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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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隻是揮了揮手。

     “别來難為我!”他大聲說。

    “這青年犯了罪;他使整個國家丢了臉!必須把他處死!” 但是那雙小手把他的雙膝越抱越緊,這孩子也越哭越傷心了: “饒恕了茲皮希科吧,國王,饒恕了茲皮希科吧!” 有幾個騎士也在叫嚷了: “斯比荷夫的尤侖德是一位著名的騎士,也是日耳曼人的眼中釘。

    ” “再說,那個青年在維爾諾打仗打得很勇敢!”波瓦拉補充說。

     可是,盡管國王也憐憫達奴莎,他還是為自己辯解: “他不是對我犯了罪,我無從寬恕他。

    要是騎士團的使者能寬恕他,我也能寬恕他;如果這位使者不能寬恕,他就作死不可。

    ” “饒了他吧,昆諾,”查維夏·卻爾尼·蘇裡姆契克說,“大團長本人不會因此而責備你的。

    ” “饒恕他吧,閣下!”兩位公爵夫人都喊道。

     “饒恕他吧,饒恕他吧!”騎士們一再地說。

     昆諾閉着眼睛,仰起頭,坐在那裡,仿佛很樂于看到兩位公爵夫人和這些有名的騎士們在懇求他。

    忽然間他的态度變了、他低下了頭,雙手交叉在胸口,從一個驕傲的人變成了一個謙遜的人,輕柔地說: “我們的救世主基督,饒恕過他的仇人們,甚至饒恕了那個把他釘在十字架上的作惡者。

    ” “他是個真正的騎士!”維什主教說。

     “不錯,不錯!” “我怎麼能不饒恕呢?”昆諾繼續說,“我不但是個天主教徒,也是個修道士呀!因此,作為基督的仆人和托缽修道士,我誠心誠意地饒恕他!” “向他緻敬!”塔契夫的波瓦拉喊道。

     “緻敬!”其他的人也說了一遍。

     “但是,”十字軍騎士說,“我是作為一個使者來到你們這裡的,我代表着整個騎士團的尊嚴,也就是天主的教團的尊嚴。

    因此,誰冒犯了我,就是冒犯了騎士團;誰冒犯了騎士團,就是冒犯了基督本身。

    這樣一種罪過,我,在天主和人民的面前,是不能寬恕的。

    如果你們的法律不懲罰這種行為的話,就要讓所有天主教的君主都知道這件事。

    ” 他講過這番話之後,是一片深沉的靜默。

    過了一會兒,到處都能聽見咬牙切齒聲,克制着暴怒的人們的沉重呼吸聲,達奴莎的啜泣聲。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同情茲皮希科了。

    就是那些早上還決意要把他千刀萬剮的騎士,現在也在考慮怎樣來幫他的忙了。

    兩位公爵夫人決定去見王後,懇求她來說服裡赫頓斯坦撤回他的控訴;或者必要的話,寫信給騎士團的大團長,請他命令昆諾放棄這件訟事。

    這個計劃看來是最好不過的了,因為雅德維迦受到如此非凡的尊敬,如果大團長拒絕她的請求,就會使得教皇以及所有天主教的君主發怒。

    他也不可能拒絕,因為康拉德·封·榮京根是個和氣的人。

    不幸克拉科夫的維什主教,他也是王後的禦醫,禁止她們向王後提起這件事,哪怕說一句也不行。

    “她從來不喜歡聽到死刑,”他說,“她甚至把處死強盜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也看得十分嚴重。

    她要是聽到這個年輕人希望獲得她的慈悲,她會很不安的。

    這種煩惱将會使她得到重病,而她的健康對于整個王國又是比十個騎士的頭顱還要貴重。

    ”他最後說,如果有人不聽他的話,敢于打擾王後,他就要使國王對那個人不客氣;接着,他又威吓說,對這樣的人,要施以絕罰罪①。

     ①即被逐出教會,這是教會中最嚴重的一種處罰。

    受絕罰罪者在天主教國家中往往無法立足于社會。

     兩位公爵夫人都被這種威脅吓住了,決定在王後面前閉口不談這事,而去懇求國王,祈求他寬恕茲皮希科。

    整個朝廷裡和所有的騎士都同情茲皮希科。

    塔契夫的波瓦拉聲稱他将說出全部真相來,而且他還要為這青年說些好話,因為整個事件不過是出于他一時的幼稚魯莽而已。

    盡管如此,每個人都看得出,總督登青的雅斯柯也公開說,如果這個十字軍騎士硬心到底,那末,就必須按照嚴峻的法律來辦事了。

     因此,騎士們對裡赫頓斯坦愈加憤慨了。

    他們不僅心裡這麼想,而且率直地說了出來:“他是一位使者,不能叫他到比武場去;但是他回到瑪爾堡去,天主必定使他不得好死。

    ”他們不是空口說說的,因為一個束了騎士腰帶的騎士是連一句空話也不許說的。

    一個騎士許了什麼願,就得實現,否則就隻有死。

    波瓦拉氣得頂厲害,因為他在塔契夫有一個與達奴莎同年的鐘愛的女兒,達奴莎的眼淚使他也傷心起來。

     因此,他當天到地牢裡去看茲皮希科,囑咐他要保持希望,還把兩位公爵夫人為他祈禱和達奴莎為他痛哭的事都告訴了他。

    茲皮希科一聽得那姑娘為了他而跪在國王面前,不禁感動得流下淚來。

    為了表示他的感激,他用手擦去眼淚,說道: “嗨!願天主祝福她,同時允許我盡快地去為她作一次戰鬥,騎馬出戰也好,徒步也好!我答應為她俘獲的日耳曼人還不夠!對這樣一位小姐,應該是她今年幾歲,我就許給她幾個日耳曼人。

    隻要主耶稣能把我從這個塔樓裡釋放出去,我一定毫不吝啬地報答她!”于是他擡起了他那充滿了感激之情的眼睛。

     “首先向一個教堂許點願吧,”塔契夫的爵爺勸告道:“如果你許的願能取悅上帝,你一定會很快得到釋放。

    你聽着:你叔叔去看裡赫頓斯坦去了,我也要去看他。

    去求他寬恕,并不是你的恥辱,因為你犯了罪;況且你又不是去向裡赫頓斯坦祈求寬恕,而是向一個使者求寬恕。

    你願意麼?” “既然像您閣下這樣一位騎士告訴我這樣做是合适的,我就一定這麼做。

    不過,如果他像在蒂涅茨來的路上那樣要我向他祈求寬恕,那我甯可讓他們斫掉我的頭。

    我的叔叔還活着,等到使者的使命結束,他會替我報仇的。

    ” “我們且先聽聽他對瑪茨科說些什麼吧,”波瓦拉回答。

     瑪茨科當晚真個去看這個日耳曼人了,回來時臉上陰郁得像黑夜一樣。

    然後又由總督親自陪他去見國王。

    國王已經心平氣和了,和善地接見了瑪茨科。

    瑪茨科跪下了,他立即叫他起來,問他有什麼請求。

     “仁慈的君主,”瑪茨科說,“犯了罪,就必須懲罰;否則,世界上就沒有法律了。

    我也有罪,因為我沒有設法制止那個青年的急躁脾氣,我甚至還贊揚了他這一點。

    這是我的錯處,仁慈的國王,因為我常常告訴他:‘先去斫殺,然後再看看你傷害的是誰。

    ’那樣做在戰争中是對的,但是在宮廷場合就錯了!他是個像金子一樣純潔的人,也是我們家族唯一的後代!” “他給我和我的王國帶來了羞恥,”國王說:“這種事我能對他開恩麼?” 瑪茨科不吭聲了,因為他一想到茲皮希科,就非常難受。

    靜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始唉聲歎氣地說: “我真不知道我是多麼疼愛他;隻在目前災禍臨頭的時候,我才知道。

    我老了,他是我們家族唯一的後代。

    如果他死了——我們也完嘤!慈悲的國王和君主,可憐可憐我們家族吧!” 說到這裡,瑪茨科又跪了下去,一面伸出他那兩條因久經沙場而消瘦的胳膊,一面噙着眼淚說: “我們保衛過維爾諾,天主賜給了我們正當的戰利品;我要把它留給誰呢?如果那個十字軍騎士一定要懲罰,就懲罰好了;但是允許我來承當這個懲罰吧。

    沒有茲皮希科,我還要活着幹什麼呢?他還年輕;讓他去贖回田地,生男育女,完成天主交給男人的天職吧。

    那個十字軍騎士隻要有個人給析了頭就是了,他不會過問析掉的是誰的頭。

    那也不會羞辱我們的家族。

    要一個人死是不容易的;但是,與其要毀滅一個家族,那還不如死掉一個人。

    ” 說着,他緊緊抱住國王的雙腿。

    國王開始眨着眼睛,足見他已受了感動。

    他終于說道: “不能這樣做!我不能把一個束騎士腰帶的騎士宣判死刑!不能這樣做!不能這樣做!” “而且這麼做就沒有是非了,”總督接着說。

    “法律要制裁的是犯罪的人,它可不是一個閉着眼睛亂殺人的妖怪。

    你也必須想一想,如果你的侄子同意你這個建議的話,你們家族将會受到多大的恥辱。

    這不但對他不體面,對他的子女也是件不體面的事。

    ” 瑪茨科答道: “他是不會同意的。

    但如果不讓他知道就這麼辦了的話,他會替我報仇的,正如我一定會替他報仇一樣。

    ” “啊!”登青斯基①說,“還是去勸那個十字軍騎士撤回控訴吧。

    ” ①即克拉科夫的總督登青的雅斯柯。

     “我已經請求過他了。

    ” “他怎麼樣?”國王伸長着脖子問道:“他怎麼說來着?” “他這樣回答我:‘你們本來就應該在蒂涅茨的路上向我求饒,你們當時不肯,現在我也不肯了。

    ’” “你們當時為什麼不求他呢?” “因為他要我們下馬,站着道歉。

    ” 國王把頭發往後一掠,正要說什麼,隻見一個宮廷侍從進來通報:裡赫頓斯坦騎士請求谒見。

     聽到這通報,亞該老看看登青的雅斯柯,又看看瑪茨科。

    他命令他們留下來,也許是指望趁這個機會,運用他國王的威信,把這件事了結。

     這時,那個十字軍騎士進來了。

    他向國王鞠了個躬,說道: “仁慈的君主!我已把在貴國所遭受的侮辱寫成了這一份書面控訴狀。

    ” “向他控訴吧,”國王指着登青的雅斯柯回答道。

     那個十字軍騎士直望着國王的臉,說: “我既不懂得貴國法律,也不了解貴國的訴訟手續;我隻知道,騎士團的使者隻能向國王本人控訴。

    ” 亞該老的小眼睛裡閃出暴躁的光芒;可是,他伸出手來,接下了那份控訴書,交給了登青斯基。

     總督把它打開誦讀;但是他越念下去,臉上越是陰郁。

     “閣下,”他終于說了,“您要那孩子償命,仿佛他是危害了整個騎士團似的。

    難道十字軍騎士團連孩子都怕麼?” “十字軍騎士團不怕任何人,”“康姆透”傲慢地回答。

     老總督便接着說: “尤其是不怕天主。

    ” 第二天,塔契夫的波瓦拉在總督的法庭上從各方面作證,以減輕茲皮希科的罪名。

    但是,盡管他把這事件歸之于幼稚無知、缺乏經驗,還是沒有效果;盡管他說,即使是一個年長的人,發過這種誓,祈求天主讓他實現自己的誓言,一旦看見眼前突然出現了這樣一簇冠毛,也會認為這是天主的賜予,可是這樣說也沒有效果。

    但是有一件事是這位高尚的騎士自己也無法否認的——如果不是虧了波瓦拉攔阻,茲皮希科的矛早已刺穿了地的胸口。

    昆諾把他在那大穿的甲胄帶到了庭上;這套甲胄看來很單薄,如果塔契夫的波瓦拉當時沒有從中阻止,憑茲皮希科的膂力,早就把它刺穿,這位使者早就沒有命了。

    于是他們問茲皮希科,他是否蓄意殺害這個十字軍騎士,這點他也不能否認。

    他說,“我老遠就警告了他,要他端起槍矛,要是他大聲回答一下,說他是一位使者的話,我就不會襲擊他了。

    ” 那一大批為了同情這孩子而趕到法庭來的騎士們,聽了這話很滿意,大家立即七嘴八舌地說:“對啊!他為什麼不答話呢?”但是,總督的臉依然又陰郁又嚴峻。

    他命令那些到庭的人安靜,自己又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嚴厲地注視着茲皮希科,問道: “你能當着我們受難的天主發誓說,當時你沒有看到鬥篷,也沒有看到鬥篷上的十字麼?” “不!”茲皮希科回答。

    “要是我沒有看到十字,我就會認為他是我們的騎士,也就不會襲擊他了。

    ” “那末,在克拉科夫附近,除掉使者,或者他的随從之外,怎會遇到任何十字軍騎士呢?” 茲皮希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沒有什麼可以回答。

    大家對這問題卻十分清楚:當時如果不是塔契夫的爵爺從中攔阻,那末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就不是這個使者的甲胄,而是給刺穿了胸口的使者本人了——那樣一來,就給波蘭民族造成了一項永久的恥辱了;因此,即使那些衷心同情茲皮希科的人也明白,減刑是沒有指望了。

     其實,過了一會兒,總督又說話了: “由于你當時并沒有好好地想一想你是在襲擊誰,你這樣做也并非出于盛怒,因此,我們的救主将會饒恕你;不過,你最好還是把你的靈魂呈獻給聖母吧,因為法律不能赦免你的罪行。

    ” 茲皮希科聽了這番話,雖然覺得不出所料,但他的臉色仍然有些發青;不過,他立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