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賣發王家孝傳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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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積善餘慶福未至修德食報不并行屋漏更遭連夜雨招災偏遇對頭人

    閑言勾開,書歸本史,卻說愛姐哭了他祖母一會,把淚痕收住,又兒他娘哭他祖母過哀,連忙上前勸說“娘呀!歇歇再哭罷。該生個法兒,與奶奶先買個靈布才是,難道再哭會子,他就活了不成?”龍氏說:“兒呀!咱家裡一根秋揩一批麻也沒有,叫為娘如何辦法?”愛姐說:“俺奶奶那裡現有大領把的布,他已去世,還留着那布做甚哩!你把那布割下半領來,我去把院裡的磚頭搬些去蹬正當門,就當門就當個靈布罷。”龍氏說:“我兒言之有理,你去搬磚,我去割布。”母女二人,把靈簿蹬停當,将老夫人的屍首擡在上邊。愛姐說:“娘呀,你看看俺奶奶不是灣着背?把錢放在那裡邊一個,自然直妥。”龍氏說:“背心裡還有一個錢咧。”又說“俺奶奶才死,燒紙是得濟的呀。那蠅子隻望俺奶奶臉上落,不與他家張紙蓋面罷。”龍氏說:“兒呀!這些須的事,也非錢不行,咱家分文無有,怎幺去買紙燒?”愛姐說:“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這心裡怎幺忍的過去?”龍氏說:“兒呀,你去将錢婆叫來,為娘将頭發剪下一把,叫他拿去買幾百錢來使用。”愛姐說:“孩兒尊命。”愛姐去叫錢婆不表。龍氏打發愛姐去後,将青絲打開,把剪子拿在手中,那淚撲漱漱滴将下來了。唱:

    龍氏女一把剪子拿在手,不由的眼淚汪汪往下流。忽然間想起他的父合母,那知道為兒這樣苦難受。幼小時一嵗兩嵗娘懷抱,到了三歲四歲離了腳手,次後來五歲六歲把腳裹,七歲上娘與孩兒留了頭。每日間梳籠隻恐發不長,必須要使上松香合柏油。到門後發長頂黑如墨染,一定要每日三次按時修。老母親死了無法買錢紙,因此才萬出無奈剪一梳。論起來損壞身體該有罪,争乃是婆母身死兒煩愁。賢孝婦将發剪下拿在手,錢婆子來至面前問根由。

    話說龍氏将頭發方才剪下,拿在手中,錢婆已進門來了。到了龍氏面前問道:“大嬸子,老奶奶甚幺病死的?”龍氏說:“是你不知,隻因家中寒苦,二叔在大街上賣水為生,被他嶽父看見,趙明賊心生一計,假意請到家攻書,自己殺死仆女,賴二叔酒後行兇,送到當官,屈打成招,問成死罪,下在南牢。劉保送一信來,我母親氣死草堂,連含口錢蒙紙臉都沒有,叫你來無有别事,我方才剪的頭發,煩你拿在街頭上代賣幾個銅錢,以備使用。”錢婆連答應,将頭發接過,走至大街,心中想道:昨日王府小姐要買頭發,我何不往那裡去賣賣。你看他走進了東門,來至王府門首,見他家人王興,就說道:“王哥給我看着這惡狗。”王興說:“狗不咬人,隻管進去。”錢婆聞聽,進了大門,轉眼間來至秀樓以外,見丫環喜梅在那邊搥布,遂叫他領着見了小姐,将頭發遞過去。小姐拿在手中一看,又黑又明,足有三尺多長。小姐說:“這是誰家這樣好頭發,剪下來賣呢?”婆錢說:“若是提這家人家的苦楚,姑娘聽我道來。”唱:

    王小姐要知賣發真詳細,錢婆說姑娘留神你聽咱:我若是說出剪發這件事,就知那鐵石人聞也氣殺。剪發人名喚素貞進士女,他公公就住東關是官家,這老爺姓孫名宏做兵部,趙明女配他公子不大差。隻因為孫爺去世遭天火,把他的房産燒個光光淨。素貞的丈夫趕考無音信,二公子大街賣水作生涯。那一日公子賣水大街走,偏偏的遇見趙明老忘八,他嫌貧假意請他把書攻,那知道中了嶽丈計奸滑,安排人暗殺仆女賴公子,賄買贓官就用那棍刑夾。孫公子受刑不過屈招認,親口家酒後殺人犯王法。賣豆腐劉保與他送個信,活活的氣死夫人老媽媽。他家裡一文銅錢也沒有,因此才龍氏無奈剪下發。錢婆子從頭至尾說一徧,歎壞了王氏小姐女嬌娃。

    話說王小姐聽錢婆之首,說道:“他做官一番,不打想如今窮的這樣苦楚,這須發也值錢有限,我與他大錢三百文,你與他拿去使用。”婆子說:“這是姑娘的美意。”小姐遂即給了三百大錢,送與錢婆接過,下樓就走。小姐又叫喜梅把他叫回,說道:“這還有五十文錢給你,權當腳步錢,你可不要打人家的拐。”錢婆說:“姑娘,你把我看成奇怪,人家那裡死喪在地,變賣頭發兩個錢,我再打人家的拐,這可是不算人咧。”言罷下了秀樓,走至街心,暗想道:“方才王姑娘說不叫俺打拐,不想我那當賣婆的人,若不吃那打拐錢,難道喝北風不成?不過少拐罷了。”遂把錢抹下五十文,揣在懷來至草堂,把二百五十文錢,交于龍氏,道及王小姐的好意。龍氏稱贊不已,遂把錢留下五十文,把那錢仍交于,龍氏說道:“煩你再去給俺打點油,稱些面,買些錢紙,日後大總謝你罷。”錢婆接過錢來,出了大門,來至大街市上,把油面錢紙買辦停當,拿回家來,交于龍氏,佯常去了。龍氏做了兩碗供湯,點着錢紙,見他母女二人,雙膝跪下,悲悲切切,放聲大哭。恨不能喚回三魂與七魄,叫到化城十二樓。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