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四·記神清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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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生理,而果則有生心。

    且舜、禹既曰孝矣,彥章豈非忠?夫元載之妻,奚害其為烈婦欤?歐陽修既為《五代史傳》,又于《畫像記》反複低徊不置,誠慕乎其忠也。

    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歎今無其人,所以激勸西帥者切矣。

     伐樹記漆以膏自割,雁以不能鳴而見烹,其将焉處?莊子曰:“吾将處夫材與不材之間。

    ”夫材、不材之間其果可處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雁者曰是亦不材也,其猶有側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雲爾,豈曰身之雲哉?性全則身亦全,忠烈之士隕身溝壑,然而全受全歸也。

    身全而滅其性者,入于禽獸之路矣,身又奚論?抑又聞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

    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

    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

    ”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彜倫攸叙,斯盡矣。

    物之性若之何?其盡曰人則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後其性盡。

    物則以材付材,以不材付不材,而後胥盡也。

    物之生也,所以為民用耳。

    杏之實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實而薪其枝,不至于棄擲而朽蠹,則樗與杏之性各盡也。

    若夫杏之實儲之以供宗廟賓客之禮,樗之薪析之而為吉蠲饣奔饣喜之需,質之賤而用之貴,不以供縱欲而暴殄,則樗與杏之性益盡也。

    若夫郁結輪于山巅澗ㄛ之間,猿之所号,狸犭生之所居,以此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為夭哉。

     議學狀讀此文并修所作取士策問,而知後世用人之難也。

    國家事事須人,而事事難得其人,雖欲跻斯世于唐虞,其誰與為理?三代學校之盛,根于積德累仁,不特非一王所能緻,并非一代之所能緻。

    是以極于成周,而美隆于千古。

    自東周以來,陵夷衰微,敗壞湮滅,古今事體絕不相同,而欲舉成周之法以求後世天下之人材,猶資章甫以适于越也。

    《易》曰:“不耕,獲;不,。

    則利有攸往。

    ”楊萬裡别為義曰:“初九,動之始;六二,動之繼。

    初耕之,二獲之;初之,二之。

    天下無不耕而獲、不而者。

    其曰‘不耕’、‘不’,則耕且皆前人之所已為也。

    ”是說也,于《易》雖未為正義,而于此可以取喻焉。

    若成周者所為,前人已耕已者也。

    其在《詩》,所為或樸之薪,旱麓之榛苦。

    當文、武已上,其所以“譽髦斯士”者至矣。

    至于周公,益明選士、造士之制,習射擇士之文。

    而《卷阿》之詩,謂“藹藹王多吉士”,如鳳凰之鳴于高岡也。

    斯時也,獲耳耳,非耕且,以待食者也。

    若夫“周道,鞠為茂草”,而謂利乃錢,便可取盈于倉箱所獲,安得而非荑稗邪?雖然學校之制,盛莫過于成周,而亦未必無憸壬衰莫甚于元世,而亦未嘗無碩士經綸天下者。

    百司庶務無一時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污萊之田忽嘉谷之生乎?其必别有所以處之者矣。

    此篇末幅所論,具足為世法也。

      論茶法奏狀狀大臣不達民情,妄建謬議,始終回護,而庶僚希風順意,不顧百姓疾苦,情事如繪。

     論選皇子疏天下大器,帝王大統,付托得人,則三才蒙庥,萬類鹹若,華夏、蠻貊,罔不蕃祉老壽,否則反是。

    宋仁宗之不輕擇嗣,豈為一己之私哉!然當日宰執、台谏、侍從之臣交章敦勸,而歐陽修此文,益複情緻纏綿,忠愛悱恻,抑何社稷之臣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

    修疏上,正仁宗富于春秋之年,而修言之無忌,仁宗聽之無恨,君臣之間美千古矣,豈非兩人皆止知有宗廟社稷蒼生而不知有己者乎。

    世以仁宗為漢文帝、唐太宗後一人而無子,以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擇嗣得英宗,無愧宗廟社稷蒼生,仁宗有子矣。

    況帝王父天母地而子萬民,有宋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通進司上皇帝書《洪範》“一曰食”而“八曰師”,食尚未預儲,何言師也?通漕、屯田,自是當時要務,通篇不下萬言,總欲豐财足粟以纾西人耳。

    至論課程之法,課必與商賈共利,方能取少而緻多。

    其辭亦若言利而與言利之臣霄壤者,蓋導利而布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責也,為國家司課程者,不可不知。

    若其所雲不惜其利以誘大商,則立言不可為訓,又欲盡括大商居積之物官為賣而還之,則更迂闊紛擾而不可行也。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世有謂修之賢而上章論拯,蓋與拯不相能者,夏蟲不可語冰也。

    夫修此疏固為朝廷杜徼讦傾陷之風,又使嗣後言事者得白其無他而易以拾遺救失,乃其意中所最保護愛惜者拯耳。

    曾子寝疾革,一聞童子之言謂“華而皖,大夫之箦欤”,則瞿然命易其箦。

    曾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曾子斥之為細人,至謂其愛父不如此童子。

    曾子之賢幾于聖矣,豈其将死猶好奇釣名至此哉?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緩須臾無死。

    然而曾子不願者,蓋雖一箦之非正,猶舍生取義如此也。

    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箦之細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夫器物之小過矣。

    修知愛人以德而已,遑問後世以修與拯為相能不相能哉。

    善夫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增用谏臣,歐陽修、餘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

    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禦之之說。

    其說不過三,臣請辨之。

    一曰好名。

    夫忠臣引君當道,論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無所陳列,則土木之人皆可為矣。

    二曰好進。

    前世谏者之難,激于忠憤,遭世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之有?近世獎拔太速,但久而弗遷,雖死是官,猶無悔也。

    三曰彰君過。

    谏争之臣,蓋以司過舉耳,人主聽而行之,足以緻從谏之譽,何過之能彰。

    至于巧者亦然,事難言則喑,擇其無忤者,時一發焉,猶或不行,則退而曰吾嘗論某事矣,此之謂好名。

    默默容容,無所愧恥,蹑資累及,以挹顯仕,此之謂好進。

    君有過失,不救之于未然,傳之天下後世,其事乃不可掩,此之謂彰君過。

    願陛下察之。

    ”襄于修輩始作谏官之時,諷上久而勿遷,使之死于是官,豈亦與修輩不相能哉?君子之所欲忠者國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遷官為恨,猶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為恨也。

    正人君子之心胸,類非俗士之所為欤! 論乞令百官議事劄子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蔔筮;顧又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何哉?曰:軍國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秘密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謀及卿士,而且謀及庶人矣。

    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于幾先,則不特無謀及庶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與聞,以害其成也。

    嗟乎!偏聽生奸,獨任成弊。

    如修所雲大臣自無謀慮而杜塞衆見者,固以不能集思廣益而處置多差。

    然如修所雲下百官廷議,随其所見同異各令署狀者,亦歸于有治人無治法耳。

    《詩》不雲乎“謀夫孔多,事用不集。

    發言盈廷,誰敢執其咎”?為人君者傅采其論,則人各欲售其私說,以圖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顧其它;棄之不采,則人各緘默取容,以聽大官之臆決而萬口附和。

    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則修之此議亦徒然耳。

    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謀之臧,而期謀之臧,必期才之衆。

    國無賢才,則國空虛。

    “濟濟多士,文王以甯”。

    蒿目斯世,不能不讀修此議而三歎也。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張氏,仁宗美人,卒谥溫成皇後。

    初,仁宗寵張氏,欲以為後。

    太後難之,乃立郭崇之孫為後,繼而見廢。

    世儒謂仁宗夫婦間,未免大圭之玷也。

    然郭後廢而曹後立,史載曹後事迹亦不減女中堯舜,然則其所為張美人,當亦必有取焉,而非僅以色升欤。

    歐陽修此疏,讀者必曰仁宗亦蠱于女色,否則必曰歐陽修彰君之過,而使此文傳至于今也。

    為此解者,不特不識歐陽修,亦不識仁宗。

    夫床笫之愛,而當時文學侍從之臣得直言無忌如此,非聖賢而能緻然乎?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元史臣謂真宗英悟之主,而天書一事,籲可駭怪。

    及修《遼史》,乃知遼俗尚礻幾而明鬼,故神道設教,假以動敵人之聽,消凱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計亦末矣。

    仁宗以天書殉葬,賢哉。

    歐陽修作蜀《王建世家》論,謂自古王者殊祥異瑞并見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

    蓋深以為非也。

    及是澧州獻瑞木成文,遂慷慨論列,不顧忌諱。

    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蠱,雖若不相知者,顧其論正而言忠,則可為後世法也。

     請駕不幸溫成廟劄子唐太宗文德皇後既葬,帝即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引魏征同升。

    征熟視曰:“臣毛昏不能見。

    ”帝指示之。

    征曰:“此昭陵邪?”帝曰:“然。

    ”征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臣固見之矣。

    ”帝泣為毀觀。

    歐陽修請駕不幸溫成廟,與征後先輝映矣。

    夫《鹹》、《恒》為後天卦首,古先哲王亦與人同其情,況存亡之際乎。

    然惟情之無過不及處乃為禮。

    禮失則情乖,情乖則民志惑。

    厚于所當薄,即已薄于所當厚,本亂而末不可得而治。

    故雖一舉足,一出言,而子孫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

    以禮制心,然後能垂裕于後昆。

    此忠臣志士之所以于其君也。

    然則太宗之不若魏征,仁宗之不若歐陽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

    君者,表也;臣者,影也。

    觀影之直,則知表之正,影與表可曰二哉?況善言者出于口而無窮,善行者備厥萬而猶阙,言易行難,何往不然?獨是臣能言之于君,則匪為言也,乃其行也。

    然君能聽而改之,則言者臣之虛言,聽者君之實行矣。

    千虛不如一實,曷可貶實而崇虛哉?成湯之聖也,曰改過不吝。

    聖,不聖于無過,而聖于改過。

    然過之作也,己覺之而己改之,猶未足以雲聖人之大心也。

    惟人覺之而己改之,則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

    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當也。

    必也舜乎,舜好問而好察迩言。

    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舜與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與孔子,百之一而榮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征有言即謂太宗不如征,修有言即謂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見不忘,而元首股肱之義由以日喪也。

     論逐路取人劄子觀修此疏,知東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時已然,而解額之不能均,亦複與今一轍。

    顧嘗論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

    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

    然則取人以言,固屬一端,即使文風日正,經學日明,而所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揚之,一未可謂此外必無賢才。

    況所較者,僅在聲調格律時尚之細,以此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