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居士集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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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敗非,則又從而贊之,以其違衆為獨見之明,以其拒谏為不惑群論,以其偏信而輕發為決于能斷。

    使後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禍敗,則雖悔而不可及。

    此甚可歎也! 前世為人君者,力拒群議,專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禍敗者多矣,不可以遍舉,請試舉其一二。

    昔秦苻堅地大兵強,有衆九十六萬,号稱百萬,蔑視東晉,指為一隅,謂可直以氣吞之耳。

    然而舉國之人,皆言晉不可伐,更進互說者不可勝數。

    其所陳天時人事,堅随以強辯折之,忠言谠論皆沮屈而去。

    如王猛、苻融老成之言也,不聽。

    太子宏、少子诜至親之言也,不聽。

    沙門道安,堅平生所信重者也,數為之言,不聽。

    惟聽信一将軍慕容垂者。

    垂之言曰:“陛下内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

    ”堅大喜曰:“與吾共定天下者,惟卿爾。

    ”于是決意不疑,遂大舉南伐。

    兵至壽春,晉以數千人擊之,大敗而歸;比至洛陽,九十六萬兵,亡其八十六萬。

    堅自此兵威沮喪,不複能振,遂至于亂亡。

     近五代時,後唐清泰帝患晉祖之鎮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議欲徙之于郓州。

    舉朝之士皆谏,以為未可。

    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與謀樞密直學士薛文遇問之,以決可否。

    文遇對曰:“臣聞作舍道邊,三年不成。

    此事斷在陛下,何必更問群臣。

    ”帝大喜曰:“術者言我今年當得一賢佐助我中興,卿其是乎!”即時命學士草制,徙晉祖于郓州。

    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

    後六日而晉祖反書至,清泰帝憂懼不知所為,謂李崧曰:“我适見薛文遇,為之肉顫,欲自抽刀刺之。

    ”崧對曰:“事已至此,悔無及矣!”但君臣相顧涕泣而已。

      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議專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緻禍敗亂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

    方苻堅欲與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為賢佐助我中興,可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也。

    或有诘予曰:“然則用人者,不可專信乎?”應之曰:“齊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諸葛亮,可謂專而信矣,不聞舉齊、蜀之臣民非之也。

    蓋其令出而舉國之臣民從,事行而舉國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專任而不貳也。

    使令出而兩國之人不從,事行而兩國之人不便,則彼二君者其肯專任而信之,以失衆心而斂國怨乎?” 為君難論下 嗚呼!用人之難難矣,未若聽言之難也。

    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辯縱橫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讷,此非聽言之難,在聽者之明暗也。

    谀言順意而易悅,直言逆耳而觸怒,此非聽言之難,在聽者之賢愚也。

    是皆未足為難也。

    若聽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辄敗人之事者;聽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後為聽言之難也。

    請試舉其一二。

     戰國時,趙将有趙括者,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

    其父奢,趙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與括言,亦不能屈。

    然奢終不以括為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為将,必敗趙事。

    ”其後奢死,趙遂以括為将。

    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

    趙王不聽,使括将而攻秦。

    括為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四十萬人,坑于長平。

    蓋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敗者也。

    此聽其言可用,用之辄敗人事者,趙括是也。

      秦始皇欲伐荊,問其将李信,用兵幾何?信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

    ”始皇大喜。

    又以問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

    ”始皇不悅,曰:“将軍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為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荊。

    王翦遂謝病,退老于頻陽。

    已而信大為荊人所敗,亡七都尉而還。

    始皇大慚,自駕如頻陽謝翦,因強起之。

    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

    ”于是卒與六十萬而往,遂以滅荊。

    夫初聽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

      且聽計于人者宜如何?聽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敗事;聽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說則成功。

    此所以為難也。

    予又以謂秦、趙二主,非徒失于聽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成,此其所以敗也。

    大抵新進之士喜勇銳,老成之人多持重。

    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聽勇銳之語則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

    若趙括者,則又有說焉。

    予略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廉頗攻秦。

    頗,趙名将也。

    秦人畏頗,而知括虛言易與也,因行