也，音皆。
《說文》曰：除，殿階也。
〕步庭庑以徘徊，涕泫流而霑巾。
〔《說文》曰：庑，堂下周屋。
《禮記》曰：孔子泫然流涕。
張平子《四愁詩》曰：側身北望涕霑巾。
〕宵展轉而不寐，驟長歎以達晨。
〔《毛詩》曰：展轉伏枕。
《漢書》曰：劉向或夜觀星宿，不寐達旦。
〕獨郁結其誰語，聊綴思於斯文。
〔《楚辭》曰：遭沈濁而污穢兮，獨郁結其誰語。
〕 【寡婦賦》(并序)】
〔寡婦者，任子鹹之妻也。
子鹹死，安仁序其寡孤之意，故有賦焉。
少而無夫曰寡。
〕 ※潘安仁 樂安任子鹹，〔賈弼之《山公表注》曰：任護，字子鹹，奉車都尉。
〕有韬世之量，與餘少而歡焉。
〔《廣雅》曰：韬，藏也。
言度之大，包藏一世也。
〕雖兄弟之愛，無以加也。
〔範晔《後漢書》曰：姜肱與二弟仲海季江，友愛天至。
〕不幸弱冠而終，〔不幸弱冠，并已見上。
〕良友既沒，何痛如之！〔《毛詩》曰：伐木丁丁，鳥鳴嘤嘤。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孫卿子》曰：夫人必将擇良友而友之。
〕其妻又吾姨也，〔賈弼之《山公表注》曰：楊肇次子適任護。
《爾雅》曰：妻之姊妹同出為姨。
郭璞曰：同出，謂俱已嫁也。
《毛詩》曰：邢侯之姨。
《左氏傳》曰：蔡哀侯娶於陳，息侯亦娶焉。
息妫将歸，過蔡，蔡侯曰：是吾姨也。
杜預注曰：妻之姊妹曰姨。
〕少喪父母，適人而所天又殒。
〔《家語》曰：女年十五，有適人之道。
適，謂往嫁也。
杜預《左氏傳注》曰：婦人在室則父天，出則夫天。
《喪服傳》曰：父者子之天，夫者，婦之天。
蔡伯喈《女賦》曰：當三春之嘉月，将言歸於所天。
〕孤女藐焉始孩。
〔潘嶽集任澤蘭哀辭曰：澤蘭者，任子鹹之女也。
涉三齡，未沒喪而殒。
餘聞而悲之，遂為其母辭。
《左氏傳》晉獻公使荀息侍奚齊，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大夫，其若之何？注曰：言其幼稚，與諸子縣藐。
《廣雅》曰：藐，小也。
《字林》曰：小兒笑也。
《孟子》：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
趙岐曰：孩提，謂二三歲之間。
始孩笑，可提抱者。
《禮記·内則》曰：生三月，孩而名。
〕斯亦生民之至艱，而荼毒之極哀也。
〔《尚書》曰：不忍荼毒。
孔安國曰：荼毒，苦也。
〕昔阮瑀既殁，魏文悼之，并命知舊，作寡婦之賦。
〔魏文帝《寡婦賦序》曰：陳留阮元瑜，與餘有舊，薄命早亡，故作斯賦，以叙其妻子悲苦之情。
命王粲等并作之。
〕餘遂拟之，以叙其孤寡之心焉。
其辭曰： 嗟予生之不造兮，哀天難之匪忱。
二世乃具斯五刑論，要斬鹹陽。
斯出獄，與其中子三川守由俱軌，顧謂其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夷三族。
拜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辄決於高。
〕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
讬運遇於領會兮，寄馀命於寸陰。
領會，冥理相會也。
鄭玄《禮記注》曰：領，理也。
司馬彪曰：領會，言人運命，如衣領之相交會，或合或開。
《淮南子》曰：聖人不貴尺璧，而重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也。
〕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複尋。
《長門賦》曰：聲幼妙而複揚。
〕停駕言其将邁兮，遂援翰而寫心。
《毛詩》曰：駕言出遊。
《廣雅》曰：将，欲也。
胡廣《吊夷齊文》曰：援翰錄，以舒懷兮。
《毛詩》曰：我心寫兮。
〕 【歎逝賦
少為牙門将軍。
吳平，太傅，楊駿辟為祭灑，轉太子洗馬。
後成都王穎以機為司馬，參大将軍軍事。
遂為穎所害。
臨刑，以年四十有三，歎逝者，謂嗟逝者往也，言日月流邁，人世過往傷歎此事，而作賦焉。
〕 昔每聞長老追計平生同時親故，
孔字國曰：平生，少時也。
〕或凋落已盡，或僅有存者。
賈逵《國語注》曰：僅，猶言才能也。
〕餘年方四十，而懿親戚屬，亡多存寡。
〕昵交密友，亦不半在。
孫林曰：親之近也。
《長笛賦》曰：密友近賓。
〕或所曾共遊一途，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盡。
〕以是思哀，哀可知矣。
〕乃作賦曰： 伊天地之運流，紛升降而相襲。
升降，謂天地氣上下也。
《禮記》曰：地氣上齊，天氣下降，而百化興焉。
鄭玄曰：齊讀曰跻。
跻，升也。
孔安國《尚書傳》曰：襲，因也。
〕日望空以駿驅，節循虛而警立。
言日月望空，駿驅而去，時節循虛，驚動而立。
〕嗟人生之短期，孰長年之能執？
《素問》雷公曰：請問短期？黃帝曰：在經論中。
《管子》曰：導血氣而求長年。
〕時飄忽其不再，老晼晚其将及。
《思玄賦》曰：辰倏忽其不再。
《楚辭》曰：白日晼晚其将入。
晼晚，言日将暮也。
〕怼瓊蕊之無徵，恨朝霞之難挹。
《西京賦》曰：屑瓊蕊以朝餐，必性命之可度。
《楚辭》曰：嗽正陽而含朝霞。
毛苌《詩傳》曰：挹〈奭鬥〉也。
挹音揖。
〈奭鬥〉音俱。
〕望湯谷以企予，惜此景之屢戢。
郭璞曰：上於扶桑，在上也，一日至，一日出。
言交會相代也。
《毛詩》曰：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鄭玄曰：跂足則可望見之。
企與跂同。
《字林》曰：企，舉踵也。
賈逵《國語注》曰：惜，痛也。
戢，藏也。
〕 悲夫！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
《毛詩》曰：滔滔江漢。
〕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
人之父子相繼，亦取其名，故以一代之人，通呼為世。
暮，言人之年老也。
《楚辭》曰：老冉冉而逾絕。
《廣雅》曰：冉冉，進也。
〕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之能故。
〕野每春其必華，草無朝而遺露。
草無朝而遺露，喻世何人之能故。
夫露之在草，無一朝有馀。
以喻人之居世，無一時而能故也。
王逸《楚辭注》曰：遺，馀也。
〕經終古而常然，率品物其如素。
《周易》曰：品物鹹亨。
鄭玄《禮記注》曰：素，故也。
〕譬日及之在條，恒雖盡而弗寤。
《爾雅》曰：椵，木槿。
榇，木槿。
郭璞注曰：别二名，似李樹棗朝生夕隕，可食。
或呼為日及。
一曰王蒸。
潘尼《朝菌賦》曰：朝菌者，世謂之木槿，或謂之日及。
〕雖不寤其可悲，心惆焉而自傷。
〕亮造化之若茲，吾安取夫久長。
《淮南子》曰：大丈夫無為，與造逍遙。
〕痛靈根之夙隕，怨具爾之多喪。
具爾，兄弟也。
《南都賦》曰：固靈根於夏葉。
《毛詩》曰：戚戚兄弟，莫遠具爾。
箋曰：莫，無也。
具，猶俱也。
爾，謂進之也。
王與族人燕，兄弟之親，無遠無近，王俱揖而進之。
〕悼堂構之隤瘁，愍城阙之丘荒。
瘁，猶毀也。
《毛詩》曰：在城阙兮。
〕親彌懿其已逝，交何戚而不忘。
咨餘今之方殆，何視天之芒芒。
茫茫，猶夢夢也。
《毛詩》曰：民今方殆，視天夢夢。
鄭玄曰：夢夢，亂也。
《爾雅》曰：殆，危也。
〕傷懷凄其多念，戚貌瘁而鮮歡。
瘁與悴古字通。
《爾雅》曰：鮮，少也。
〕幽情發而成緒，滞思叩而興端。
〕慘此世之無樂，詠在昔而為言。
〕 居充堂而衍宇，行連駕而比軒。
彌年時其讵幾，夫何往而不殘。
殘，毀也。
《爾雅》曰：彌，終也。
〕或冥邈而既盡，或寥廓而僅半。
《說文》曰：冥，窈也。
《廣雅》曰：寥，深也。
廓，空也。
〕信松茂而柏悅，嗟芝焚而蕙歎。
《淮南子》曰：巫山之上，順風縱火，紫芝與蕭艾俱死。
柏悅蕙歎，蓋以自喻。
〕苟性命之弗殊，豈同波而異瀾。
〕瞻前軌之既覆，知此路之良難。
《晏子春秋》曰：前車覆，後車戒。
〕啟四體而深悼，懼茲形之将然。
〕毒娛情而寡方，怨感目之多顔。
《歸田賦》曰：聊以娛情。
方，術也。
多顔，謂亡者既多，而非一狀也。
日思往沒之人，多在顔也。
〕 諒多顔之感目，神何適而獲怡。
〕尋平生於響像，覽前物而懷之。
今形聲既亡，故尋其響像。
《魯靈光殿賦》曰：忽瞟眇以響像。
〕步寒林以凄恻，玩春翹而有思。
《毛詩》曰：翹翹錯薪。
〕觸萬類以生悲，歎同節而異時。
《河圖》曰：地有九州，以包萬類。
魏文帝《與吳質書》曰：節同時異。
〕年彌往而念廣，塗薄暮而意迮。
《史記》伍子胥曰：日暮塗遠，故倒行而逆施之。
《聲類》曰：迮，迫也。
〕親落落而日稀，友靡靡而愈索。
靡靡，盡貌。
索，協韻。
〕顧舊要於遺存，得十一於千百。
遺，馀也。
言顧久要於遺存之中，得十一於千百之内。
十一者，謂通千百而計之，十分而得其一，言亡多而存寡也。
久要，已見上注。
〕樂隤心其如忘，哀緣情而來宅。
宅，居也。
言樂易失，而哀易居也。
薛君《韓詩章句》曰：隤，猶遺也。
〕讬末契於後生，餘将老而為客。
《說文》曰：契，約也。
《論衡》子曰：後生可畏。
古詩曰：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 然後弭節安懷，妙思天造，
王逸曰：弭，安也。
《論衡》曰：孔子作《春秋》，妙思自出胸中。
《周易》曰：天造草昧。
〕精浮神淪，忽在世表。
世表，在世之表也。
〕寤大暮之同寐，何矜晚以怨早。
大暮，猶長夜也。
原夫生死之理，雖則長短有殊，終則同歸一揆。
言覺斯理，則晚死者何足矜，早夭者何傷也。
缪熙伯挽歌曰：大暮安可晨。
寐，猶死也。
古詩曰：潛寐黃泉下。
〕指彼日之方除，豈茲情之足攪。
《毛詩》曰：日月其除。
又曰：秪攪予心。
毛苌曰：攪，亂也。
〕感秋華於衰木，瘁零露於豐草。
在殷憂而弗違，夫何雲乎識道。
今反感木衰之秋華，悲豐草之零露。
是乃在殷憂而不去，何雲識道乎？言未識也。
《毛詩》曰：零露團兮。
又曰：在彼豐草。
《韓詩》曰：耿耿不寐，如有殷憂。
毛苌曰：違，去也。
《法言》曰：委大聖而好乎諸子者？惡睹其識道也。
殷，深也。
〕将頤天地之大德，遺聖人之洪寶。
《爾雅》曰：頤，養也。
遺，棄也。
《周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
〕解心累於末迹，聊優遊以娛老。
《莊子》曰：解心之缪，去德之累。
容、動、色、治、氣、意、六者，缪心者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者也。
累，猶負也。
優遊，已見上文。
班固《漢書》述曰：疏克有終，散金娛老。
〕 【懷舊賦
〕 ※潘安仁 餘十二而獲見于父友東武戴侯楊君，
潘嶽《楊肇碑》曰：肇字秀初，荥陽人。
封東武伯，薨，谥曰戴。
芘音毗。
〕始見知名，遂申之以婚姻，
《漢書》曰：官皇帝知名者。
賈弼之《山公表注》曰：楊肇女適潘嶽。
《左氏傳·晉呂相絕秦》曰：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婚姻。
《爾雅》曰：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
〕而道元公嗣，亦隆世親之愛。
次韶，字公嗣，射聲司馬。
臣松之注《魏志》引劉晔傳曰：楊暨，字肇，晉荊州刺史。
子譚，字道源。
次韶，字公嗣。
〕不幸短命，父子凋殒。
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
〕餘既有私艱，且尋役于外。
《毛詩》曰：未堪家多難，餘又集于蓼。
尋役，謂之任也。
王充《論衡》曰：充罷州役。
〕不曆嵩丘之山者，九年于茲矣。
〕今而經焉，慨然懷舊而賦之，曰： 啟開陽而朝邁，濟清洛以徑渡。
應劭《漢官儀》曰：開陽門始成，未有名。
夜有一柱來樓上，琅邪開陽縣上言，南門一柱飛去。
光武使視之，因刻記其年月日，以名門焉。
《楚辭》曰：不能複陵波以徑渡。
〕晨風凄以激冷，夕雪暠以掩路。
掩，覆也。
〕轍含冰以滅軌，水漸轫以凝冱。
王逸《楚辭注》曰：轫，支輪木也。
《廣雅》曰：漸，漬也。
《字林》曰：凝，冰也。
杜預曰：冱，閉也。
〕塗艱屯其難進，日晼晚而将暮。
《楚辭》曰：白日晼晚其将暮。
〕仰晞歸雲，俯鏡泉流。
《西都賦》曰：鏡清流。
〕前瞻太室，傍眺嵩丘。
郭璞曰：即中嶽嵩高山也，今在陽城縣西。
《漢書》曰：太室，嵩高也。
戴延之《西征記》曰：嵩高，中嶽也。
東謂太室，西謂少室，總名嵩也。
《小說》曰：昔傅亮北征，在河中流，或人問之曰：潘安仁作《懷舊賦》曰：前瞻太室，傍眺嵩丘。
嵩丘太室一山，何雲前瞻傍眺哉？亮對曰：有嵩丘山，去太室七十裡。
此是寫書誤耳。
河南郡《圖經》曰：嵩丘在縣西南十五裡。
〕東武讬焉，建茔啟疇。
賈逵《國語注》曰：一井為疇。
〕岩岩雙表，列列行楸。
以橫木交柱頭，古人亦施之於墓。
《爾雅》曰：槚大而皵楸。
郭璞曰：老乃皮粗皵者為楸。
〕望彼楸矣，感于予思。
〕既興慕於戴侯，亦悼元而哀嗣。
墳壘壘而接壟，柏森森以攢植。
《廣雅》曰：壘，重也。
《說文》曰：壟，丘也。
仲長子《昌言》曰：古之葬，植松柏梧桐以識其墳。
鄭玄《周禮注》曰：植根生之屬。
森森，一作榛榛。
壘，平聲。
〕何逝沒之相尋，曾舊草之未異。
〕 餘總角而獲見，承戴侯之清塵。
孔安國《尚書傳》曰：承，奉也。
《楚辭》曰：聞赤松之清塵。
〕名餘以國士，眷餘以嘉姻。
〕自祖考而隆好，逮二子而世親。
歡攜手以偕老，庶報德之有鄰。
《家語》孔子曰：《詩》雲：皇皇上帝，其命不忒。
天之與人，必報有德。
《論語》，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今九載而一來，空館阒其無人。
《埤蒼》曰：阒，靜也。
〕陳荄被于堂除，舊圃化而為薪。
《方言》曰：荄，根也，音皆。
《說文》曰：除，殿階也。
〕步庭庑以徘徊，涕泫流而霑巾。
《禮記》曰：孔子泫然流涕。
張平子《四愁詩》曰：側身北望涕霑巾。
〕宵展轉而不寐，驟長歎以達晨。
《漢書》曰：劉向或夜觀星宿，不寐達旦。
〕獨郁結其誰語，聊綴思於斯文。
〕 【寡婦賦》
子鹹死，安仁序其寡孤之意，故有賦焉。
少而無夫曰寡。
〕 ※潘安仁 樂安任子鹹，
〕有韬世之量，與餘少而歡焉。
言度之大，包藏一世也。
〕雖兄弟之愛，無以加也。
〕不幸弱冠而終，
〕良友既沒，何痛如之！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孫卿子》曰：夫人必将擇良友而友之。
〕其妻又吾姨也，
《爾雅》曰：妻之姊妹同出為姨。
郭璞曰：同出，謂俱已嫁也。
《毛詩》曰：邢侯之姨。
《左氏傳》曰：蔡哀侯娶於陳，息侯亦娶焉。
息妫将歸，過蔡，蔡侯曰：是吾姨也。
杜預注曰：妻之姊妹曰姨。
〕少喪父母，適人而所天又殒。
適，謂往嫁也。
杜預《左氏傳注》曰：婦人在室則父天，出則夫天。
《喪服傳》曰：父者子之天，夫者，婦之天。
蔡伯喈《女賦》曰：當三春之嘉月，将言歸於所天。
〕孤女藐焉始孩。
涉三齡，未沒喪而殒。
餘聞而悲之，遂為其母辭。
《左氏傳》晉獻公使荀息侍奚齊，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大夫，其若之何？注曰：言其幼稚，與諸子縣藐。
《廣雅》曰：藐，小也。
《字林》曰：小兒笑也。
《孟子》：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
趙岐曰：孩提，謂二三歲之間。
始孩笑，可提抱者。
《禮記·内則》曰：生三月，孩而名。
〕斯亦生民之至艱，而荼毒之極哀也。
孔安國曰：荼毒，苦也。
〕昔阮瑀既殁，魏文悼之，并命知舊，作寡婦之賦。
命王粲等并作之。
〕餘遂拟之，以叙其孤寡之心焉。
其辭曰： 嗟予生之不造兮，哀天難之匪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