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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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一直打到波蘭前鋒軍團附近。

    而波蘭軍團也已經同昆諾·裡赫頓斯坦所率領的日耳曼人戰鬥了一個多小時。

     但是裡赫頓斯坦要對付波蘭人,就不是那麼輕松了,因為波蘭人的馬匹和武器雖然遜色一些,但波蘭人所受的騎士訓練卻同騎士團所受的訓練一樣。

    波蘭人的重矛槍擋住了日耳曼人,甚至逼得日耳曼人向後退。

    三個精銳的軍團最先向十字軍騎士團猛撲過去。

    這三個軍團是:克拉科夫軍團、勃羅荷夫茨的仁德列克麾下的輕騎兵軍團和塔契夫的波瓦拉率領的近衛軍團。

    但是最殘酷的血戰是在騎士們手中的矛折斷了之後,抓起劍和斧來進行的肉搏戰。

    ①于是盾擊着盾,人抱住人,馬匹倒下去了,軍旗倒下去了,頭盔給劍和斧斫裂了。

    護肩和鎖子甲上染滿了血。

    騎士們像被劈開的松樹似地從馬鞍上倒下來。

    那些曾經在維爾諾附近同波蘭人戰鬥過的十字軍騎士,都知道那些人是多麼“冷酷無情”和“急躁猛烈”,但是新手們和國外來的客人們都立即吃驚得近于害怕了。

    有許多人都不自覺地勒住了馬,猶豫地向前望了一會,可是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辦,就經不起波蘭人的右手一揮而送命了。

    那可怕的斫劈,有如冰雹從青銅色的雲層裡無情地打在黑麥田上一樣。

    劍斫、斧斫、大鐮刀斫,一刻不停地、毫不留情地大斫而特斫。

    那聲音就像打鐵匠在打鐵。

    死亡像一陣風似地吹滅了生命;呻吟從胸口迸發出來;眼睛裡的光彩給撲滅了,面貌美好的青年給投進了永恒的黑夜。

     ①本段有關雙方戰争的描寫,到這裡為止,均從俄譯本。

     鐵器斫擊出火花,向上飛竄。

    木頭柄的碎片、折斷的旗杆、鴕鳥毛、孔雀毛、馬蹄和血迹斑斑的紋章以及馬匹的屍體,全都混雜在一起了。

    誰受了傷從馬上倒下來就被包鐵的馬蹄活活踩死。

    但是迄今還沒有一個第一流的波蘭騎士倒下來過,他們以緊密的隊形走在前面,一面呼喊着他們的守護神的名字,或者喊出他們家族的戰号。

    他們像烈火掠過被太陽曬焦了的大草原,掃蕩所及,寸草不留。

    泰戈維斯科的裡斯最先動手。

    他一把抓住了奧斯透羅特的“康姆透”格馬拉特,格馬拉特的盾丢了,把白鬥篷折起來,纏在臂上,抵擋打擊。

    但是裡斯的利劍劈穿了鬥篷和護肩,把手臂從胳肢窩那裡給斫了下來;他再來一劍,又劈開了他的胸膛,因為用力過猛,劍梢直插進對方的脊椎骨。

    奧斯透羅特的戰士們看見他們的首領一命嗚呼,都吓得尖聲叫嚷,裡斯乘勝沖進他們的人叢中去,像一頭鷹飛進鶴群中去一樣;後來查皮莫維崔的斯泰希科和科皮侖尼的陀瑪拉特又沖進來援助他,三個人更加銳不可當,把十字軍騎士一排一排地斫倒,猶如一群熊走進了豌豆田,把豌豆從豆莢中踩得噼裡啪啦爆出來一樣。

     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齊洛琪埃伊也在那裡斫死了一個著名的法師昆茨·阿台爾斯巴赫。

    昆茨看見在他面前的這個巨人手中握着血淋淋的斧頭,上面纏着染了血迹的頭發,不由得驚惶失色,決定投降作俘虜。

    但是由于聲音嘈雜,巴希科沒有聽清對方的話,就在馬镫上站起身來,一斧頭把他連鋼盔和頭都劈了下來,輕輕易易簡直像是把一個蘋果一劈為兩。

    接着美克侖堡和克林根斯坦的洛赫和斯華皮阿的海爾姆斯道夫(一個富有的貴族子弟),馬根查(梅思崔)的列姆巴赫和馬根查的赫堆維茲都喪了命,最後那些吓破了膽的日耳曼人隻得開始退到左右兩旁去了。

    但他還是繼續像斫一堵搖搖欲墜的牆似地向他們析去,他隻要在鞍上擡起身來準備斫劈,斧光閃亮之處就有一個日耳曼人的頭盔落到馬匹中間。

     力大非凡的勃羅荷尖茨的仁德列克也在那裡大顯身手,他去斫一個騎士的頭時把劍都折斷了,那個騎士的盾牌上有一隻貓頭鷹的頭,他的臉甲也像貓頭鷹的頭一樣。

    仁德列克把他生擒過來,摔倒在地上,從他身上拔出劍來一眨眼就結果了他。

    仁德列克還俘虜到了年輕的騎士鄧漢姆,但一看那騎士連頭盔也沒戴,又是那麼一副稚氣相,就饒了他的命。

    這人确實還是一個少年,用孩子氣的眼睛直望着仁德列克,這個波蘭騎士便把他扔給了自己的侍從,後來這個年輕的日耳曼騎士竟做了他的女婿,一輩子住在波蘭;這是後話,他當初萬萬沒想到。

     日耳曼人大為震怒,向仁德列克猛撲過來,想救出年輕的鄧漢姆,因為他是萊茵附近一個富有的伯爵家族的後代;怎奈波蘭軍這一邊當頭把陣的都是些了不得的騎士:納德勃羅查的蘇密克,普羅米科夫兩兄弟,杜伯科·奧克維阿和齊赫·皮克那,這些騎士像獅子趕野牛一樣把他們趕了回去,迫使他們退向聖傑西的旗幟那裡去,吓得十字軍騎士那邊大起驚慌,互相踐踏。

     國王的近衛軍團也在同外國騎士們戰鬥着。

    他們是由萃裡霍夫的查列克率領的。

    擁有超人力量的塔契夫的波瓦拉也在那裡殺得敵方人仰馬翻,還像敲蛋殼似地擊碎了許多鐵頭盔。

    他單身匹馬殺倒了整整一群人;在他身旁的有戈拉雅的列希科,維呼希的波瓦拉,斯克爾齊涅夫的姆斯齊斯拉夫和兩個捷克人:校科爾和茲皮斯拉威克。

    戰鬥在這裡持續很久,因為這個波蘭軍團獨立抵擋三個日耳曼軍團,幸虧泰爾諾伐的雅斯柯及時帶着第二十七軍團來援助波蘭人,雙方兵力才不相上下。

    日耳曼人被從最初交戰的地方打了回去,一直後退了半箭路程的距離。

     後來他們被克拉科夫大軍團打退得更遠。

    克拉科夫軍團是由盛特拉姆親自率領的,那走在軍旗前面的是全波蘭最強悍的戰士:查維夏·卻爾尼(紋章是“蘇裡馬”),在他右面戰鬥的是他的兄弟法魯列伊,和科裡特尼查的弗洛林·耶裡特希克,戈拉的斯卡貝克,那個著名的泰戈維斯科的裡斯,巴希科·齊洛琪埃伊,耶恩·奈侖希,以及查皮莫維崔的斯泰赫。

    多少好漢都把生命斷送在可怕的查維夏手裡。

    仿佛是死神親自披着黑色的甲胄來殺戮他們似的。

    他作戰時蹙緊眉頭,抿緊鼻孔,十分沉着,精力集中,好像平常幹活一樣。

    他總是揮動着他的盾來抵擋敵人的斫劈,可是他揮起劍來也從不落空,劍光每一閃動,總是聽到被打敗的人發出一聲可怕的叫喊,他卻看也不看,繼續前進殺敵,就像一片黑雲不斷地發出閃電來一樣。

     那個以一頭無冠的鷹作旗号的波茲南軍團也在拼命戰鬥。

    大主教的軍團和三個瑪佐夫舍軍團在同它競獻身手。

    所有其他的軍團也都想在決心、英勇和猛攻方面趕過别的軍團。

    在西拉茲軍團裡,波格丹涅茨的茲皮希科像一頭野豬似的沖進敵陣,他身旁就是那個可怕的老瑪茨科在沉着地戰鬥着,簡直像一頭猛撲狂咬的狼。

     瑪茨科到處在尋找裡赫頓斯坦,但是什麼地方也看不到他。

    隻得暫時另外挑選一些衣着華麗的騎士作為目标。

    凡是同他交戰的騎士都倒了黴。

    離波格丹涅茨的兩個騎士不遠的地方,惡煞似的羅戈夫的契當正在向前突進。

    他的頭盔在攻擊一開始時就被打落了,因此光着頭戰鬥,他那毛茸茸的、血迹斑斑的臉把日耳曼人都吓壞了。

    他們覺得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森林裡的什麼怪物。

    可是不一會工夫,雙方戰死的騎士從幾百個一直增加到幾千個,到處都是屍體;最後在一些怒不可遏的波蘭人的攻打下,日耳曼人那邊開始動搖了,接着便發生了一件似乎立即可使整個戰局改觀的事件。

     追趕立陶宛人的日耳曼軍團趕回來以後,得意揚揚,陶醉在勝利的歡樂中,又去攻擊波蘭軍的側翼了。

     他們鑒于已經擊敗了國王的所有部隊,便認為戰鬥已經肯定是自己占了上風,因此一邊叫喊,一邊唱歌,像烏合之衆那樣一批批回來了,哪知突然前面又在展開一場鏖戰,波蘭人節節勝利,把日耳曼軍隊包圍起來了。

     十字軍騎士隻得低着頭,透過頭盔上的格子洞吃驚地望着,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接着便踢着馬腹,就地投入戰鬥的漩渦。

     就這樣一批一批沖過來,轉眼之間便有好幾千人撲向已經打得精疲力竭的波蘭軍團。

    日耳曼人一看來了援兵,高興得大叫大喊,士氣大振,又猛攻起波蘭人來。

    于是全線展開了一場惡戰。

    田野上血流成河。

    烏雲遮蔽了天空,但聞雷聲隆隆,仿佛天主想要親自來幹涉這兩支交戰的大軍似的。

     勝利開始逐漸操在日耳曼人手裡了……波蘭軍正處在混亂關頭,激動得發狂似的日耳曼軍隊便齊聲唱起凱旋贊美歌來: 基督複活了!誰料就在這時,發生了一樁更可怕的事。

     一個倒在地上的十字軍騎士用刀剖開了弗羅契莫維崔的瑪爾青戰馬的馬腹,原來瑪爾青正舉着克拉科夫的大軍旗,軍旗上有一隻戴着王冠的鷹,這面克拉科夫軍旗是全軍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

    馬匹和騎者突然倒了下來,于是軍旗也搖搖晃晃倒下來了…… 一刹那間,幾百隻鋼鐵般強壯的手臂伸過來搶軍旗了,所有的日耳曼人頓時歡樂得迸發出一陣嚎叫。

    他們認為那就是結局了,認為波蘭人一定會驚惶失措,認為敵人的敗北、屠殺和受殲的時刻就在眼前,隻消對這些逃跑的波蘭人窮追猛斫一陣便萬事大吉了。

     誰料等着他們的卻是無比的失望。

     波蘭軍一看見軍旗倒下來了,便拼命同聲呼喊起來。

    那喊聲中表現出來的不是畏懼,而是憤怒。

    仿佛是一陣烈火撲上了他們的鎖子甲。

    兩支大軍中那些最叫人害怕的騎士都像瘋獅一樣向那個地方猛撲過去,波蘭軍旗周圍仿佛突然起了一陣勢不可當的大風暴。

    人和馬都像個大漩渦似地攪在一起,漩渦中心的那些人都在飕飕地揮動臂膀,丁零當嘟地舞着劍,斧頭在呻吟,鋼鐵在相撞,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卡啦卡啦的斫擊聲、呻吟聲,被斫倒的人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交織成一片最可怕的轟響,仿佛地獄裡所有的冤鬼突然都叫嚷了起來。

    空中揚起了一陣塵霧,塵霧中奔出了許多沒有騎者的馬匹,它們給吓得橫沖直闖,跟睛充血,鬃毛淩亂。

     這場搏鬥隻持續了片刻工夫。

    在這陣旋風也似的戰鬥中,生還的日耳曼人一個也沒有;一眨眼工夫,奪回來的軍旗又飄展在波蘭軍隊的上空。

    風把它吹得舒展開來,像一朵龐大的花朵似的輝煌地飄揚着;這是希望的象征,是天主對十字軍騎士發怒和賜予波蘭人以勝利的象征。

     整個大軍都向這面軍旗發出一陣勝利的呼喊,瘋了似地向日耳曼人撲過去,仿佛每個軍團的力量和士兵的數目都增加了一倍。

     日耳曼人連續不斷地遭到無情的打擊,連必要的喘息時間都沒有。

    他們受到四面八方的夾擊,劍呀,手斧呀,戰斧呀,釘頭錘呀,斫得他們粉身碎骨。

    十字軍騎士又開始搖搖晃晃,向後撤退了。

    到處都是一片告饒乞命的喊聲,到處都看到臉色吓得發白的外國騎士從混戰中竄出來,六神無主地聽任他那同樣受吓的軍馬馱到哪裡就是哪裡。

    騎士團披在鎖子甲外面的白色鬥篷,大都狼藉滿地。

     十字軍騎士團的首領們心裡非常恐慌,隻有把得救的唯一希望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